泊岸 第133章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轻松 穿越重生

  “来了!”

  操控装甲炮车的士兵大喊一声,将把手推至最高,滚动的齿轮一寸一寸将西洋人的据点碾为平地,大批西洋士兵舍弃矿场从江上逃跑,等候已久的蛟船浮出水面,“嘭”的一声往西洋战舰撞去,江面波光粼粼,星火跳动,天光乍现,远处残破的画舫一瞬间犹如镀了一层金边,仿佛江淮盛景仍在眼前。

  被压迫已久的江东百姓见此情形,纷纷拿起采矿的工具,冲向慌不择路的西洋士兵,有人热泪盈眶,抹了一把脸道:“乡亲们,西南驻军来了,咱们有救了!”

  “他大爷的,跟这群洋鬼子拼了,替我们的爹娘姊妹们报仇!”

  江上浮尸无数,被撞毁的战舰残片逐水飘零,江东收复一战足足打了十数日,登陆的西洋水军不得不往南撤退,马观同率兵伏击,与南疆山地的匪帮合作,打了一场漂亮的追击战。

  南疆的山林里藏了数个匪帮,最大的就是以黄刀疤为首的一个山寨,当年中州水患,匪帮收留了一群南下的流民,季时傿也如一开始所说,并未对他们采取什么打压措施。

  仗义每在屠狗辈,这群人熟知南疆地形,山道无数,西洋人打进来时竟未从他们手底下讨到一点好处,此战过后,季时傿力排众议,正式将这群草寇编入南疆军队,给了他们一个正儿八经的饭碗吃。

  隆康二年的初春,西洋人退守南洋沙岛,江东失地全线收复。

第159章 家书

  北方辽阔的平原上, 接天一线,风吹草低见牛羊,伺机而动的狼群徘徊在岩石间, 虎视眈眈,守在一旁的鞑靼牧民提起神,佩戴的铁长刀手柄处弯曲凹陷,刀刃尖锐如薄纸, 眨眼间就能割断野狼的喉咙。

  入了春,北方仍旧寒冷刺骨, 无边苍茫辽阔, 冰雪千里, 簌簌有声。裹着兽皮保暖的鞑靼臣子冲进营帐,里面点着成堆的炭火, 热气蒸腾, 铺满毡毯兽皮的地面柔软如云, 而坐在正中间的男人却褪去了曾经的魁梧昂扬,颓然地窝在王座上,眼底是与之外表全然不符合的熊熊野心,显得既突兀又可怜。

  去年年底鞑靼包围京城,本以为势在必得,怎知季时傿宁死不降,甚至鱼死网破, 差点拉着他们同归于尽。京城城防军包括主帅季时傿在内几乎死绝,鞑靼士兵也折损了六七成, 围城三月, 不仅没有彻底攻下大靖都城, 挲摩诃还被炸残了半个身体。

  作为马上征战四方的游牧民族, 鞑靼人似乎生下来就会骑马打猎,而一个连走路都走不稳,弓都拉不开的首领无异于是废人一个,挲摩诃只能在亲信的遮掩下,才可以继续坐稳可汗之位。

  “王……”

  闻声一动不动的挲摩诃微微抬起头,“怎么?”

  下属弯下腰道:“王,您信上所说的十架‘锯齿虎’,西洋已经送来了。”

  “哦?”挲摩诃脸上露出了几分生气,“在哪儿!?”

  “就停在军营外。”

  “好、好得很。”挲摩诃艰难地握紧了拳头,浑浊不堪的双目里如同升起一团烈火,“立刻吩咐下去,出兵南下,这次我定要将季时傿碎尸万段!”

  一旁的下属面露犹豫,神情如同被一团浆糊黏住一般拧巴,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王座上一边说话一边手指抽搐的男人,低声道:“王,事到如今,部落联盟几近分崩离析,子民们苦于战乱已久,我们还是别再打了。”

  闻言挲摩诃的笑容一僵,声音冷下去,“你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们向中原人俯首称臣吗?伟大的腾格里在天上看着我们,绝不会允许他的子民向无耻的中原人卑躬屈膝。”

  下属立刻跪下来,双手交叉横于胸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年来,天灾不断,大家还要饱受战乱离散之苦,南下实在劳民伤财,部落已经撑不住再一次大战了。”

  “胡说!”

  下属忍着恐惧,硬着头皮道:“王,大靖的那名主帅今年才二十三岁,她还年轻,她还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同她耗下去了。”

  一提到那个人,挲摩诃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他挣扎着挪动上半身,捞起王座旁的弯刀砸向前,厉声道:“住口,你住口!”

  下属不敢躲,任刀柄砸在脸上,凸起的图腾将脸颊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他吃痛地眨了眨眼,磕绊道:“王,恕属下冒犯,您扪心自问,如今的您,想要攻打大靖的心,真的只是为了开疆拓土,为了部落的未来吗?”

  挲摩诃的目光一颤,牙齿发出龃龉的声音。

  “您实在已经执迷不悟,您与虚伪的西洋人合作,大费周章地想要南下进攻中原,不过是因为您心中不甘心自己数次败于一个年轻女人手里,您不是为了部落的未来,您只是想泄自己的私愤罢了!”

  “闭、闭嘴……”

  挲摩诃嘴角抽搐,半张脸都是歪的,几乎被气得要口吐白沫,撑着王座的扶手站起身道:“来人!来人将他拖出去,赐死,来人啊——”

  下属叹了一声气,深知面前的这名可汗之所以如此愤怒,正是因为自己戳中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不等帐外的人将自己拖走,便自顾自地站起身,“罢了,王,属下效忠您这么多年,只能最后一次提醒您,切忌再如此执迷不悟了。”

  挲摩诃暴怒道:“滚出去!”

  掀开厚重的毛毡,铺天盖地的暴风雪透过缝隙钻进身体,鞑靼臣子呼出一口气,滴水成冰,目光扫向远处像巨型猛兽一般蛰伏在草地上的十架西洋战车。

  挲摩诃心意已决,他们过去意气风发的王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但同为部落的子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广阔的草原因为战乱从此荒败凋敝,他哀叹一声,转身走向了角落里一间无人来往的营帐。

  “通知鄂伦部与达珠部的两位族长,就说,我愿意为他们效劳。”

  用黑熊皮所制作的信件随着风雪飘向了南方,北方部落信奉火神,图腾也是被长矛所托起的火苗,绘有这种标志的信件最终送到了季时傿手中。

  “大帅,蛮子这是什么意思?”

  季时傿紧握信件,抬头望向入春后逐渐变得苍绿的山林,“西鞑不满再受挲摩诃的统治,自愿归降,并且信上说,挲摩诃以向西洋纳贡毛皮为条件,借来了十架‘锯齿虎’,不日将南下。”

  马观同皱了皱眉,纳闷道:“他脑子被搅屎棍拌啦?向西洋人纳贡?就为了打我们?而且要换做是我,我肯定趁您不在,直接攻打都城。”

  “不知道。”

  季时傿摇了摇头,“西鞑的几个部落,尤其是鄂伦部与达珠部,数次蠢蠢欲动,想要推翻挲摩诃众所周知,不过他们的话也不能尽信,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

  说罢提笔开始部署,“台州、漠州军援救都城,另外派人通知楚王殿下,防止鞑靼人真的南下,既然他要来,那这次就别让他回去了。”

  马观同挺身喝道:“是!”

  几名将领领了命各自散去,帅帐内一下子空荡下来,季时傿抽开桌案上的军报,有京城的布防安排,也有江东西洋水军的撤退情况,其中夹杂着一封家书,摸着厚厚一沓,似乎装了许多东西,信已经到了几天,她现在才有空拿出来查看。

  季时傿小心翼翼地用牛皮小刀将封口划开,梁齐因学她不写字只作画,一连画了数张,有嵩鹿山上的春笋,有庭院前盛开的玉兰花,甚至将画纸捧近些,还能闻到其上传来的,淡淡的玉兰花香。

  最后一张,是两个跑在岸边放风筝的小人,一高一矮,远处薄雾冥冥,孤鸿照影,未曾过多着墨,草草画就的一张画,却胜过任何缱绻的话语,不言而喻。

  季时傿抿唇笑了笑,眉上浮过几点柔情,仔细将几张画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好像要将此直接刻进脑海里似的,直到帘外有人出声通传,她才有些依依不舍地将画收好。

  “进来。”

  外面的人掀开帅帐的毛毡,俯身跪下道:“大帅,蜀州送来的军报,说是一定要交到您手中。”

  季时傿神色微愣,部署还没彻底安排下去,他们并没有得到挲摩诃南下的消息,这个时候从蜀州送来的信,能跟什么有关?

  季时傿伸手接过,顺口问了一句道:“可是殿下派人送来的?”

  “是。”

  季时傿将信拆开,只匆匆看了几眼,脸色便骤然一变,底下等候吩咐的将士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抬起头慌张道:“大帅,是不是鞑靼人突袭了?”

  “不是。”

  季时傿深吸一口气,猛地合上信纸,语气尽量平静道:“没事,你先下去,不是军务。”

  “是。”

  待送信的将士走后,季时傿犹豫着展开信纸,又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读错之后,心渐渐沉了下去。

  赵嘉晏在信上说,他们在蜀州擒获了当初帮助鞑靼军攻打都城的叛军首领,那个人一身燎泡伤痕,自述曾是中州水患的流民之一。因为官员贪污,导致大批流民饿死在盛夏,尸体未曾及时处理以至于爆发瘟疫,而当时在中州任职的官员因为害怕担事,放火烧死了一整个流民所三百余人。

  其中便包括这名叛军首领,他是大火中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此后对朝廷恨之入骨,甚至不惜组建起义军,与鞑靼人私相授受,卖国通敌。

  而他口中在中州放火烧人的官员,正是当初南下治理水灾的裴逐。

  季时傿不敢置信地盯着信纸,赵嘉晏已经派人查过了,中州的一处荒山脚下确实埋着大批未烧尽的尸体,甚至那处地方的草木因为尸骨的滋润都要生长得比他处更为茂盛些。

  可是怎么会这样,当初治理水患,裴逐与他们一起同在中州,他事事亲力亲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也正是这次水患与协助流民迁徙两件事办得很好,他回京述职时才能升官。

  如果他真的因为怕担事就痛下杀手烧死了那么多人,这样的人会愿意与工人一起蹚污水,亲自修理河道,会愿意背着锄头上山开荒,帮农妇播种麦苗吗?

  季时傿记得当年在泓峥书院读书的时候,裴逐与他们私交甚笃,几乎除了睡觉读书无时无刻不待在一起玩闹,她少年时的友人,哪怕后来发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裴逐也依旧是除了戚相野外她最好的朋友,相识多年,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吗?

  季时傿放下信纸,第一时间觉得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腾格里”是部分游牧民族对于天的称呼,一个信仰的中心神灵,在蒙古民间宗教里腾格里神(天神)是最高的神。在维吾尔族古老神话里也是天神。在突厥语中,腾格里被认为是世界与人类的主宰。

  ·以上出自百度。

第160章 难产

  二月的柳枝发了新芽, 宫墙一角的缝隙里冒出了几株野草,负责洒扫的宫人连忙将其铲除,生怕内廷的领事太监看见之后会被责罚。

  裴淑仪从内殿走出, 宫人正在廊下给白猫顺毛,陡然见她出来,连忙跪下请安,动作间手上的木梳不小心顺下几根雪白的毛发, 一旁的近身女使厉声喝道:“大胆,竟敢伤了娘娘最喜爱的猫儿!”

  宫人面色惊慌, 一连磕了数个头求饶, 裴淑仪不耐烦地用护甲拨了拨耳边的碎发, “算了,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 本宫又没有将你怎样。”

  她招了招手, 白猫顺势扑到她脚边亲昵地蹭了蹭, 院内的内侍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立刻招手让人将求饶的宫人拖下去,至于怎么处置不言而喻。

  裴淑仪抱着猫儿在廊下晒太阳,身姿慵懒,衣摆上的暗纹绣花在日照下如粼粼秋光,半晌忽然有宫人走上前道:“娘娘,楚王妃要生了。”

  “哦?”

  裴淑仪半睁开眼睛, 好整以暇地坐起身道:“皇后娘娘还病着?”

  “回禀娘娘,是的。”

  “陛下既然让本宫代理六宫, 这样的大事本宫便也只好越俎代庖了。”

  女使从她手中抱走白猫, 裴淑仪拍了拍衣摆道:“走, 从太医院叫上几个太医, 还有补品,你们几个随本宫一起到楚王府等着好消息。”

  到了王府之后,还未走进后院便能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来来往往的下人穿梭其间,甚至有人捧着满是鲜血的水盆出来,裴淑仪当即皱紧眉头,捂住嘴道:“这是怎么回事?”

  “禀娘娘,殿下流了好多血。”说话的是宇文昭华近身的侍女,急得快要哭处来,“稳婆说了,孩子太大,殿下是难产。”

  “难产!?”

  裴淑仪声音拔高了几个度,探头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女人的惨叫声在整个王府上空回荡,几乎穿透耳膜,叫人不寒而栗。

  “快快快。”她连忙转过头,发间的步摇几乎甩到脸上,“太医呢,快想办法救人!大人孩子都要保住,倘若王妃与世子有任何闪失,本宫拿你们试问!”

  说罢又吩咐身旁的女使道:“立刻差人回宫禀报陛下。”

  女使领了命,沉声道:“奴婢这就去!”

  这一日正是二月底的单日,每年这个时候至端午,君王都要到文华殿进行经筵,届时翰林院与内阁等官员、御史都需要参加听讲,隆康二年的殿试过后,翰林院多了一批人,隆康帝在内廷侍卫的护送下进殿,讲官与展书官就列,每月数次的经筵便开始了。

  大朝会过后,漫长的经筵则显得格外无趣枯燥,隆康帝并不似他的前几任一般好学严谨,他登基后的首次经筵,除了一开始还端正地听讲外,到最后已经神游天外,半点经史也听不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年后复任的戚方禹让人撤下书案,百官依次退殿,在殿外丹墀上向隆康帝跪拜示仪,接着前往暖阁入席赴筵。

  宫道上响起低弱的交谈声,官员三三俩俩的结伴同行,梁齐因走在后面正在想事情,没注意有人停下来等自己,直到申行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猛然回过神。

  “梁修撰,想什么呢?”

  “广白兄。”

  梁齐因笑了一下,“只是在想方才讲学的内容。”

  “哦。”

  申行甫侧过身,振了振官袍的衣袖,“你知道前几日阁老给陛下上奏,想要发行盐引的事吗,倘若商贾愿意给边关将士运粮或者其他物资,就可以领票贩盐,朝廷愿意为此担保。”

  “略有耳闻。”梁齐因回答道:“肯定有许多人不愿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