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蒋搏山像条疯狗一样伸出手抓她,不停地喊着让她一起去死,神智已然不清。
季时傿心慌到极点,她眼睛赤红,声音颤抖着大喊道:“蒋、搏、山,你把话说清楚,你……”
话音未落,囚车里早已癫狂的蒋搏山忽然抖了抖,季时傿一顿,在空气中闻到一股莫名又刺鼻的味道,像是……火药!
“大帅!”
蓦地,刺眼的火光一闪而过,季时傿呼吸一滞,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守在边上的一位将士扑了过来,猛地将她推开。
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滚烫的火舌顿时席卷而来,一瞬间吞没了坐在囚车里的蒋搏山,他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被炸得人首分离,残肢断臂飞出去几米。
巨大的冲击力将季时傿震了出去,双耳滑下了一片黏腻又湿滑的液体,嗡鸣声从颅腔穿到胸膛,季时傿重重地坠落在地,浑身上下沾满了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鲜血。
先前撤退的西域大军冲过来,马观同一惊,看来大帅料想得不错,西域人真的留了一手,利用她与蒋搏山之间的仇恨,但凡换个其他人,季时傿根本不可能靠近囚车。
一旦主帅出事,军心动摇,西域军反扑过来,必定引起大动荡。
马观同看着季时傿被人抬下去,一把拔出刀,咬了咬牙怒喝道:“操/他/妈/的,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
腊月二十二,西北主帅季时傿在苏克里峡谷中了埋伏,重伤不醒,副将马观同率兵与西域军展开最后一战,大败敌军。
东瀛人趁机进攻海东港口,新调配的舰船沉了一半,两广水师提督何贤驾驶被炸毁了一半的战船,冲向敌方主帅所乘的火炮指挥舰,与对方同归于尽,主帅已死,大势既去,东瀛人军心不稳,仓促撤回东洋,此战方休。
梁齐因硬绷着一根弦,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倒下,东瀛人最后的拼死一搏,两广水师虽艰难地抵挡了下来,但数万将士几乎尽折于此,损失惨重。
他协助仅剩的几个参将收拾了残局,重建了东海流域的边防,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便听到了外界传来的季时傿重伤的消息。
成元帝派了数名医术高超的太医前往西北救治昏迷不醒的季时傿,数不清的名贵药材送过去,都于事无补。
最后是梁齐因连夜赶到泸州求徐正则出面,才勉强将季时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嗯……女主脑子被炸嘎了(爱一些狗血)
第40章 回京
到了年底, 四境的危机才彻底解除,只是折了太多人,东海的海战打得惨烈, 虽勉强将东瀛人打回了老家,只是两广水师提督何贤也死在了最后一场战役中,当初跟部下开玩笑说生女儿的事情,最终也真的成了玩笑话。
马观同留在西北收拾残局, 被激怒的西北驻军向楼兰人逃走的方向追击,最终活捉楼兰王子, 成元帝下令将他处死, 最终马观同将楼兰王子的人头砍下悬于平靳关的城墙上, 以儆效尤。
藏在囚车底下的火药爆炸时,季时傿虽然被部下及时推开, 但也不可避免地受了重伤, 几个军医手忙脚乱地把她从炸飞的残肢堆里扒出来时, 季时傿满脸都是血。
数个医术高明的太医连夜赶到,用名贵的药材吊着她的命,才等到了从泸州风尘仆仆赶来的徐正则。
季时傿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耳边像是有八百个人在叽里呱啦地说话一般,伴随着时不时的风声,吵得她头痛欲裂。
刚醒来时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浑身上下跟被碾碎了又重新组装在一起一般, 僵硬得像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季时傿艰难地掀开眼皮,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 先疼得龇牙咧嘴。
耳边“呼啦呼啦”地响个不停, 像是有人在她颅腔上凿了两个漏风的洞, 整个脑袋又重又涨, 季时傿挣扎着想要抬起上半身,闹出的声响惊动了守在外头的人。
“大帅!”
紧接着便有人冲过来,后面一溜串的跟着好几个人,为首的马观同又哭又笑,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大帅啊!”
季时傿:“……”
这谁啊?
徐正则抱着药箱推开众人,往床边一扑,道:“大帅,把手伸出来让老朽跟您把个脉。”
季时傿吃力地把手臂挪过去。
过了会儿,徐正则紧绷的脸终于松了松,“还好还好,总算无碍了。”他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温声询问道:“大帅,现在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季时傿嘴唇翕张,喉咙里像是被生锈的刀片割过一般,哑声道:“头疼……”
徐正则站起身,让她微微侧过头,在她后脑勺轻轻按了按,“这儿疼?”
季时傿皱了皱眉,眼前白光一闪,疼得她顿时感到一阵眩晕,她缓了缓神,轻声道:“嗯。”
“哎……”徐正则收回手,叹了叹气,“头部受的伤有些严重,往后必须得小心照看,不能再磕着碰着了。”
马观同急道:“徐圣手,要紧吗,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闻言徐正则顿了顿,望向季时傿,道:“大帅,你还想得起来你是怎么受伤的吗?”
季时傿愣了愣,依稀记得自己是被火药炸伤的,大概是后脑勺着地,两眼一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点了点头,“知道。”
徐正则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人,“那你记得他们是谁吗?”
季时傿抬眼望过去,被指的几个人个个身着盔甲,应该都是军队里的将军,她缓缓地移动目光,认出来几个参将,念出了他们的名字。
还有几个却是怎么都想不出来,越想头越痛,后脑勺极为酸胀,她还想再想,徐正则一把按住她的手臂,道:“想不出来就不想了,不急于这一时。”
马观同苦着脸道:“大帅,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季时傿讪笑着扯了扯嘴角,“对不住……”
“别别别!”马观同几乎要给她跪下了,“大帅您没事就好,不记得我们有啥要紧的!”
徐正则拨开季时傿后脑勺的头发,看了看那条又长又狰狞的伤口道:“怕是里面还有淤血,压到了哪儿才导致有些事情记不清了,不过还好,倒也不算特别严重。我再开几副药,好生调养着,兴许过段时日就好了。不过……”
徐正则忽然停顿,众人都心惊胆战的,马观同急道:“徐圣手,不过什么,你快说啊。”
“哎……”徐正则又叹了叹气,“这样的伤须得静养,不宜伤神。”
但如今西北还需要有主帅镇守,战后重建与边防部署也需要季时傿参与,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根本没有静养的机会。
“无妨。”季时傿淡淡道:“徐圣手开药吧,其他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
“也罢。”徐正则只好点了点头,抱着药箱退出去写方子,着手差人去拿药。
他走后,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将士,季时傿动了动手指,招来马观同,她神色疲惫,明明知道结果是什么,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道:“蒋搏山呢……”
马观同一愣,咬了咬牙,伏在她床边跪下,哑然道:“叛贼蒋搏山当场身亡,尸骨……无存。”
————
这一年的除夕过得并不平静,国库空虚,下半年的时候连太后诞辰都办得极为潦草。只是不管怎样到底打赢了仗,为鼓士气,上元节的时候宫里还是举办了一场华丽又盛大的晚宴。
文武百官都需要携家眷进宫,季时傿原本在西北养伤,成元帝不放心她在那样苦寒的地方,于是特地差人将她请回了京城,如今便住在宫里。
不仅仗打完了,中州的水患在官员的疏通治理下得到了有效的抑制,只是也熬死了好几人,其中便有两年前刚登科的户部官员戚拾菁,据说是在任上劳累过度,在考察灾区的时候意外坠入洪流中溺亡了。
内阁大学士戚方禹得知儿子死讯时正在宫里任职,写着儿子死讯的信件夹在一堆公文中,一开始根本无人在意,过了两天戚方禹才拆开它,在职位上撑了好几个昼夜的身体忽然像是拉了个口子,一发不可收拾地便病倒了。
梁齐因是在除夕前赶回京城的,白既明本想将他狠狠骂一通,只是一见到梁齐因风尘仆仆,神色狼狈,几个月不见瘦得不成样子,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庆国公府如今对他不闻不问,他离京这么久除了梁老太君,便没见有谁来问过他到底怎么样。外面打仗打得焦头烂额,梁弼却有闲情纳了好几房妾室,最近又喜得麟儿,早把梁齐因这个儿子忘得没边了,连他什么时候走,又什么时候回来的,完全不知道。
至于国公夫人白风致,还是与从前一样,吃斋念佛,不闻世事,月牙死后她身边只剩下一个小丫鬟,据说相较之于从前越发沉默寡言,还时常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齐因回来后如从前一般,只在佛堂外给母亲请安,从不逗留,如今亦是如此,甚至基本上都不露面,也不出声,只是在外面悄无声息地行完礼后便离开,尽量不去打扰到白风致。
先前白既明一直替他瞒着眼盲的事,外界的人都不知道,只以为他是去了乡下养病,不知道原来传说中在东海安顿流民的白先生就是他。
回京后陡然得知自己曾经的知己好友的死讯,梁齐因将自己关了两天,一开始谁都没把这场浩劫当回事,直到身边越来越多的人死去,阴阳两隔。
当初一起在嵩鹿山上发誓,此身立于世,唯以正心行道修身,不惧生死,愿前赴后继,齐家治国,使天下永继太平,盛世常宁。
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奢望。
梁齐因不顾白既明的劝阻将自己眼睛已经瞎了的事情传了出去,先前总是争着来巴结他的人一个个都没了影。
曾经被奉为盛京双华的两个人,一个死,一个瞎,京中甚至还有不少才子作诗唏嘘,大抵都是感叹一朝明珠陷落,天妒英才,这话传出去,气得白既明足足大半个月都不想再见人。
等到了上元节的宫宴,作为家中嫡子又不得不随父进宫,自然而然也少不了一通“扼腕叹息”,梁齐因原本是不愿意凑这些热闹的,只是想到季时傿正在宫里养伤,兴许可以在那里见到她,便也收拾了一番去了。
这一夜来了许多人,有太多人想要见识这位短短几个月平定战乱的将星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宴席上大家翘首以盼,望眼欲穿才等到了被宫人搀扶着走过来的季时傿。
梁齐因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她似乎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牵动了从前在春蒐时受的伤,走路似乎不太稳,声音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情绪,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众人的恭维或是试探。
席上的气氛算不上特别欢乐,纵然歌舞升平,但战后带来的疲惫与损耗还是消磨掉了大部分人的激情,成元帝只坐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
帝王不在,原本的紧张氛围也得以缓解了一些,季时傿觉得有些烦闷,便一个人从宴席上离开,想去花园里透透气。
戚相野没有进宫,他兄长意外去世,父亲又病了,也不知道如今他到底怎么样了。
远处传来喧闹声,季时傿的耳朵在西北受了伤,长久的耳鸣使她的精神变得很差,尤其是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颅腔里总是嗡嗡作响,吵得她心情烦躁。
季时傿站在凉亭里,她身上披着厚重的大氅,冬夜里寒凉的晚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扬起来。
忽然,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凉得透透的,开学第一天竟恐怖如斯…
第41章 回忆结束
梁齐因察觉到她转过身, 顿时僵硬地立在了原地。
说起来,自去年的中秋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大概快半年了吧, 梁齐因最后一次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容还是中元节前,她在嵩鹿山上问自己要不要和她一起坐车回京的时候。
那个时候季时傿是带笑的,梁齐因垂了垂目光,他向来恪守礼教, 从不逾矩,此刻却连行礼都忘了, 他甚至想再往前走几步, 想看清她的脸, 想问问她的腿还疼不疼。
雪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下的,成元二十年时战争不断, 天灾连绵, 大概是上天为了惩戒, 这一年的整个冬天都没有下过雪。司天监的官员无时无刻不在祈福祷告,冬天就要过去了,原本以为无望,谁知道大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季时傿转过身,隔着簌簌而落的雪幕往对面望去,来人很高,穿着浅蓝色的长衫, 腰间的玉带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形销骨立。季时傿视线往上移,瞥见他苍白而清冷的下颚, 对上他幽深而悲伤的目光, 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被烫了一下。
良久良久, 她才从记忆里缓缓将属于这个人的一部分剖开, 原来他就是这些时日外界都在传的梁齐因,瞎了眼再也无法入仕的梁齐因。
季时傿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父亲生前曾为她定下的婚约,她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梁齐因方才看向她时那般深的目光,为什么要那么看她,太烫了又太小心翼翼了。
转而又想到梁齐因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他看人看物时的眼神大概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是什么样,也许他就是那样的眉眼。怪不得呢,季时傿重新抬起头,觉得他的气质就像是疏星淡月,太脆弱,好像一碰就碎了。
季时傿不自然地转了转眼睛,想着从亭子的另一边离开,迈了两步又想,梁齐因身边好像没人跟着,莫不是迷了路?外面还在下大雪,他自己走得回席上吗?
于是又停下来,神情纠结,犹豫道:“你、你是不是迷路了?”
梁齐因一愣,低垂的目光微颤,雪花落在他眼睫上,凉得他瑟缩了一下,哑声道:“没有……”
“哦哦、好。”
闻言季时傿扯了扯衣摆,干笑了两声。她抬头望了望天,雪下得越来越大了,连裹着氅衣都觉得有些冷。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只朝着梁齐因的方向微微颔了颔首,便匆匆从廊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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