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紧接着,床榻一旁隔开浴桶的帘子便被人掀开,里面走出来的赫然是刑部侍郎张简,张望台。
他未着官服,身上穿的是褐色便装,袖口与衣领处拢紧,形貌上一丝不苟,未有分毫不得体之处,更显得气质上之冷峻肃然。
张简脸色阴沉,嘴角紧抿,面向梁齐因颔首道:“罪奴之言,本官悉知。”
梁齐因亦垂首回礼。
陆定与季时傿两人俱是一惊,前者已经近至癫狂状态,即便四肢皆被束缚,任猛烈扭动起来,满脸涨红,匍匐于地,破口大骂道:“梁齐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衙差不在,帐外涌进来好几个禁军,在张简的指挥下将陆定提起来,人被拖出去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季时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突然的变故,直到手指被人捏了捏她才回过神来,再抬起头时梁齐因已经面对着她,眉眼低垂,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阿傿……”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烛火
季时傿面色如常, 心里却不平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齐因见她不开口,抬起眼担忧道:“阿傿, 你怎么了?是不是难受,我去请太医给你看看好不好?”
说罢松开她的手,正欲往帘外走去。季时傿急忙拉住他,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我刚刚就是在想一些事情,走神了。”
梁齐因堪堪停下脚步, 立在她身侧, “想什么?”
“张侍郎是什么时候来的?”
梁齐因道:“我临走前便叮嘱陶叁在我走后去请张大人了。”
“什么?”季时傿一愣, “你还没到游马滩便知道他在骗你了?”
“算是吧。”梁齐因回答道:“我问他找我做什么,他说我们两个约好了去游马滩, 只是你先去了, 所以才让他来叫我。”
季时傿道:“但我们当时说话的时候旁边并没有人。”
“嗯。”梁齐因点了点头, “隔墙有耳,有人在监视我们。”
“那你既然怀疑他是在骗你,你还跟着去干嘛,直接把他抓起来就好了。”
梁齐因眼底含笑,轻声道:“万一呢,我怕你真的在等我,就想去看看。”
季时傿心里倏地一软, 嘴上却哼道:“你是不是傻啊。”
说完又忽然想到什么,“不对啊。”
梁齐因怔道:“怎么了?”
“依你所言, 你在游马滩的时候陶叁去请张侍郎了, 那他怎么救的你?”
她记得梁齐因之前跟她说过, 他身边只有陶叁一个随从, 陆定不知道张侍郎在这里,必然在陶叁将陆定带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在了,陶叁既要去游马滩救梁齐因,又要去请张侍郎,统共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他怎么做到的,难不成会分身吗?
想清楚后,季时傿抬起头,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梁齐因。
他傻个屁,真正傻的是自己才对!
“这……”
梁齐因顿时有些心虚,眼眸动了动,飞快地想该说什么来圆。
季时傿伸手一把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直视自己,阴恻恻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正在盘算着找理由来搪塞我。”
“我没……”
“装,接着装。”
“狼是你杀的,人也是你抓的,该不会连不会骑马也是假的吧?”
梁齐因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张大人一会儿估计要审问陆定,阿傿不想去看看吗?”
“少转移话题!”季时傿喝了一声,“现在是我在审问你,你不该如实相告吗?”
梁齐因审时度势,立刻服软道:“对不起,我知错了。”
季时傿刚想放的狠话又放不出来了,“你承认得倒挺快。”
梁齐因微微低下头,嘴唇擦过季时傿的虎口,轻声道:“我只是想与你多亲近,不是有意骗你。”
说话时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手背上,虎口处柔软的触感激得季时傿一抖,顿时想要收回手。
梁齐因握住她的手腕,仍就着刚才的姿势,又道:“我知道你心软,是我利用你,对不起,阿傿,你行行好,多可怜可怜我,别不理我。”
季时傿欲言又止道:“你倒是会拿捏人心,难怪旁人都说你聪明。”
“嗯。”梁齐因笑了一下,“阿傿罚我吧,我都认。”
犯人接受了审问,还承认了错误,现在在问她讨要惩罚。
可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想要忏悔的样子,季时傿愣愣地盯着梁齐因,这人眼里明明都是笑意,哪里看上去像是心虚歉疚的模样。
真是骗子,还蛊惑审问者,罪加一等。
季时傿捉下他的手,将他的掌心朝上,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横在梁齐因的掌心“啪啪”打了几下,严肃道:“念在你认错态度还算积极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一次,略施惩戒,下不为例。”
梁齐因忍不住笑了一下,诚恳道:“那你还生气吗?”
“呵。”季时傿嘴一撇,悠悠道:“看我心情。”
“行了,先说正事,陆定现在被张侍郎带走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惊动陛下,今晚大概是睡不了觉了,这件事情我们也牵涉其中,逃不了干系。”季时傿示意他道:“你去把带血的衣服换了,我们一会儿去求见陛下。”
梁齐因低头看了一眼衣摆,点头道:“好,我去换衣服,你在这儿等我。”
季时傿略一颔首。
梁齐因往屏风后走去,季时傿侧身在外间的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屋内灯色昏沉,烛火跳动,熏熏然一片寂静安宁。
里间响起布料的摩擦声,季时傿下意识抬头瞄了一眼,梁齐因的身影映在屏风上,宽阔的肩,与消瘦的腰,单薄,却不羸弱。
她一时愣神,许久都没有收回目光,等梁齐因换好衣服后走出,穿的是一件菘蓝色的长袍,袖子很大,比外衣下的腰身还要更宽些。
梁齐因走过来,眸底明亮,靠近了发觉季时傿在出神,便轻声问道:“阿傿,怎么了?”
季时傿匆忙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含糊道:“没什么,走吧。”
灯下看美人,原来是这个意境。
她按了按虎口,刚刚喝的水,好像不起用了。
————
刑部侍郎张简果真第一时间将此案上报给了成元帝,彼时成元帝正宿在李贵妃的帐中,听到消息后匆匆在贵妃的伺候下穿好衣服,出来时满脸郁气,谁也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会闹出这样的事,还牵扯出了五年前的旧案。
明黄的营帐下,张简跪在成元帝面前,略微弓起上半身,禀明了今晚之事。
成元帝脸色愈渐难看,一旁的总管太监陈屏战战兢兢地瞄了底下的张简一眼,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张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张简俯身叩拜,“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那个罪奴呢?”
“暂临时关押于马场内。”
“带上来。”
成元帝又沉声喊了下陈屏,道:“你去让人把太子与端王叫过来。”
“奴才这便去。”
陈屏立刻召来两个内侍分别去传唤太子和端王,太子已经歇下,端王帐内却气压低沉,赵嘉礼来回踱步,满面愁容,走了两圈又突然停下,朝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孙侧妃大吼道:“人呢!找到没啊!”
孙侧妃颤了颤,泪眼朦胧,“没有……”
赵嘉礼目眦欲裂,恨不得一脚踹开旁边的茶几,却又怕闹出太大的动静,用气音咬牙切齿道:“没有!?陆定没找到,孙琼飞也不见了?你们是想让我死吗?!”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殿下!”
帘外忽然冲进来一个亲卫,惊慌失措地扑跪在地上,“殿下,陆定被、被刑部的张侍郎抓走了!”
“什么!”
赵嘉礼张大了嘴,冲过去提起那个亲卫的领子,“孙琼飞呢?他人呢,跑哪去了!”
“不知道啊殿下,找遍了,哪都没找到!”
“完了。”赵嘉礼手抖了抖,“舅舅,我得去找舅舅、我……”
“端王殿下,陛下传您过去一趟。”
话音未落,陈屏手底下的内侍便在外面高声喊道,声音像一把利刃,顷刻间将此刻承载恐惧与惊慌的破篓子砸了个洞,赵嘉礼顿时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孙侧妃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帘外又喊了一声,赵嘉礼拉起那个亲卫,压低声音道:“去!你去把肖尚书请来,快,快啊!”
“殿下,怎么办,怎么办……”
孙侧妃扑到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只是赵嘉礼现在完全没有心情欣赏,他双手按在孙侧妃肩膀上,厉声道:“芙儿,你继续派人去找孙琼飞,找个人解了他身上的药性,切记,一定要让他死咬住今夜他只是来找本王下棋,喝多了酒乏力睡着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妾这便去……”
安排完一切,赵嘉礼才敢深呼吸几次,外面的内侍又在催了,赵嘉礼掀开帘子怒吼道:“大胆奴才!催什么催,你找死吗!”
那内侍吓得立刻跪下,赵嘉礼实在不解气,竟一脚上前踹在对方心窝上,愤然道:“贱东西,还不带路!”
等他到了成元帝的大帐内时,陆定已经被押着跪下了,手脚具是镣铐,成元帝坐在前面,张简立在下侧,李贵妃凄凄然伏在成元帝脚边,满脸的泪水,太子站在她身后,弯着腰想要扶她起来。
赵嘉礼刚进去,成元帝便投来隐含怒意的一眼,眉心下压,沉声道:“孽障,还不跪下。”
赵嘉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成元帝目光移向张简,道:“张卿,接着说你方才的话,这罪奴你是在哪儿抓到的。”
张简行礼道:“回禀陛下,是在庆国公府世子的寑帐内。”
“庆国公府的世子?”成元帝皱了皱眉,“此事怎么还同他扯上关系了?”
“不止如此,季将军也牵涉其中。”
成元帝愕然道:“你说谁,时傿?”
“是。”
成元帝脸色一僵,刚要开口说什么,外面便传来了内侍的通报声,“启禀陛下,季将军与梁世子求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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