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昀
只是看在王书淮面子上,姜氏再糊涂,国公爷都忍了。
“无妨,你母亲再糊涂,你媳妇却是个好的。”
王书淮修长的手指往掌心一掐,没有接这个话。
国公爷见孙子拧得清,很是满意,
“淮儿,男人走得越高,走得越远,越要明白一个道理,一不可贪财,二不可纵欲,你将来是要做阁老的人,要名垂青史,要朗袖清风留一世英名,切莫被钱财美色迷了心窍,能干的人朝廷六部一抓一大把,守身持正的官吏却寥寥无几,”
“妾有无数,妻却只有一人,等你过尽千帆才明白,真正能陪你到最后的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你的儿孙,是你相伴相守的妻子,祖父希望你爱惜羽毛,不辜负枕边人,明白吗?”
王书淮起身拱手,“孙儿谨遵教诲。”
国公爷面色和煦,“好孩子,祖父着不需要你陪,你回去陪陪你媳妇吧。”
王书淮嘴唇龛动了下,无声退出长春宫。
回到户部见了几位堂官,周旋了一些文书折子,大家伙见他好不容易回京,三三两两拉着他,张罗着在对面茶楼吃了一顿,王书淮始终温文尔雅地应付着,俊逸的面容里浮着斯文清浅的笑。
总算应酬完,出了茶楼,街道上积雪被清扫,阳光模模糊糊透出兴许影子,齐伟驾着马车在等他,王书淮弃马一头钻入马车闭目养神。
午时刚过,冬阳当空,模模糊糊镶着一圈日晕。
王书淮沉默地回了王府,从前院沿着斜径,往书房方向走,来到岔路口,瞥见前方通往春景堂的敞厅立着一人。
她穿着一件浅紫色绣大红牡丹花的厚褙子,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羽纱的斗篷,手里抱着个暖炉,温柔含笑看着孩子,珂姐儿站在木轮车里在厅堂正中呼啦啦跑,看着外头堆满的雪人咯咯直笑。
似乎是心灵感应,谢云初偏转过眸。
夫妻俩隔着漫天的雪色遥遥对望。
第51章
雪被风吹得从枝头飒飒落下。
迷离的雪雾模糊了二人的视线。
王书淮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得她清脆的笑声隔着冰雪穿透而来,似指着他的方向与孩儿道,
“珂儿,快看看,你爹爹回来了。”
孩子一直很想爹爹,果然,呼啦啦车轮声朝他这边驶来。
雪雾渐渐散去,王书淮眼底的迷雾也被拨开,重新踏上厅堂的台阶时,一切情绪收敛的干净,她就站在不远处,他没有瞧她,而是蹲下来,将扑过来的女儿抱在怀里,又将她从木车里抱起来。
小珂儿在爹爹怀里兴奋地扑腾着,王书淮搂住她小腿,另一只手托着她后背,看着那张玉雪可爱的脸蛋,那隐隐肖似谢云初的轮廓,微微失了神。
谢云初站在下风口,怀孕后她对气味格外敏感,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她立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们父女俩闹。
王书淮瘦了些,轮廓深邃而分明,神色难掩疲惫。
谢云初轻声问他,“二爷用午膳了吗?”
王书淮目光看着女儿,余光却注意到她,“用过了。”
“二爷要在京城待几日?”她好安排他的饮食。
王书淮眼睑似被什么压着,变得沉沉的,瞳仁不知不觉眯起只剩下一条缝,
“傍晚便走…”
谢云初有些意外,经历过纳妾一事后,二人现在气氛有些微妙。
谢云初不太明白王书淮明明想要却又不接受纳妾,既如此“忠贞”,前世后来为什么接受谢云秀做续弦?或许他瞧不起出身低贱的女子,罢了,她以后不做便是了。
孩子又闹着从爹爹身上下来,王书淮将她放入木轮车里,珂儿笑嘻嘻的在爹爹与娘亲之间来回打转,夫妻俩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孩子身上。
王书淮的余光看着谢云初的小腹,心情极是复杂,回想收到飞鸽传书那日,喜悦油然而生,她又有了他的骨肉,以后怎么都不会再提和离了,心里无比踏实,于是迫不及待回京,可笑的是,她竟然给他当头一棒。
她怀着孕,他又怎么忍心去责她。
也没有必要去责她。
她心里没有他,他还能强求不成?
侍卫在这时匆匆奔来,递给他一道文书,里面夹着圣上册封南安郡王世子的副旨,王书淮握着背在身后,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孩子。
稀薄的日晕渐渐西斜。
谢云初站得有些久了,身子发虚,问他道,“二爷用了晚膳再走吧,我这就去吩咐人备膳。”
“不必了。”他眼皮淡淡一掀看了一眼天际,“我这就走。”
谢云初眸色顿了顿,叹道,“那您路上小心。”
一股没由来的酸涩涌上心头,王书淮艰难地咽了咽,嗓音干涩道,
“好。”
凝立片刻,转过身来,终于抬目和煦地看着温婉娴静的妻子,隔着一段距离,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你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孩子。”
语气温柔淡漠。
熟悉的画面再现,这样的王书淮才是谢云初所熟知的王书淮,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二爷放心,家里一切都好,您万事小心便是。”
王书淮俯首轻轻揉了揉孩子的发髻,孩子笑眼弯弯,王书淮掩饰着那一丝不舍,转身离开,自始至终,他脸色平静得骇人。
接下来的日子,各自都很忙。
谢云初一面害喜,一面盘算铺子的进帐进货,设计开春的款式,每日紧张而有序的忙碌。
而王书淮呢,换了刘琦亮回京,所有事务堆在他一个人身上,起早贪黑,好长一段时间忙得是不见天日。
齐伟的家书照样每三日一封,准时准点抵达他的桌案,王书淮却迟迟没有开封。
不仅如此,连着过去那些家书,与谢云初的寥寥数封的来信,以及孩儿的涂鸦玩具悉数交给明贵,
“收起来吧。”
明贵看着桌案上未启的信笺,及这些七七八八的旧信,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老老实实将所有东西装入一个箱笼,放在耳室的柜子里。
原先信王那盏花灯一直被他搁在桌案,用以自省,如今也吩咐暗卫冷杉,“扔了吧。”
桌案上收拾来收拾去,只剩下那颗孤独的象牙球,及窗台边上那盆不再被浇灌的菖蒲。
王书淮将那封诏书送给江澄后,江澄果然十分动容,感受到朝廷的诚意及面前这个年轻人的魄力,江澄决心支持王书淮,江澄态度一变,王书淮推行国策便少了很大的阻力。
王书淮雷厉风行在金陵周边郡县开展田地清丈。
大的州县容易拿捏抚慰,江澄一封文书过去,几乎可以摆平,但小地方的地头蛇却盘根错节,便是江澄也有心无力。
腊月初十,王书淮顾不上大雪封山,带着十几名官吏来到宜州县城,此地的县老爷是个软脚虾,县衙的循吏均是豪族亲信宗亲,那为首之人伙同周边一些豪强聚集了上千人来王书淮跟前闹事。
彼时王书淮只有五名随同官员,并十几名衙吏,那些豪强家丁将他团团围住,见他刚及弱冠,年纪轻轻,生得又是那般芝兰玉树,没太当回事,言辞挑衅,举止浮夸,就想将王书淮给吓退。
这个年轻人,提着一柄尚方宝剑,姿容楚楚,眉目凛然立在人群最前,一袭青色官袍如墨水染就,似浩瀚无垠天地间一块无法掩盖的丰碑,
二话不说着人抬着一架棺椁往前方一扔,随着棺木落地,他拔剑削去棺木一角,动作一气呵成,发出蹭的一声锐鸣,唇角也跟着咧出一阵阴沉的笑,
“我王书淮来了,便没打算活着回去,你们有本事就留下我,否则就等着送死!”
众人为他气势所摄,纷纷汗然。
王书淮毕竟是官身,手里拧着尚方宝剑,真把他弄死大家合族跑不了,这么一块狠骨头,谁也不敢与他硬碰硬。
有人识相率先出阵,其他人陆陆续续退缩,只剩下为首的那浓眉大眼的汉子不服气,嘴里嚷嚷着骂王书淮是个白面小生,没有甚真本事,叫大家伙别怕他。
王书淮满身戾气,抬剑一刀削了对方的脑袋,血渐了他一身,四目横扫,
“还有谁要试试本官刀锋?”
众人吓退不敢言。
王书淮并非真的只带着十几名衙吏前往,他暗中布置了一支奇兵在林子里,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血流成河。
此事很快传遍江南各县,原先尚有些豪族打算负隅顽抗,见王书淮胆魄摄人,最终屈服。
震慑了豪族,接下来王书淮打算收拾不积极的官吏,他手腕老道,在金陵官署区的衙门前铺了一面大旗,上头写着各地官员的投名状,这可关乎着官员政绩及升迁,谁也不想落人下乘,被逼无奈,各县令主动去金陵户部投诚立状,挂帅组织清丈田地人口。
豪强被震慑,地方官员被调动,王书淮刚柔并济,双管齐下,彻底铲除了阻碍,将国策顺利推行下去,至此他的威望空前高涨,人人道他有宰辅之姿,金陵官员争先恐后结交这位未来的阁臣。
除夕将近,江澄主动邀请王书淮过府吃席。
江夫人作陪,便将一叠亲自烹饪的水晶脍推至他跟前,
“书淮尝一尝,这是我的手艺。”
她神情温和,姿容华贵。
王书淮看着那小碟水晶脍,余光注意到那张肖似的脸,神情生出恍惚,想要动筷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止住念头,惭愧地将那小碟菜推还给江澄,
“夫人好意,淮本不该拒绝,实在是每每吃此肉,心头绞痛,有癔症之状,不敢擅领,还请夫人恕罪。”
吃脍肉起疹子常见,得癔症却是头一次听说。
江夫人笑笑表示理解。
江澄很遗憾,二话不说将肉夹入嘴里,“那书淮可是错过了一道美食。”
王书淮客套一笑。
“对了,除夕将至,书淮很快要回京了吧?”江澄问他。
原先盼着回京,如今嘛,也不知盼着什么。
王书淮眉棱冷隽,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尚未得到朝廷答复,不敢轻易离开南京。”
江澄了然,“若是不回去,除夕便来我府上吃酒。”
王书淮喉咙哽了一下,回敬一杯酒,“多谢了。”
独自一人回到宅院,来到桌案后坐下,
桌案的家书不知被明贵收去了何处,除了一叠文书,桌面一空如洗。
他已经许了明贵回京过年,昨日明贵带着浩浩荡荡的年礼回京,宅子空旷依旧,只剩下一对老仆打点家务,一暗卫在廊庑外遛鸟。
王书淮看着空旷的屋子,书册已被明贵收拾带回京城,架子上了然一空,窗台上那盆菖蒲无声无息枯萎了,只留零星一点枯梗矗在僵硬的枯泥中,泥面开裂,泥色发白,一如他干涸的心。
天色渐黑,屋子里还未点灯。
王书淮沉默地翻阅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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