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一个碗里三只鱿鱼,韩霁几口吃完又去别的摊子买卤肉、蒸蟹、煮虾、煎豆腐、蚝烙饼、甜酒炖蛋。这些于他都是开胃小菜,等海珠吃饱了他把剩下的都吃了,回到客栈还让小二给他送一碗阳春面,面上加鸡蛋和厚卤肉。
海珠坐他对面喝药,她故意把苦苦的药味往他那边吹,偏他面不改色吃的香,她只好出声问:“苦吗?”
韩霁看她一眼没说话。
“我觉得苦。”他不搭话海珠也要说。
“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又没病,我不想喝了。”海珠了无生趣地趴桌上,“我喝四个多月了,已经成药罐子了,闻到药味就想吐。是药三分毒,我的身体反应告诉我不能再喝下去了。”
韩霁朝外喊一声,随从进来端面碗出去,他则是漱了漱口,走过去端起药碗尝了一口,说:“我喝着不苦啊。”
“那你都喝了。”
韩霁轻笑,递碗过去示意她趁热喝,“明天到家了我让穆大夫来给你把脉看看,能停一段日子就停一段。”
海珠还算满意,她接过碗放桌上,找理由说:“你喝过了,我不喝。”
韩霁饶有所思地盯着她,说:“我让人再给你熬一碗。”
“烦死了。”海珠叹气,她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药,指着门口说:“滚蛋吧,我要睡了。”
韩霁扯唇冲她笑,拿起药碗二话不说往外走。
……
次日早上离开前,随从端了药碗过来,韩霁接过碗捧手里,说:“我给你试试烫不烫?”
海珠暼他一眼,凑近了轻声问:“还想让我吃你的口水?”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修长的脖子上,韩霁低头用手指摁了下如有火烧的皮肤,小心思被戳破,他也不吭声否认,接下来的一路都老老实实的。
海珠提着她挑选的成色上好的燕窝踏进将军府的门,分明不是头一次上门,明里暗里有不少丫鬟小厮打量她。
“伯娘,伯父。”海珠不喊义父了,她落座了关切地问:“听韩霁说伯父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好多了,他就是气病的,肝气淤堵,年纪大了气性也大。”侯夫人不想谈论沉重的话题,她调转话头问:“我算着你三婶这个月就要生了吧?”
“已经生了,孩子是四月十三的凌晨出生的,是个小姑娘。”
侯夫人看向韩霁,他点头说:“我准备了贺礼,洗三过了才回来的。”
“行,你跟你爹去书房说话,别掺合在我们婆媳俩中间。”
海珠犹豫了一瞬,没有故作羞涩,她大大方方回看过去。
“你这丫头……”侯夫人莞尔,她是看出来了,婚事虽说定下了,还是她儿子更牵肠挂肚。
“怎么没带冬珠和风平过来?”她不再打趣,跟海珠话起家常。
“舍不得日日去光顾的食客,赚钱上瘾了。”海珠笑,“长命呢?在念书?”
“跟着武夫子习武,我们过去看看。”侯夫人带着海珠出门,她跟伺候的丫鬟说:“去厨下通知一声,多做两道姑娘爱吃的菜。”
将军府有个演武场,海珠还是头一次过来,临近晌午了,四月的日头有些毒辣,长命站在树荫下跟着武夫子一招一式地认真比划,紫色的短衫被汗水泅湿,发尾打缕黏在汗湿的额头和脖颈上,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
侯夫人抬了下手,丫鬟小跑着过去跟武夫子说话,下一瞬,长命扭头看过来。
海珠笑了,“长命也晒黑了。”
“小婶婶。”长命调皮地喊,“风平也一起过来了吗?”
“他没来,他忙着赚钱呢。”海珠递一方手帕让他擦汗,翘起嘴角说:“你现在就改口了,以后可就没有改口钱了。”
“小姑姑。”长命迅速改口。
海珠拍拍他的头,说:“小伙子挺厉害啊,这一套招式打下来已经有武者的风范了。”
长命咧来嘴笑,笑得嘴包不住牙了还谦虚道:“不如我小叔厉害。”
“夫人,姑娘,穆大夫过来了。”丫鬟过来传话,“是少将军让他来的。”
“我们回前院,长命你下去换身衣裳就去找你祖父和小叔,喊他们吃饭。”侯夫人道。
到了前院,穆大夫见礼后过来给海珠把脉,一盏茶后,他松开手说:“快入暑了,温补的药先停一段时间,等入秋了再喝。”
海珠脸上立马露出笑,她大松一口气,“我就说嘛,是药三分毒,哪能一直喝。”
“我教你的那套招式可别丢下了,早晚各练一柱香。”穆大夫嘱咐。
“海珠身体如何?”侯夫人出来问。
“除了体寒没其他毛病。”穆大夫如实说。
门外传来见礼声,侯夫人让穆大夫退下,她跟海珠去前厅用饭,海珠见到韩霁立即开口说她不用喝药了,“你送我回去的时候记得跟我奶说一声。”
“呦,你阿奶更信任她孙女婿?”侯夫人打趣。
“她领了任务要监督我喝药,谁下达的任务谁负责善后。”海珠解释。
丫鬟端了饭菜上桌,五个人十二道菜,韩提督和韩霁口味重,他俩喜欢吃的菜以煎炒为主,侯夫人口味淡,又兼以养生,吃的多是汤和炒菜,长命年纪小,吃的多是味淡软糯好消化的。他们一家四个人三个口味,多了海珠以后,桌上又多添了口味偏甜的汤煲。
侯夫人留意了下,海珠是个嘴壮的,桌上的菜她都喜欢吃,煎炒烹炸炖煮,来者不拒。
饭后歇晌,海珠吃撑了在院子里赏花消食,突然丫鬟来喊,她纳闷道:“怎么回事?”
“姑娘快去前院,朝廷的天使来宣旨了。”又一个小厮跑来通知。
梨花苑在府西侧,离前院有些远,海珠过去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正堂点了香案,一个眼熟的太监双手捧着圣旨还没展开。
“公公,我家的人到齐了,宣旨吧。”韩提督恭敬地跪下。
韩霁拉着海珠跪在他身边,位于他娘的正后边。
“这位姑娘是……”宣旨太监察觉到不对劲。
“这是本侯未过门的儿媳妇,已经下聘了。”韩提督说。
“这……”宣旨的太监迟疑了,他身侧的钦差也变了脸色。
海珠瞄见钦差点了下头,太监展开圣旨抑扬顿挫地宣读圣旨,长篇累牍的一大段话,她听明白,这是皇上给韩霁指了个媳妇。
“臣与齐氏海珠两心相悦,已经父母之命,承媒妁之言定下婚约,一男不能娶二妻,恕臣不能接旨。”韩霁开口,“公公不必为难,本官将上书禀明情况,皇上圣明,想必会收回成命。”
“那便依少将军所言。”
海珠察觉到几道视线在她身上打量,起身后她看过去,明晃晃看到他们眼中的诧异。
韩提督和韩霁领人去书房说话,侯夫人喊上海珠,她们婆媳俩张罗着款待朝廷来使的事宜。离了人,侯夫人跟海珠说:“你不必忧心,西望早已写好了奏疏,只等朝廷来人了就递交上去,你俩的婚事不会出差子。”
海珠沉默了片刻,说:“皇上指婚是为了派个人过来监督你们吧?他会收回圣旨吗?还是说像戏文里讲的,她为妻,我为妾?”
“天高皇帝远,他就是送十个八个姑娘来也不起作用,皇上此举就是为了制衡,如今西望娶了寻常人家的姑娘,他自然不忧心了。”侯夫人安抚地笑笑,透露说:“若是想安插耳目,我们府上的丫鬟小厮,抑或是你伯父重用的下属,这些都比他指婚送来的郡主更得用。”
海珠也明白,她就是要个明确的说法,顺便道明自己的想法:“我虽然出身寻常,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可不做二女侍一夫的事。”
傍晚见到韩霁,她敲打道:“你哪天要是有了花花心肠想纳美妾,我可就不跟你过了,铺盖一卷回我自己家,过我的自在日子。”
“想多了,我娶你是过正经日子的,广南的军务就够我忙的,空下来了,多余的心思都在你身上。”韩霁不放过表明心意的机会。
海珠哼哼,警告说:“你最好说到做到,若是负了我,你小命不保,我捆了你扔海里去喂鲨鱼。”
“嗯,我心里有数。”韩霁揽了下她的肩带着往外走,不等她反应过来一触即分,他继续说:“今天爹跟我说他打算写奏折立长命为世子,我大哥还在的时候他是世子,他去世之后我爹曾上奏立我为世子,皇上没批。”
“这事不用跟我说,我不懂,也不在乎虚名,我想要的自己挣,再不行你给我挣,祖上的余荫要不要都行。”
韩霁伸手揽住她,说:“好姑娘……”
不等他说完,海珠反手给他一肘,“少恶心人。”
“怎么就恶心了?你少根筋吧?”韩霁又笑又气。
“你才少根筋。”海珠避开他,她琢磨了一下,她过来一趟该办的都办了,探望了未来的公爹,看了大夫药也停了,燕窝和鱼翅也送过来了,她再留下也没事做,便说:“你家乱糟糟的,我明天就坐船回去,不用你送,我搭商船回去。”
“不多住几天?”
海珠摇头,府城离海远,海风里的湿咸味都淡了,她闻不惯这里的风。
她打定了主意,晚饭后就跟她公婆说明了想法,次日一早由韩霁送到码头,她搭乘往西的商船回家。
韩霁站在码头目送商船远去,目光偏移到远处的海岛,他思索着他跟海珠婚后可以搬去岛上的提督府住,那里离海近,她没事做了想出海就出海,平日相处也不用顾忌家里长辈的看法。他能感觉出来她来他家有些拘束,她在自己家自在惯了,想睡就睡,想玩抬脚就出门了。
第160章 一大家子
商船在沿途码头停靠耽误了时间, 到永宁时天色近昏,渔船都已归于海湾,码头上冷清许多, 卖蚝烙的老阿婆还没走, 船上的人还没下来她就吆喝着问要不要买蚝烙。
海珠不用查户籍,她跟守卫打个招呼先一步离开码头,街上人影幢幢,她穿过热闹的街市拐进青石巷, 潮平还骑着根竹竿在巷子里跑, 她抓住他问:“家里饭还没好?”
“没有, 小妹不听话,哭了一下午,奶在哄她, 我二姐下学了才开始做饭。”潮平一手拿着棍子, 一手拉着海珠往回走,进门了把棍子藏在门后,蹦哒着说:“我大姐回来啦!”
“不是前天才走?就住了一天就回来了?”齐二叔问, “你一个人回来的?”
“嗯, 他家来客了,我不想待了就回了。”海珠舀水洗脸洗手, 她往厨房里看一眼, 风平在烧火,冬珠在炒菜。
“星珠还在哭?我过去看看。”她往外走。
还没进门先听到搓衣声,海珠推门进去, 就见她三叔坐在门口搓尿布, 见到人他立马“嘘”一声,压低了声音说:“刚睡着, 耳朵都要给我吵聋了。”
“我去看看。”海珠放轻脚步推门进去,门窗紧关,屋里闷热又难闻,一盏昏黄的灯笼挂在床头,贝娘苍白的脸映在烛光里蜡黄蜡黄的。
齐阿奶看了海珠一眼,招手让她过来看,摇篮里的小丫头吸着嘴唇闭眼睡着,脸上还皱红皱红的,没有眉毛的眉头皱着,睡着了也不开心。
“你睡,饭好了我给你端来。”齐阿奶轻声说,她拉着海珠开门出去,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长叹一声,说:“你三叔不是个混的,你三婶也是安静的性子,这丫头不知道随了谁,脾气大呦,难伺候。”
海珠心想贝娘性子安静是后天养成的,才生下来乖不乖只有她娘清楚。
出了门,齐阿奶捶着肩膀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婆没多留你住几天?”
“他家来客,还是官场上的人,我不想久待就回来了。”海珠还是那句话,走进自己家的门,她进屋去炒菜,猪肝切好了还没炒,锅里蒸着鱼,灶台上放了盘韭菜炒鸡蛋和炒豆腐,其他的就没了。
“我三婶吃什么?”她探头出去问,“猪肝要怎么炒?”
“猪肝煮汤,再丢撮粉是给她吃的。”齐阿奶走进厨房,说:“连着几天吃鸡喝鱼汤,她奶堵了,二旺奶说给她吃清淡点。”
齐阿奶哪懂这些,她生三个孩子,坐月子多是鱼汤煮粉鱼汤泡饭,给大儿媳妇伺候月子的时候是两三天一只鸡,都是苦着过的。到了小儿媳她心想有条件了就好好补补,炖鸡汤的时候还丢了枸杞红枣想给她补血,听人说猪蹄炖汤补人她去买两只猪蹄炖半天,结果还补出事了。
“我闻着我三婶屋里味道不好闻,又闷热,她估计也难受,能不能趁晌午太阳好的时候开窗散散味?”海珠觉得把她关在气味混浊的屋里她得疯。
“行,我给你三叔说。”
蒸鱼起锅了,海珠洗锅烧油,蒸鱼盘里的水篦掉,鱼身上淋酱油再码上葱花,油烧热了浇上去。
“给我拿两个鸡蛋来。”海珠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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