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西望?你这是?”
背后响起说话声,海珠跟韩霁一起转过头,说话的人是个留着长须的半百老头,身形不比韩提督魁梧,不过浑身的气度儒雅,一眼非寻常人。
“这位是新来的布政使,秦大人。”韩霁给海珠介绍。
海珠恭敬地问好。
“这是晚辈的未婚妻,齐氏海珠。”韩霁又说。
布政使眯眼打量海珠几眼,意味悠长地说:“你就是韩提督之前的义女啊?”
海珠点头,说:“您打听的消息是真的。”
布政使一噎,哼了声:“你倒是伶牙俐齿,可惜羞了祖宗。”
“我祖宗没这么说过,韩霁的祖宗也没托梦骂过他,羞了祖宗之说想必是愚见。”海珠正色道。
韩霁莞尔,他出声说:“亲事是我父亲定下的,是我娘上门求娶的,家父家母尚在,就不劳秦大人操心我的亲事了。”
说罢,他行个告退礼,带着海珠去坐马车,随行的侍卫迅速打马跟上。
“我们的亲事传回京都就被皇上拿出去做文章了,经酸儒一批判,我的名声扫地。”韩霁无所谓地解释,“这个秦大人来到广南处处制肘,拿我跟我爹没法,只好下作地为难你。”
“噢。”海珠淡淡地应一声。
韩霁见她丝毫不放在心上,转了话头说起造船的事。
海珠对这事感兴趣,路上她问了一路,进府城了才止了话。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两座石狮子依旧威武,海珠刚掀开车帘就有下人进去通传。她跟韩霁走过二道门,长命先迎了过来。
“小姑姑,我祖母让我来迎迎你,风平又没来啊?”长命有些失望。
海珠看了韩霁一眼,她迟疑地说:“等我回去了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过来住几天,或是你随我回去,跟风平睡也行,跟他做邻居也行。我待会儿问问你祖母,看她许不许你跟着去。”
长命立马高兴了。
走进主院,丫鬟和婆子纷纷见礼,海珠扫了一眼,多了不少生面孔,看来侯夫人已经把府里的事理顺当了。
“可算把你盼来了,这段时间家里忙?”侯夫人问。
“是啊,我家那个还没满月的小妹是个哭包,多了个她,家里没一个闲人,现在有她外婆帮忙看着,我才放心过来。”海珠解释,她进屋没落座,说:“我伯父可好?要是方便,我过去看看他。”
“祖父那里来客了。”长命说。
“是杜学政,不是外人,西望你带海珠过去一趟,顺便见见人。”这是把她介绍出去的意思。
海珠拉着长命跟着韩霁出门,又去了侧院的书房,一进门就听到忿忿的斥骂声,她凝神细听,两道声音都是骂朝廷的。
三人走近,书房里的骂声没了,海珠抬脚进去先闻到淡淡的酒味,她皱起眉头看过去,韩提督面色潮红,唇色却偏淡,另一个中年男人脸上已有了醉态。
韩霁压下心底的烦躁,出声说:“爹,海珠过来看你了。”
“青崖,这是西望未过门的未婚妻。”韩提督坐正了,他心神还是清明的。
“噢?”杜学政倾身看了一眼,说了句甚配。
“杜大人醉了,扶他下去歇着。”韩霁说,人走了,他烦躁地问:“你怎么又喝酒了?穆叔是怎么交代的?你伤口才长好多久?”
“一时兴起罢了,我就浅喝了两碗。”韩提督不当回事,他跟海珠说:“你伯娘一直念着你,来了就多住几天。”
海珠应好,她也跟着关切地说几句就拉着长命先出来了,他送她回了主院又去练武了。
“西望呢?”侯夫人问。
“在跟他爹吵架吧,伯父又喝酒了。”海珠带着点告状的意味。
“这个老东西……”侯夫人垮了脸,片刻后她说:“杜学政也是主战派,他是文官,和谈后他上奏骂了皇上,被贬到这里来了,有了这事,他俩宛如知音,见面了有说不完的话。”
“我在码头遇到了布政使,他阴阳了我几句。”海珠拄着下巴笑,又说:“我来的路上以为伯父的病已经好了,来了才发觉好似不然,气大伤身,再加上饮酒,经常如此,就是健壮的人也吃不消。这个杜大人……嗯……他真的跟我伯父合契吗?”
侯夫人听了这话遍体生寒,当局者迷,她捏着眉头说:“好孩子,我明白了。”她这次是真正放心了,这个家交到海珠手上错不了。
海珠不多言,说过撂过,下午她就喊上韩霁带上长命去船厂,商船除非是旧船转卖,否则没有现成的。她在船匠的带领下看了几个模型,衡量了尺寸,她说出她的要求,又问了价,直接把七千两银子先给了,免得她攥在手里还担心丢了或是遭贼了。
第171章 搬去永宁
傍晚海珠坐马车回府, 下车时恰逢杜学政带着小厮出门,酒醒了,一副文人雅士的姿态, 不过神色上的郁气不减分毫, 活脱脱一个壮志未酬,郁郁不得志的忠臣形象。
“杜大人。”韩霁下马见礼。
“你这是从哪儿回来?”杜学政看了海珠一眼,他隐约有点印象,颔首说:“这就是你未婚妻?”
“是。”韩霁答, “您这是要回去?晚上不留下用饭?”
“你爹身体不舒服, 你家又来客了, 我就不多打扰了。”杜学政摸了摸长命的头,捋着长须坐上马车。
韩霁听他爹又不舒服了,也顾不上过多寒暄, 牵着长命领着海珠大步跨过石阶往府里去, 一路直奔主院,穿过垂花门听到丫鬟的笑声,他冷眼看过去。
“走了。”海珠提醒, 如果她没猜错, 身体不舒服大概是侯夫人对外的说辞。
三人进了跨院,两个摘花的丫鬟战战兢兢离开, 不敢再在主子面前露面。
天上晚霞将消未消, 天光渐昏,廊下的灯笼已经点燃了,做工精细的宫灯在风中摇晃, 窗内挂着的海螺发出清亮的声音。
“娘——”韩霁未进门先开口。
“回来了?”侯夫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神态轻松,跟丫鬟下说:“往厨下去一趟, 一柱香后开饭。”
“是。”青衣丫鬟退了出去。
另有丫鬟端来洗手的水,水盆刚放下,老嬷嬷带着所有伺候的下人走出去,人都打发走了,她立在院子里守着。
韩霁疑惑,他拿着擦手布递给海珠,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韩提督从内室走了出来,他看见海珠有些尴尬地咳一声,说:“我来说吧。”
五个人相继落座,他先开口说了海珠的猜测,“是我们当局者迷,又不及文官狡猾,险些被钻了空子,幸好海珠察觉出不对劲,还大胆说了出来。我已经派人安插在杜学政的府上,在不确定他是好是歹前,我少跟他来往。”
韩霁看了海珠一眼,他们相处一下午,她就没跟他提过,这是不相信他?
“幸好您听劝。”海珠开口。
侯夫人冷哼一声。
韩提督垂眼,再不听劝他家祖宗都要出来挨骂。
“我跟你爹商量了,他对外养个两三天的病,然后跟船出海巡逻去。既然箭伤已经好了,那就忙起来,闲了在家也是碍我的眼,不是倒床上睡觉,就是偷摸着喝酒,警惕心都没了。”侯夫人开口。
韩霁赞同,依他所见,什么肝气郁结都是闲出来的病,闲了胡思乱想,隔空操心千里之外的事,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出去办差,忙累了回来倒头就睡,什么病都好了。
“快到台风季了,这时候出海是不是不太适宜?”海珠问。
“去巡看盐亭。”侯夫人透露口风。
海珠点头表示明白了,她感觉衣摆被拽,低头一眼,是长命在给她使眼色。
“有话就说,别做小动作。”侯夫人皱眉。
“我想跟我小姑姑回去,我想去找风平玩。”长命站起来回话。
“我家孩子多,伯娘你要是放心,我就把长命带回去住几天,他过去了有伴玩,等他二叔过去了再接他回来。”海珠出声帮腔。
侯夫人想了想,她往门外看一眼,说:“一个府里四个主子,三个都不着家,我守着大宅子也没意思。海珠什么时候回去?我让人收拾了家当,带上伺候的人也搬去永宁住。”话落看着丈夫和儿子,继续说:“你们忙完路过永宁了去接我跟长命回来,或是去永宁住几天也可行。”
之前还想着宅子买下了西望跟海珠就定亲了,她以为那座宅子派不上用场了。
韩提督朝海珠看去,他有些想笑,儿媳妇还没过门,婆家人一家先搬过去了,儿子喜欢跑过去他理解,老婆子的为人他了解,可见是真喜欢海珠。
长命尖叫一声,他听到这话是最高兴的,在府里他没有玩伴,天天不是念书就是习武,去练习泅水的时候,河里的小孩惧怕他的身份都不敢跟他说话,越是如此他越想跟风平玩。
“我什么时候都能回去,你这边家当收拾好了我们就能走。”海珠很是高兴,抚掌说:“这下可好了,以后更热闹了。”
“你要是答应早点嫁过来,我也不费这事了。”侯夫人睇她一眼。
海珠连连摇头,“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西望还没让你满意?”气氛过于轻松,韩提督没忍住开口打趣。
海珠噙着笑偏头看身边的人,他略有些含怨地盯着她,等着她开口。
“嗯。”海珠故意点头,“他一个月没去看我,还存心考验我,看我会不会过来找他。”她神色灵动地扭过头,告状说:“我还担心是他出什么事了,家里的事一忙完我就过来了。”
“这不行,怨不得海珠不愿意嫁给你。”侯夫人笑着帮腔。
韩霁叹气,点头说:“是我的错,我认了。”
屋里和乐融融,老嬷嬷寻摸着要事说完了,她走近说:“夫人,厨下问可要开饭?”
“一柱香的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侯夫人有些意犹未尽,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她起身说:“那就开饭吧,也不早了。”
老两口率先往外走,海珠跟韩霁带着长命走在后面,跨出门槛,环绕在鼻前的暖香陡然散去,带着花香的风迎面扑来,海珠伸了个懒腰,缩回手的时候,手掌心被捏了一下,一触即散。
她偏头捏着拳头朝风里捶两拳,前方又递来话,她转过头不再搭理身侧的人。
“嘻嘻。”长命偷笑。
韩霁拍拍他的脑门,“老实走路,别到处乱看。”
晚饭摆在主院的饭厅里,屋里明烛照亮,饭菜在烛光下更添油润之色。
一顿饭安静吃饭,漱过口了才有人出声说话。
夜深了,韩霁送海珠去梨花苑,两人刚走,长命像个偷油的耗子似的凑到他祖母身边,说:“我看见我二叔偷偷捏我小姑姑的手。”
“别乱看,看了也别乱说。”侯夫人拍他一下,另一只手拉上韩提督的糙手,说:“我跟你祖父也经常牵手,他们是未婚夫妻,捏一下手有什么不对的。”
“噢。”这么一说,长命顿觉没了意思,他站直了说:“祖父,祖母,你们早些歇息,我也回去睡了。”
“回吧。”
候在门外的丫鬟立即提了灯笼过来照亮。
长命的身影拐出垂花门,侯夫人跟韩提督也回跨院,路上韩提督嫌弃道:“西望忒不中用,亲事已经定下了,他还没赢得姑娘的芳心。”
“你懂什么,他束手束脚是因为尊重海珠的意见,海珠是个主意正的姑娘,他莽打莽撞才坏事。”侯夫人嫌弃他只懂速战速决那一套,她年少的时候崇拜他是少年将军,看见他就迷了眼,他就以为他那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招数就十分得用了。
同一片星空下,青石巷里人声嘈杂,将军府安静的只能听见脚步声,走到偏僻处,只闻虫鸣声,脚步落在青石板上,虫鸣声一顿,灯笼前行,光源引得飞虫扑了上去。
“这边要撒药了。”韩霁跨步走在海珠身前。
“奴婢下去了跟管家说。”提灯笼的丫鬟应话。
走近梨花苑,守门的婆子听到声忙见礼问好,韩霁问:“院子里可杀虫了?内室可打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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