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碗筷都拿过去了,海珠走在最后关上厨房门,她勾着腰快步冲进雨里跑到屋檐下,跺掉鞋底的沙走进屋吃饭。
雨天湿漉漉的,起雾后呼进鼻腔里的气都是一腔水,饭后洗洗澡关上门躺床上最舒服,镇上的人家早早就关了门,雨声遮掩了屋内的私语声,滴滴答答格外让人好眠。
忙累了半年的渔民趁着雨季歇息,早睡晚起多吃饭,个个懒洋洋的,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老三,又卖卤菜啊?不歇歇?”买菜回来的男人问。
“我歇了你们不就少碟下酒菜,今天多了份卤花生,买一包尝尝?”齐老三问。
“行,给我来一包,多少钱?”
“三十五文一包,一包半斤。”
男人数出一把铜板丢筐里,他往盆里看一眼,说:“今天的海带挺厚,给我挑两根,我就喜欢吃叶厚的,有嚼劲,下酒。”
齐老三动作麻利地搅两根海带卷油纸里递过去,又收了十文钱,他往下一家走。
巷子口出现三个顶着斗笠的半大小子,看见齐老三的货摊像牛犊子一样冲了过来,“海珠三叔,你怎么没先去我们的巷子?都等着呢。还好我们过来看一眼,不然不等过去又卖完了。”
“家里还有,你们先回去等着,这条巷子我走到头了就过去。”齐老三说。
雨天生意好做,沾海珠的光,附近七八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他是海珠的三叔,每每过去都不缺人买卤菜。
……
贝娘在家里做卤菜,听到孩子的哭声她用火钳拨灰压住火苗,舀水洗了洗手走出去,正好迎上海珠抱孩子进门。
“饿了,三婶你快喂她,嗓门大的很,房顶都要被掀翻了,快赶上台风的威力了。”海珠赶忙递出怀里的烫手山芋。
贝娘笑,她指了指厨房,抱着星珠进屋喂奶。
海珠进厨房看见卤鸡放在盆里,她洗手扭只鸡爪子啃,捡起伞走到墙角去看龟,下雨天不缺水,水坑里的水是满的,大龟沉在水里睡觉,听到动静翘起脖子。
“吃鸡肉吗?”海珠撕一缕鸡肉丝丢水里,见它一口吞了,她又撕一缕丢进去。
“叩叩。”
门被敲响,海珠拗着伞看过去,她以为是来买卤菜的客人,没料到一眼看过去竟然是韩霁。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她惊喜地站起来。
“刚到,出来,到我家去。”韩霁看着她。
“你等等。”海珠跑进屋跟她三婶说一声,丢了鸡爪子又舀水洗手,这才脚步轻快地撑伞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韩家的门,海珠看见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在收拾东西,她走进去问:“这是要回府城吗?”
“嗯,过些日子再过来。”韩霁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回跨院,路上说:“布政使溺亡,我们要回去处理他的丧事。”
“溺亡?怎么回事?好端端的。”
“下雨天乘船出海,船翻了人没了,晚上人还没回来,他家管家出来找,码头上的守卫打捞了两天一夜才找到船。”
“这么说人还没找到?”海珠问。
“没有,不知道被水流卷到哪里去了,听说海上还有船在找。”走到檐下,韩霁收了伞,他拉着海珠进屋。
“你家会不会受影响?”海珠担心这事。
“不会,他下雨天带着人私自乘渔船出海,揣着什么心思只有他家管家知道。”韩霁不欲多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松开海珠的手腕,低垂的手顺势搂住细瘦的腰身,眼睛则是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一改担忧,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他轻笑一声,厚着脸皮没有松开。
“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耍流氓?”腰上被覆盖的地方温度灼热,海珠不适地拍他一下。
“这不叫耍流氓。”
“这还不叫耍流氓?”
韩霁垂眼盯着她,试探着手上用力,直接把人推进怀里,不等她反应,空闲的那只手扣住单薄的背,完完整整的把人抱在怀里。
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海珠头晕,刚从海上回来,他的衣裳上沾染着海水的味道,腮骨贴着硬实的胸膛,有力又急促的心跳如鼓点穿进耳道。
韩霁手心出了汗,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硬,他也僵硬的不敢动,两人不言不语地簇拥着,听着两道鼓噪的心跳逐渐合拍。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珠感觉她都快睡着了,身体依靠着他,她仰头问:“抱够了吗?我站累了。”
“你真够煞风景的。”韩霁恨恨地拍她一下,他又抱了一下,拉着人坐下,拎起桌上的水壶沏两杯,他先喝一杯,一杯不够再喝一杯。
海珠注意到他的脖子红了,一直延伸到耳后,她推开水杯趴在桌上望着他笑。
“傻笑什么?”韩霁也忍不住笑。
“你害羞了。”海珠戳穿他的伪装,她往外看一眼,小声问:“抱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韩霁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呛死,他捧住她的脸揉了一把,无奈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才像个男人,不知道是太过单纯还是知道的太多,这脸皮厚的很。”
海珠笑眯眯的没反驳,她拉住他的手把玩手指,手指修长,指腹粗糙,掌心里还有薄茧。她的手指跟他的手指交握在一起,不知谁的手出汗了,手心里湿湿热热的。
她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交握在一起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韩霁谨慎地俯下身,见她没有闪躲,他慢慢凑近。
风吹开了窗子,桌上的书页被风掀动,水汽漫过花瓶里插的花簇,杏红色的花瓣沾了水雾越发鲜艳,在风的吹拂下轻轻颤抖。
海珠抑住从嗓子里溢出的轻颤,捧住面前的脸推开,他像海里捕食的海鳗,贪婪地要拽她进洞。她擦了下嘴,拄着下巴往外看,注视着她的目光粘稠得让人脸红,她先受不了了,坐正踢他一脚。
“看什么看!”
脸颊薄红,唇瓣红润,眼睛里弥漫着点点水光,韩霁看在眼里格外心动,他展开手拉过她,说:“让我再抱抱你。”
“抱什么抱,腻腻歪歪的。”海珠起身跑出门,“我回去了,你自己抱吧。”
“噢,只许你腻歪,你腻歪够了就翻脸不认人了。”韩霁跟出来,他拉住她,用沾了水的手掌擦过她的脸,最有异样的眼睛也擦了擦,这才拉着她出门,路上说:“我们待会儿就走,我跟我爹这一趟去巡视盐亭还抓了十来个盐贩子,盐亭里的管事也砍了几个。”
“杀了?”海珠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
“杀鸡儆猴。”
到了主院,韩提督和侯夫人已经在等着了,见两个孩子神色自然地谈着公事也没往旁处想。
“海珠,我回去一段日子,长命我就不带走了,就让他在这里住着,其他人我也不带走,有下人照顾着,你帮我盯着他别玩疯了。”侯夫人说。
“长命不是爱玩的性子,不用我盯着也会用功读书好好练武。”海珠揽着长命的肩膀,说:“是不是?”
“当然了,祖母你就安心跟我祖父回去吧。”有熟悉的人相伴,长命丝毫没有不舍的感觉。
“那就走吧。”韩提督说。
韩霁走在最后,他望着海珠说:“家里的事忙完了我就来看你。”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第179章 食肆又开
连阴雨下了十余天, 天一放晴,海珠麻利地抱着被子出来晒,院子里牵满了麻绳, 这边院子里晒满了被子, 衣裳就抱去齐老三住的院子里晒。
星珠也被搬出来晒了,摇篮放在太阳下,她洗干净了裹着尿布躺在摇篮里,竖着耳朵听脚步声, 海珠路过的时候她高兴地蹬脚。
“晒太阳舒服吧?”海珠搭着衣裳跟她说话, 她往摇篮里瞟一眼, 身上的肉白花花的,广南的人大概也就婴幼儿的时候能保持一身白皮。
“海珠,你要去河边洗衣裳吧?”齐老三问。
“去, 你也要去?”
“嗯, 你小妹的衣裳都上潮,一股霉湿味,要全部洗了再晒。尿布也是, 用的快洗的勤晒不干, 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齐老三收拾了一筐的尿布和衣裳出来。
海珠往厨房看一眼,她三婶正在洗灶台刷锅盖, 靠墙的水缸没了水, 洗得干干净净的靠在墙上晒着,这个小院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冬珠又捏了几块儿尿布跑过来,“三叔, 给, 我小妹的尿布。姐,木板车已经收拾好了, 我们走吧。”
“贝娘,我把星珠搬去隔壁了啊。”齐老三搬去摇篮往外走,家里人都忙着,他把孩子放他二哥旁边,又回去拿个包被过来给她盖着,这才挎着一筐尿布拎着盆跟着车走。
“呦,老三去河边洗衣裳?”过路的街坊惊诧,“你家贝娘呢?”
“她在家收拾屋,还要看孩子。”齐老三说。
“是个会心疼媳妇的。”
“他心疼媳妇,我们天天跟着挨骂。”红珊爹出来指了指齐老三,说:“待会儿你一走,我保准挨骂。”
“怕挨骂就勤快一点。”海珠哼道。
“我咋不勤快了?一年到头就这三个月能在家吃晌午饭,我也不吃闲饭,还要补渔网的……”
“得得得,你别跟我叫屈,我不给你做主。”海珠拉着车走得飞快。
巷子里听到这话的人笑出声,巷子口住的老阿婆拄着柺出来问:“海珠,你怎么不卖馄饨了?我还馋着那个味。”
“今年不卖馄饨,人手忙不过来,等天晴两天,地上晒干了,我卖肉哨子粉,骨汤做底,熬一个晚上的那种。”海珠说。
“行啊,我就等着了。”
经由巷子再去河边,河边已经满是人了,齐老三先去找空地方,筐放下占位置,再去帮海珠和冬珠卸东西。
大木盆装水,床单和衣裳都泡进去了再砸皂角捣出沫倒进去闷着。齐老三力气大,搬来石块儿拎着棒槌捶尿布,砸了再搓,搓了再捶,一旁的人捶衣裳挥得膀子疼,看他捶的来劲,不由道:“洗衣裳这活儿看来还是更适合男人干。”
海珠也觉得,她先洗单薄轻便的衣裳,等她三叔洗完尿布了,她把笨重的床单和被单拎给他洗,他手大力气又大,轻轻松松攥着床单搓。
一车脏衣裳洗完了也晌午了,河边来洗衣裳的人就没断过,她们拉车回去的时候路上还遇到挎着衣筐正要过去的人。
下一场雨,家家户户都大扫除,比过年那阵还忙。
到家了发现平生过来了,海珠问:“娘送你过来的?下了这么久的雨,家里都还好吧?”
“我自己带着小黄过来的,家里都好。”
海珠拿着麻绳在院子里扫一圈,问:“狗呢?”
“又送回去了,我哥陪我送回去的,他说要让小黄在家守着娘。”平生捧着两个碗出来,碗放桌上了又跑进屋继续拿碗。
海珠看了风平一眼,这孩子心真细,想得多懂的也多,于来顺不在家,红石村又冷清,一个女人在家是不安全。
她去韩家的院子里牵了绳子,床单和衣裳都晾在他家,她家里实在是没地方了。
“听二旺奶说你要做肉哨子粉卖?桌子摆哪儿?摆你三叔住的那个院子,隔壁有人住,你别在人家院子里摆饭桌了,味大。”齐阿奶盛两碗饭递给海珠和冬珠。
海珠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三婶把家里收拾的干净,到时候星珠可以抱到这边来睡,不耽误什么。”话落跟贝娘说:“三婶你再将就将就,顶多也就忙今年和明年的禁海期了。”
“后年就嫁出去了?”齐老三冷不丁问。
“差不多吧,舍不得我?有啥舍不得的,到时候还住在一起,顶多隔堵墙。”海珠笑着说。
“后年是差不多了。”齐阿奶看冬珠一眼,说:“再有两年冬珠也十三四岁了。”
冬珠只吃饭不接话。
饭后,海珠去找杀猪佬,过去了发现铺门关着,隔壁卖竹货的老板说:“码头来官船了,说是运来粮肉油,猪肉佬去拉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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