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走到九贝食肆门口,海珠取下一桶软壳蟹给李掌柜,说:“这桶不算钱,送给你吃,里面有死蟹,你择一择。”
“死蟹也能吃嘞,又不是河蟹,海蟹死了只要没臭都能吃。”李掌柜抖了抖桶,嘀咕说:“死蟹油炸,活蟹清蒸,我去喊两个老兄弟晚上过来喝酒吃蟹。”
拐进青石巷,人还没走进去,海蟹的腥味先随风飘了进去,巷子里择菜的妇人纷纷抬起头,看清齐老三拉着满车的螃蟹,她们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做饭了,晚上来吃螃蟹宴,一人一两银子随便吃,十岁以下的小孩只要三百文。”海珠说。
“你这是把螃蟹的祖宗八代都抓回来了?”红珊娘丢了手里的韭菜,家门口就有吃的,她不用做饭了。
“蜘蛛蟹蜕壳,一大群让我遇见了,都是没壳的,吃的时候不用剥壳。”一只猫闻到腥味跑了出来,海珠挑两只死蟹扔给它。
家里的大白猫见了尖利地嚎一嗓子,它是另一个小黄,极度护食,见不得别家的猫吃自家的东西。
狸花猫拖着死蟹跑进家门,它的主人指着大白猫骂:“下次再来我家吃鱼我打你。”
侯夫人在院子里听到动静出来了,鹦鹉也紧跟其后飞了出来,它落在墙头往下看,粗着嗓子骂:“死猫。”
海珠抬眼瞪它,“说什么呢?跟谁学的?”
“晌午那会儿它偷偷飞出门跑去你家找你,被你家的三只猫撵得翅膀根都快飞断了。”侯夫人觉得好笑,她这一下午就坐在院子里给猫和鸟拉架了。
海珠扔三只死蟹喂自家的猫,齐老三推车进门了,她拿只螃蟹朝鹦鹉招手,“你吃不吃螃蟹?”
鹦鹉怵地上的猫,它站在墙头走来走去,就是不敢下去。
隔壁院子,星珠从屋里爬了出来,遇到支着龟鳍往外爬的大龟,她麻溜地爬上龟背,大龟背着娃慢吞吞爬出门。
星珠看见海珠大声“啊”一声,她吸着手指嘴里说着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话。
“在喊我?”海珠过去抱起她,问:“饿了还是渴了?”
大龟不受人影响,循着腥味往院子里爬,舔着爪子的灰猫一跃跳上龟背,坐在龟背上继续舔毛。
鹦鹉滴溜着眼珠子,溜溜达达顺着墙头蹦上屋顶,渔网挂爪子,它又折返到墙头,一步步走上齐家的院墙,伸着脖子看猫趴龟背上吃蟹。
大白猫不知道从哪里猛地蹿上墙,鹦鹉吓得“嘎”了一声,展开翅膀嗖的一下逃回去了。
“你们几个都能演台戏了,吵死人。”侯夫人进门站院子跟鸟唠叨,“你跟我实话实说,你主人是故意放跑你的吧?嫌你太聒噪了。”
“他是个坏人,鸟才不跟他。”鹦鹉不受激。
“呦,你还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侯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扇子扇风,继续问:“说说,他是怎么坏的?”
鹦鹉不接话了,展开翅膀啄水清理羽毛。
“不说我喊猫来。”侯夫人笑着逗弄。
“它哪懂这么多。”老嬷嬷接话。
她的话刚落,鹦鹉就飞了,它盘旋在院子上空哀怨地念叨:“坏人——坏人——坏人——”
一声比一声拖的调子长。
巷子里的孩子被它吸引过来,他们站在墙外仰头看天上会说话的鸟,还有人抛花生给它。
鹦鹉一概不理,它转头朝海珠家的院子飞过去,扯着嗓子喊:“海珠——海珠——”
“海珠在洗澡,你喊什么?”齐老三随口应一声。
侯夫人带着老嬷嬷过来了,老嬷嬷抬眼盯着落在屋顶上的鸟,这鸟太精怪了,她总是怵得慌。
“跟我回去,这里猫多,它们捉到你会吃了你。”侯夫人喊。
鹦鹉不理她,它盯着院子里的龟,这会儿它背上没人也没猫。
院子里闹哄哄的,海珠匆忙洗完澡出来了,她擦着头发站门口看,院子里龟在吃蟹,小孩抓着蟹腿爬得欢快,齐老三跟着后面撵孩子,猫甩着尾巴站在墙头盯着屋脊上落的鸟,其他人蹲在院子里围成一圈在洗蟹。
她头一次觉得这个院子太小了。
“海珠!”鹦鹉见到人激动,展翅往下飞,爪子却被勾住了,咚的一下摔在灰瓦上,猫瞅准机会嗖的一下蹿过去。
“哎哎哎——猫!大白!站住!小白小灰!都给我下来!”
“快拿竹竿拦着。”
“咪咪咪——”一只蟹扔上屋顶。
一时间人仰马翻,拿竹竿的拿竹竿,搬梯子的搬梯子,喊猫的喊猫,星珠坐在墙角咯咯大笑。
好在鹦鹉挣脱了渔网飞了起来,它快吓死了,在空中盘旋一圈飞离院子,看见巷子里的人它又飞回来,目标明确地落在海珠肩膀上。
“死猫——”它尖着嗓子骂,又抖着翅膀掩面,絮叨道:“吓死了吓死了呜呜呜”
海珠:……
这个哭声她耳熟,昨天星珠就呜呜咽咽哭了一场。
侯夫人“哎呦”一声,她心累地坐在椅子上摇扇子,看看鹦鹉再看看院子里一群呼着气收拾东西的人,这一会儿赶上一天的热闹了。
鹦鹉还在委屈,海珠捏只蟹喂它,“吃不吃?”
猫从房顶跳下来了,齐老三眼疾手快地抓住它们关进柴房里。
猫扒着门发出不甘的叫声,鹦鹉窃喜地收了翅膀,它伸出爪子接住螃蟹飞上桌,活泼的跟人打招呼:“你叫什么?”
齐二叔不理它,它又问凑上来的潮平,还分只蟹腿给他。
潮平摆手,“我不吃,你吃。”
海珠拿个苹果坐一边啃,说:“三叔,你待会儿去隔壁喊两个侍卫帮忙搬桌子,桌子还摆在巷子里。冬珠,晚上你跟风平负责跟来客收银子,十岁以下的孩子收三百文,其他都是一两银。”
齐老三看了星珠一眼,他让潮平盯着她,直接出去喊人抬桌子。
“嬷嬷,劳你喊个丫鬟去粮铺里给我买两捆米粉回来。”海珠继续吩咐,她把剩下的半个苹果放桌上喂鸟,进屋拿出两角碎银子递过去。
这些都安排好了,海珠站在院子里思索一会儿,又说:“等我三叔忙完了,让他再去菜地里掐半筐葱叶回来。”
“我喊人来给你帮忙,你家菜地在哪儿?让风平带着仆妇跑腿。”侯夫人往外走。
鹦鹉看她一眼,没有跟上去,它瞄了眼在地上爬的小女娃,细着声音套近乎:“姐姐。”
齐二叔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这只鸟真是又精又怪,让人捉摸不透它到底在想什么。
海珠回头看一眼,她绑上头发撸起袖子进屋开始烹饪。
海胆一半生吃一半蒸蛋,软壳蟹炸两桶蘸酱吃,尚还新鲜的死蟹取下蟹黄炒酱用来炒蟹黄粉,活蟹蒸三锅沾果醋吃,再煮一锅海鲜粥,大虾和硬壳蟹劈开用葱油爆炒,剩下的就现吃先做,哪样菜没了再补。
灯笼燃起火光,烟囱冒出青烟,外面的天色也昏了。
猫叫累不叫了,老龟吃饱了准备回去,一直盯着它的鹦鹉忍不住了,打消讨好星珠的主意,它溜溜达达飞下桌,贼头贼脑地靠近大龟。
其他人不吭声,看它在打什么鬼主意。
大龟是个温和的性子,鸟靠近了它也不咬,还主动绕过它继续爬,却不料背上一重,它翘过头看,鹦鹉收敛了翅膀乖乖地站在龟壳上不动了。
“原来打着这个主意。”齐二叔哼一声,他瞅了星珠一眼,难怪那臭鸟细声细气地喊姐姐。
外面桌子摆好了,齐老三正在挂灯笼,拎着东西没注意脚下,突然听到“咯”的一声,他探头看过去,昏暗的天色也挡不住鹦鹉那一身又红又蓝的毛。
“你跑出来做什么?踩到你。”话落听到沙砾被扒动的声音,他俯身一看,这才发现鸟站在龟背上。
“大龟也是倒霉遇见你们,背了娃猫看着眼馋,驼了猫又来个鸟,一天到晚只有在水里是清闲的。”他嘀嘀咕咕,又朝院子里喊:“谁闲着?出来盯着鸟,黑天瞎火的,它别再跑没影了。”
“不用管它,它聪明得像是吃了个人,找不到门它会喊,潮平丢了它都不会丢。”齐二叔说。
贝娘和齐阿奶带着冬珠提着洗干净的螃蟹去隔壁厨房蒸,进门看见鸟还站在龟壳上,等倒了蟹再出来,龟爬进水坑了,鸟蹲在坑边看着。
第二趟再过来,鸟像只鸡一样迈着爪子跟人走,遇到提葱回来的仆妇,它大声嚷嚷臭。
仆妇没搭理它,径直进门放下葱,看没有要她帮忙的,就回去了。
海珠已经炒好蟹黄了,锅里又倒油开始炸螃蟹,软壳蟹摸着是软的,但进油锅一炸,蟹肉上蒙的那层皮迅速变硬,像锅巴一样,咬起来咔呲响。
有食客已经过来了,齐老三喊冬珠和风平出去收钱。
“冬珠你进来。”海珠在厨房里喊一声,人进来了,她往外指指,说:“把鹦鹉带出去,教它说几句迎客的话,但别让人摸它,能看不能摸。”
“它要是不愿意呢?”冬珠担心。
“用龟诱惑它,把客人逗高兴了准它明天站龟背上在巷子里跑。”海珠在厨房做饭也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
冬珠一溜烟跑出去,她捧起桌上的鹦鹉先友好商量,试探着抱它出门,见它没有不情愿,她高高兴兴地带着鹦鹉去接待客人。
蒸蟹和炸蟹都装盆端出去了,生海胆和海胆蒸蛋紧跟着端上桌,海珠又马不停蹄切了葱叶倒油里炸,炸香了倒进大虾和蟹块,蟹壳和蟹壳变色再添些盐,装盆喊人端出去。
蟹黄粉是最后一道菜,米粉控水倒进油锅,炒干水分再倒入还微微发烫的蟹黄酱,快速抖开米粉,蟹黄均匀地裹在米粉上。最后再倒上蟹肉翻拌,盖上锅盖焖一会儿,蟹肉熟了撒上葱花就出锅了。
“姐姐,蟹肉好吃吗?”
海珠出去就听到鹦鹉的声音,那个被它称为姐姐的阿嫂笑得频频点头,手上的蟹肉都放冷了,她嘴里一个劲夸鹦鹉口舌伶俐。
“鹦鹉,你叫什么?”一个喝酒阿叔问。
“你叫什么?”鹦鹉反问。
“额……”跟鸟介绍自己总觉得怪怪的。
“他叫黑蛋。”同桌的人说,“这下你能说你叫什么了吧?”
“你叫什么?”鹦鹉歪头。
“哈哈哈……”其他人大笑,这只鹦鹉精的很。
第205章 惊心动魄的一夜
最后一条长板凳搬进院子, 烛光跳跃的灯笼上突然响起雨点砸落的声音,屋顶的灰色瓦片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水痕,海珠仰头, 豆大的雨点落在脸上有轻微的痛感。
“下雨了。”她说。
“速度快点, 你们先提灯笼进屋,我把地上的蟹壳虾壳扫走。”齐老三喊。
贝娘把手上昏昏欲睡的孩子递给齐二叔抱,她拎着筐也跑出去帮忙,扫成一堆的蟹壳虾壳夹杂着沙砾碎石铲进筐里, 她配合着齐老三的动作, 一人铲一人递筐。
冬珠提着灯笼在周围转一圈, 说:“三叔,这儿还有蟹壳。”
齐老三又拎着铁锹拿着扫帚过去扫,铲起来转身倒进筐里。
“行了, 你们先进去, 我去挖坑把这些东西埋了。”齐老三随手将扫帚递给贝娘,他挎起竹筐,扛着铁锹大步往巷尾走。
这一会儿的功夫雨就下大了, 冬珠和贝娘大步跑进去, 人都站在檐下躲雨,雨点砸起灰, 海风里多了丝泥腥味。
“先洗澡, 忙一晚上都出了一身的汗。”齐阿奶说。
“潮平和风平先去洗,三婶你先抱星珠回去,奶你歇歇, 冬珠跟我去厨房把锅盆收拾了。”海珠以手遮额冲进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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