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 第30章

作者:孤荷 标签: 强强 市井生活 HE 穿越重生

  温廷舜明明嫌厌温廷安,但濒死一刻,他恍惚地想起了那一只多舛的雪狐——他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好它。

  但又与?温廷舜有何干系?

  是他心软了么?

  心软什么?

  被温廷安背上岸,他半阖着眼,视线落在她被冻得通红的耳珠,湿漉漉的水汽间,温廷安后颈处,迫近琵琶骨的地方,竟是生有一颗淡红色的美?人痣,之前教浓密鬓发遮掩住,幽隐人未识,他也一直未曾留意。

  现?在,那一颗美?人痣在雪水洗濯之下,泛曳着妖冶而迤逦的色泽,雪肤,红痣,青丝,每一样都?是蛊惑,教得温廷舜吐息一滞,狠狠阖紧了眼。

  金水桥之下的江河没有酒意,人却是醺了呼吸,风声?里,他还听到了心脏触礁的长响。

第41章

  这夜, 待禁军与巡检卫镇压住了?士子动乱,朱老九护送温廷安与温廷舜回至崇国公府。

  族学的升舍试刚落幕,眼下?一出动乱陡生, 任谁都看出这是党锢之祸, 温家上?下?氛围极为凝肃, 尤其是吕氏,又是忧虑,又是焦灼,今儿委实是地动山摇的一日, 连呼吸都是跌宕的,温老太爷与温善晋、二老爷、三老爷他们上下值都遭了歹人刺袭,藏于?据点避难。

  吕氏与诸房夫人一整日都提心吊胆, 就怕自家孩儿会出事, 动乱掀起之时,温廷凉与温廷猷是由禁军看?护, 待动乱稍息,才被遣送回国公府, 二人相安无事,但唯独不见温廷安与温廷舜,吕氏心?急如焚,原是在佛龛前?祈福跪拜的, 深深捻住了?漆深佛珠, 忙问:“他们两人呢?”

  温廷凉颜容面如土色,讷讷地道:“大夫人,我们行出宣武门时就看到一堆士子乌泱泱地跌撞过来, 有?兵卒放了?冷箭,长?兄的马车便是行在前头, 那箭就不知怎的,就,就快要射中长?兄了?……”

  望着吕氏愈发苍白?的面靥,温廷凉免不得冷汗潸潸,他从未历经如此跌宕的动乱,回溯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双腿也抖颤得发软,愣是也不敢再往下?说?了?,倒是他的母亲,二房的夫人许氏眉心?深锁,搡了?他肩脊一下?,急声催促道:“然后呢?你倒是往下?说?啊,大少爷可是中箭了??”

  温廷凉两股颤颤,几欲先走,温廷猷比三哥要镇静一些,道:“是二哥为长?兄挡了?一箭,他们为了?逃脱伏兵与士子,从金水桥上?投河了?……”

  吕氏陡然趔趄了?一下?,庶几要栽倒,陈嬷嬷忙扶住了?她,檀红与瓷青面面相觑,脸上?尽是忧色,陈嬷嬷跟她们说?,今儿大夫人的左眼皮一直止不住地乱跳,预感有?乱子要生发,还将在伽蓝寺求的佛牌给了?大少爷,却不想,竟是一语成谶了?。

  三房夫人柏氏攥紧了?丝帕,顷刻之间,泪流满面道:“就算是要逃,也千不该万不该去投河啊,舜哥儿受了?箭伤,已是自顾不暇,这安哥儿是真?真?不谙水性,两人怎么能做傻事呢?”

  吕氏陡然睨了?柏氏一眼,眸有?威压,柏氏自识失言,忙低眉顺眼,以丝帕遮掩掉了?下?半张脸,煞有?介事地拭了?泅红的眼角,露出一副憔悴之态。

  二房与三房对长?房少爷,究竟有?几分真?情实意,吕氏心?中有?数,温廷凉与温廷猷由禁军全须全尾护送回府,她们明面上?在忧心?两位少爷的安危,但掩藏在帕子之下?的唇,指不定在暗自偷着笑。若此回罹难的是三少爷与五少爷,估摸着她们早没力气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早就心?急火燎地发动家仆出去寻人了?,遑论在她眼前?磨嘴皮子功夫。

  府内的男人因是皆在大内任职,此番都藏在据点里,吕氏无所依恃,一口郁灼之气绞紧在心?口,伤痛催生孤勇,说?要出府寻人,陈嬷嬷大惊失色,咽声说?:“大夫人这可怎的使得!”

  吕氏的身子骨本就孱弱,日日服用汤药形同食膳饮水,再经不起大的折腾了?,吕氏再不可去涉险。

  奈何,檀红瓷青根本拦不住她,穿过垂花门,到?底被崇文院的长?贵拦了?去路,长?贵身着灰襟粗袍,身影黯然,如锈掉了?的铁,几与乌檐之上?的霾云烧融成一体,他阴柔的雪白?面容上?,一贯荒冷死寂,与府中此起彼伏的哭啼涕泪,形成了?一出鲜明的互衬。

  长?贵做了?个请姿,幽幽道:“大夫人请回院子里罢,晚间,自有?人大少爷二少爷护送回来。”

  长?贵是阉党出身,嗓腔是千锤百炼过的花旦嗓,近乎女气,口吻甚至称得上?婉转动听,那一席话轻描淡写,随性倦慵,在吕氏的耳畔处打滑,教她缓缓沉静了?下?来。

  长?贵是府邸老人,待了?三十年,地位在国公府内极为特殊,平素只服侍于?温青松左右,那老管事的身份,存在感并不浓烈,若温青松不在府内时,他便是老爷子的喉舌,掌中有?温家的大位牌符,诸房女眷只得听命行事。

  长?贵的意思便是温青松的意思,长?贵说?两人无碍,那么两人必是无碍。

  果不其然,近乎亥时的光景,倦鸟投林,走夜的更夫执槌,快要敲下?一更天,府外传了?一阵“嘚嘚嘚”的马蹄声,宅邸前?起了?不轻的动响,近乎举府的老少都迎了?出来,见着温廷安温廷舜回府,吕氏吊在心?中的一口气终于?舒下?,急急迎前?,泪盈于?睫。

  若今儿无士子动乱,温老太爷本欲传温廷安三人前?去应对,命他们将各自策论文章默下?,且看?看?能不能升舍。天有?不测风云,历经了?此劫,老太爷忧思染疾,身体欠恙,又见温廷舜身负箭伤,知晓这定是乱党的手笔,兹事如沉重块垒盘亘在心?,他当?下?没多嘱告什么,在只得吩咐各房将少爷待下?去好生疗养。

  只见温廷安通身皆狼狈,风尘仆仆,长?房几乎是啼泣成一团,吕氏忙吩咐檀红与瓷青烧了?热水,且备上?了?她最喜爱的芣苢楼甜食,就连刘氏也带着温画眉也来问事。又见温廷舜身负箭伤,吕氏亦是吓坏了?去,箭伤经太常寺疗愈过,眼下?并无性命之忧,遂是让陈嬷嬷扶着去文景院,好生照拂。

  温善晋今夜本歇在药坊,但听着温廷安感染了?风寒,寒咳不断,他遂宿在濯绣院,此前?,温善豫与温善鲁带着各房夫人也来慰问,到?底是走个过场罢了?,吕氏不愿让他们叨扰,只搪塞道,温廷安精疲力尽,一沾着床帐便歇了?。众人一听,信口关切地蕴藉了?几句,兀又离去。

  听着中箭之人竟是温廷舜,温善晋不知想起了?何事,为歇在榻上?的人儿掖了?掖衾被,长?长?低叹了?一声:“廷舜那个孩子啊……”

  男人的嗓音少了?几分的散淡,反倒添了?一抹涩然,俨似破箱箧里倾轧出的风鸣。

  外头浓荫蔽夜,内堂烛火幽微,吕氏静静注视着温善晋,袖着手道:“加上?这一回,安儿不知又欠了?那位二少爷几多人情。”

  温善晋垂着眸,替温廷安熨着暖衣,道:“安儿欠下?的人情账债,都算在我头上?,我会替她奉还。”

  吕氏凝了?凝眸心?,温善晋这话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男人很少有?严肃的时刻,吕氏袖袂之下?的手紧了?一紧,轻声道:“安儿本不必涉险,老爷为何要将她拽入局中?若无舜哥儿护住了?她,她就剩下?了?半条命了?,你如何忍心?把她推出去?”

  温善晋面容浸裹在蒙昧的光影里,“芸娘,我将安儿推出去,目的便是保护她。”这温家长?房之中,他最为挂碍之人,便是温廷安,今儿流民作乱,士子游街,凭赵瓒之的手腕,这只是温家遭劫的一出序曲,崇国公府并非长?久立身之地,他要替她谋下?家,将她送入最安全的地方?。

  “老爷打算将安儿送到?您的学生身边,阮寺卿正?是东宫的党羽,老爷让安儿拥护东宫,为太子效劳,这便是您所说?的保护之策?”吕氏说?至此,眸眶朦胧,身子微微一顿,“太子恩仁贤明,帝心?也倾于?他,安儿若能真?得圣眷,往后仕途必能走得通顺。但安儿若要做到?那个位置,得先通过升舍试,今儿安儿累极,我也没来得及的去问。”

  “咱们要相信安儿。”温善晋在吕氏的肩膊处很轻很轻地摁了?摁,以示安抚,“天家选材,也从不会看?岔了?眼。”所有?人都认为温廷安是鱼目,殊不知,她是暗投蒙尘的一颗明珠。

  他畴昔手把手教她写判状,敦促她诵读大邺刑统,目睹着她的成长?,温廷安平素爱插科打诨,温善晋相信其内心?,定有?其锋锐与桀骜的一面,俨似锋锐钝器,又似是慢火烹茶,温善晋相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温廷安入朝为官,其之作为,比他这个同平章事还要大。

  赵珩之私设鸢舍、募集纸鸢的事,不论是宫闱内廷,还是朝庙市井,知之者寥寥,阮渊陵与温善晋,便是极少数的知情者之一,温善晋愿意给吕芸透露风声,是因为他信她绝不会为外人道也。

  这时候,陈嬷嬷从文景院回来了?,见着温善晋在此,人有?些愕讶,当?下?恭谨地问候了?一句:“大老爷。”

  温善晋略一颔首,徐然起身,对吕氏道:“我先去内院。你别太操劳,安儿只是染了?些风寒,吃几副药就可疗愈了?。”

  温善晋走后,吕氏便问陈嬷嬷道:“舜哥儿伤势如何?可要紧?”

  陈嬷嬷道:“尚好,大夫人不必过于?担虑。也不知是太常寺哪位郎中施过了?针法,舜哥儿体内的毒褪得差不多了?,方?才奴婢为其拭过脉,高热大半褪去,那郎中开的方?子俱是治伤寒的,对二少爷很有?裨益。二少爷一个时辰前?服用过一剂,估摸着四更天还要再服一剂,奴婢晚些时候会去堂厨一趟,差人守着药炉,大夫人安心?便是。”

  温廷舜救下?温廷安,且负了?重伤,想来他是何其无辜,吕氏心?中愧意甚浓,又从差人取了?些上?好的膏药,给文景院送去,陈嬷嬷摇摇头道:“大夫人,方?才二少爷醒转了?一回,谢绝了?二房三房院送去的膏贴,三姨娘刘氏也欲献殷勤,但那些物什被二少爷差人原封不动退了?回来。二少爷只道,有?太常寺的方?子与副药,便是足矣。”

  府内无人不知,温廷舜是出了?名的难讨好,二房三房的女眷与小姐们,三不五时来巴结他,想要讨个近乎,可一律避免不了?碰一鼻子冷灰的厄运。

  又听陈嬷嬷道:“有?一句话,不知奴婢当?说?不当?说?,若是安儿恢复了?女儿身,循旧例,此番遭劫,二少爷虽与安儿不睦,但也救了?她一命,安儿为了?承恩,该好好报答二少爷才是——”

  “荒唐!”吕氏听罢,不假思索嗔叱了?一句,眸底孱弱之色退却,余剩寒霜,她明白?陈嬷嬷是什么意思了?,是让安儿屈意讨好温廷舜?这绝不可能。

  吕氏自知言重,缓了?缓语气:“安儿自出世之时,身上?承担着什么使命,陈姨你并非不知,舜哥儿救下?安儿又当?如何?安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少年纵然以性命相抵,也死不足惜。”

  给温廷舜送去松绒膏,不过是她身为主母欲给庶子弥补一下?罢了?,愧意归愧意,弥补归弥补,但涉及安儿的事情,她绝然不会避让分毫。

  陈嬷嬷连忙俯首认错,“大夫人息怒,是奴婢不识大体,今次那位媵王突掀动乱,欲害安儿,祸引温府,幸亏蒙大理寺寺卿阮大人暗中相护,适时出手,安儿方?才能化险为夷。”

  陈嬷嬷并不知阮渊陵是受东宫差遣之事,一直认为阮渊陵是因着与温善晋的师徒情谊,才救温廷安于?水火之中。

  吕氏与阮渊陵接触不太多,但日常去市肆择菜时,常听坊间的女眷说?阮渊陵是两袖清风的纯臣,诸多冤假错案,或是京兆府错审,或是刑部屈打成招,皆可来大理寺觅求讼官重审,阮渊陵躬自录问、定谳、断鞫,为不少百姓平复昭雪,是以,阮渊陵在洛阳内威信与名声颇好。

  若是安儿跟随这样一位上?峰,前?程与仕途当?是靠谱稳妥的,吕氏是安心?的。

  吕氏拢了?拢思绪,检视着温廷安身上?的换濯衣物,行将吩咐陈嬷嬷拿去洗衣坊,俄而,她觉察到?端倪,眼神一顿,“慢着。”

  陈嬷嬷将将止了?步,道:“大夫人,可是发生了?何事?”

  吕氏的嗓音颤了?一颤,心?头突突直跳,寒声道:“安儿的束胸襟带不见了?。”

  陈嬷嬷一滞,迅疾在黄梨木质地的圆桶内四处翻寻,果真?没寻到?那一件白?色襟带,陈嬷嬷极是汗颜:“方?才那位车把式自称是崔府的奴仆,襟带莫不是落在了?崔府里?”

  吕氏按捺住震悚之意,她一心?忧虑温廷安的安康,却忘记了?这等致命的细节,安儿回府时,穿得是军户惯穿的朴衣,落水之后教寒水冻雪蘸湿的那一袭青圆领长?袍,规整盛装在了?衣箧之中,想来温廷安是在崔府内更过了?衣裳。

  襟带是女儿家的贴胸用物,倘若落在了?崔府,教那些洗衣婆子见着了?,后果必是不忍卒睹,温廷安的身份恐怕也保不住。

  凭温廷安的性子,绝不会遗漏此等隐秘之物,莫不是有?心?人妄自顺了?去?

  吕氏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后脊处顿生寒意,遽地吩咐陈嬷嬷道:“陈姨,遣几个人夜探崔府一遭,将东西?清理干净。”

  陈嬷嬷赶紧喏了?一声,临去前?又问:“若是教人发觉了?,可该如何是好?”

  吕氏凝视着烛火,慢腾腾地捻着佛珠,指腹摁叩在漆面上?,素来温和羸弱的玉容,添了?一抹霾色,柔润的音声里藏着三尺冰棱:“以前?如何做,现下?便如何做。”

  崔府隶属军户之家,并非天潢贵胄之流,但那宅院里的丫鬟婆子可不少,人多而杂,若有?几个不识抬举的,只能一并清理掉了?。

  吕氏与陈嬷嬷的对话,温廷安自当?是不知晓的,今日坠水,受了?长?久的霜冻,冷意肆虐,一直拼了?命地往骨缝里钻,寒水几乎在身上?冻出鳞伤,她这一歇养,近乎昏天暗地,再度醒觉时,已是翌日晌午牌分的光景,檀红与瓷青各自捧着一碗甜糕与一盅老鸭红参炖汤,前?来伺候她。

  温廷安近乎一整日没吃东西?了?,昨夜服用了?药汤,风寒也褪散了?一半,很是有?胃口用膳,那甜糕与炖汤很快就用完了?,她恢复了?几许精神,便想拾掇书箧去族学,檀红忙急急拦住他:“大少爷莫是忘了?,昨日考完了?升舍试,三舍苑放五日的假,第六日才放榜呢。”

  瓷青亦是在旁道:“昨夜大老爷和大夫人一直守在大少爷身边,其他房的老爷夫人也都来了?,就盼着大少爷好起来,大少爷现在醒了?,可有?感到?身体好了?些?奴婢赶快去给大老爷和大夫人说?去。”

  温廷安风寒是真?的好了?些,用的也是沈云升为她开的方?子,少时,温善晋和吕氏便来看?她了?,温廷安忙问昨夜士子动乱的情状,老太爷与二叔三叔他们可有?要事,温善晋坐在榻前?,莞尔道:“动乱已教殿前?司给镇压了?,我们下?值时都在离大内不远的宫教坊暂避风头,那处距宣武门有?好些路程,戍守极为森严,那些士子群情激昂,也不敢妄自在大内宫闱处撒野,这般做,既是失了?命,又是有?辱身上?的儒生袍。”

  见着老太爷、二叔三叔相安无事,温廷安淡淡地舒了?口气,这媵王一进城,便是有?备而来,那日宣武门之下?的纷乱,金戈迭鸣的场景一直在心?头萦绕不却,温廷安又想起温廷舜来,便问他的伤势。

  温善晋道:“他虽伤得重,但比你恢复得快些,方?才一刻钟前?,他与温廷凉温廷猷去了?崇文院,老太爷让他们摹写策论文章,说?要看?看?能不能升舍。”

  温老太爷其实也吩咐温廷安去,但温善晋替她拦下?了?,东宫给温廷安做得是六论制式的考卷,与寻常的升舍试全然不一致,若是去摹写,定要露出端倪。

  温青松并不知晓赵珩之欲将温廷安扶植为纸鸢的计划。

  温善晋以温廷安称疾疲乏之由,婉拒了?让她去崇文院摹写策论文章的延请。这一情状,落在了?二房三房的眼中,免不得多了?些嘴碎闲话,旁人以为是温廷安写题写砸了?,露了?怯意,才不敢去崇文院。

  嘴长?他人身上?,温廷安并不以为然,纵任他们嚼舌根去了?。

  歇养的头一日,上?午她收到?了?吕祖迁的信札,这厢明面上?关切温廷舜的伤势,实质上?在旁敲侧击打听她升舍试考得如何。

  温廷安真?是啼笑皆非,信手写了?『寻常发挥』四字,如打太极一般寄了?出去。

  晌午时分,檀红忽然来通禀说?来了?一位客人,是专门来寻大少爷的。

  温廷安纳闷,这吕祖迁为了?打听她考好与否,居然还上?门来了??

  她今儿用绿牙篦子梳了?青丝,青玉冠高高束起,穿得是苏绸圆领檎丹色窄袖长?袍,下?衬浅赭流云直裰,打点好停当?,便穿过了?照壁,一径地去了?花厅。

  灼灼柿树之下?,有?一少年,负手而立,着一身石青色豹纹缂丝补子,外罩宝蓝羽纱面白?狐狸的鹤氅,蹬着掐金虎皮云靴。

  听着步履声,少年转过身来,眸色俨似落了?火星,有?燧石般的火焰在纯漆瞳仁里翻滚。

  温廷安稍稍一怔。

  来人竟是庞礼臣。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昨夜风斜雪骤, 今儿便是晌晴的天气,穹色便如金粉一般灿漫,熨平了重院矮檐的碎雪, 倒春寒的时?节里, 前院的柿子树抽了条, 蓊郁地长出了碧芽翠杈,金蝉般大小的醇和柿子悬缀于漆枝上,一如大红锦缎,可是喜庆之兆。

  这日?, 府内下人皆是拿着簟条棍,早早去打熟柿子儿去了,檀红与瓷青也在其中?, 晓得大少爷爱吃甜食, 这柿子可做酥饼,还?可用杵子捣成柿渣做炸柿子, 倘若柿子落了霜,也不?打紧, 还?可以做成柿霜糖,又脆又薄,甜香而不过腻。

  庞礼臣便隽立在那一株柿子树下,一副等人的模样, 很多下人皆认得他是庞太保府的四郎, 庞枢密使庞珑之子,身份矜贵,丝毫不?可怠慢, 众人忙又是惶恐又是恭谨地问了礼,庞礼臣逐一应过?, 态度敦实和善,并无甚倨傲的官架子,下人们顾忌着?他,不?敢在他那头打柿子,悉数聚拢至另外一头去。

  檀红与瓷青对庞礼臣有些印象,畴昔大少爷便常与庞四郎来往,打马聚赌,寻花问柳,干尽放荡不?羁之事,都是受这庞礼臣的影响。

  温庞两党关系势同水火,温青松与庞汉卿针尖对麦芒,但温廷安与庞礼臣来往甚善,倒是一桩纳罕事儿。

  此番衙内造谒,一位随扈作陪,竟是还?带着?个造相精致的锦箧过?来,想必是来寻温廷安的,檀红抬步往濯绣院送口信去。

  庞礼臣见瓷青捧着?一只硕宽的竹篾圆筐,竹筐里兜满了澄黄熟柿,便先问:“你们可是服侍温廷安的侍婢?不?在濯绣院,在此处作甚?”

  瓷青恭敬地应了一声,解释道:“庞衙内容禀,霜降了后,这柿子便是渐渐熟透了,柿子蘸霜,滋味越好,这不?,奴婢今儿想打几些柿子,做些柿酥饼与柿霜糖,给大少爷打一打牙祭。”

  庞礼臣喉结一紧,往婆娑树影间的树果睇了一眼,眸色深沉,嗓音状似喁喁呢喃:“原来他喜欢吃甜食……”

  连日?以来,庞礼臣从未过?得如此如坐针毡,被庞珑禁足在府邸之中?,每日?不?是随镇远将军苏清秋去校场习学射骑,便是去书斋里听侍讲学士讲授六艺十三?经。他的射骑乃是上乘,但听那文绉绉的圣人文章,就跟王八念经别无二?致,他一走神?,一张清隽毓秀的面容浮现?在眼前,适时?,一股春潮般的悸动在心房上聚烟成雨,这教他难以自抑。

  庞礼臣起初颇觉荒唐,他跟温廷安做过?这般长时?间的酒肉兄弟,以前无甚感觉,怎的现?在就常常念起这人来?还?记得升舍试前两日?,他纵入文库的窗槛,命温廷安讲授新律的情状,具体到?底说了些什?么,庞礼臣早忘得一干二?净,但那日?雪光初霁,槛外雨潇潇,少年偏头时?,露出了一截皙白的脖颈,如雪,如清月,如杨柳枝,庞礼臣看得身子一团凉热,后来在抱春楼喝了三?壶冷茶,任寒夜吹彻,方才将热意?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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