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 第43章

作者:孤荷 标签: 强强 市井生活 HE 穿越重生

  吕祖迁看得毛骨悚然,倏然觉得自己去夺那?一尾青鱼,有些不自量力?。

  “你败了。”温廷舜慢条斯理地松开香橼叶,后撤数步,那?极为震慑人心的气场一消散,庞礼臣适才发觉自己冷汗潸潸,后背之处的衣衫已教虚汗渗透,耳畔处亦是一阵无可自抑的轰鸣。

  温廷舜微微侧过了脸,看向了树荫之下的长兄,寡淡的眉眸隐隐露出了一抹生动之色,他微微站直身子,朝着她缓步走了过去,“长兄,我赢了。”

  口吻近乎邀功,俨似欲要得到?钦赏一般,藏着连他也不自知的悸动。

  似乎受到?了引召,沛雨纷纷扬扬淋落在了鹰窠之中?,鹰扬尾翼一扫,那?攒在窠里的青鱼,便是从树杈之上?坠落了下去,堪堪落在了温廷安的革履之前。

  温廷安信手掬起了那?一尾青鱼,关心地却是他的伤情,“你可要紧?”

  暮雨飘摇,浸湿了一片晚暾的夕光,衬得她容色生动且澹泊,眉黛与唇脂像极了文人墨画的诗写,在他眼?中?,成了这?隶属于?这?天地之间唯一的亮色,她询问伤情的时候,漂亮明净的眼?眸里,有了一抹浅茸茸的弧度,像极了他畴昔豢养过的一只雪狐,明面上?柔韧,在不经意间,会呈现出教人心旌摇摇的柔软部分。

  温廷舜眼?睫轻颤,摇了摇头:“无碍。”

  温廷安道:“听朱老九说?,鱼腹之中?藏有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温廷舜薄唇微抿:“那?不妨切开看上?一看。”

  不仅是二人好奇,魏耷、苏子衿他们也极为好奇,众目睽睽之下,温廷舜摸出袖中?匕首,往鱼腹之中?利落地切开了一条细细的豁口,里头的东西便是一览无余,众人抻着视线看去,只见里头藏有三块丝绢质地的襟帕,帕子上?用苏绣,依次绣着雪梅、春兰、青竹三种物象,绣纹样态可掬,端的是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女儿家?的用物。

  “这?……”温廷安面色微窘,神识有些迟疑,这?不是青楼女子初涉人事时,惯用的招郎元帕么?

  朱老九怎的会把这?种名堂藏在鱼腹之中??还视作犒赏馈赠予他们?用意何在?

  魏耷看罢,朗声讥嘲道:“这?个?朱老九,当真是骨子里没个?正形,你们可知晓,他是流芳阁的流水常客,有不少老相好,那?鸨母时常会引进一些新人进来?,每逢此刻,朱老九会怂恿鸢舍里尚是童子鸡的生员去□□,这?招郎元帕便是□□的信物之一,只要用此帕去寻流芳阁,□□便不必结财。”

  朱老九还想?得格外贴心,一组有三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吩咐鸨母拢共准备了三条元帕。

  魏耷之所言,丝毫不含蓄,教温廷安有些面红耳赤,太?阳穴突突胀跳,这?掌间的丝帕便如烫手的山芋一般,她庶几?掬不住,忍不住想?要假手他人,遂望定温廷舜,迟疑地开了口:“那?个?什?么……二弟,你要拿一条元帕么?”

  温廷舜神情微微僵冷,温廷安这?是在含蓄问他是不是童子鸡了,他并不接,反问道:“长兄要拿么?”

  “我自然是要——”温廷安下意识回答,可话至半途,倏然暗道不妙,她先前跟温廷舜说?过,她有龙阳之好,且心悦于?沈云升,倘若按照原来?的人设收了这?块元帕,那?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温廷安如此想?着嘴巴打了个?瓢,话锋一转,找补道:“为兄定然是不会拿了,心中?早有属意,这?元帕自是不适宜用。”

  听着她这?般话,温廷舜与庞礼臣二人容色俱是掠过一抹微妙的异色。

  庞礼臣心神不定,他心中?有些按捺的触动,走至温廷安近前,说?了声:“温廷安,我……”

  温廷安却是以为庞礼臣要元帕,遂是慷慨大?方地递着了一条。

  庞礼臣一腔话辞梗在了喉舌之间,面上?掠过一丝错愕,哭笑不得,气得霍霍磨牙:“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温廷安不明白庞礼臣为何要明知故问,下意识以为他在帮魏耷与苏子衿要元帕,仅不过碍于?情面,不好明说?,遂是将三条元帕交付至他手上?。

  庞礼臣攥着三条元帕回了去,面色难看至极,苏子衿见着了那?一条活色生香的帕子,脸唰的一下红了,明显是有些无措,跟唐僧被送入盘丝洞前的神态别无二致,名副其实的六神无主。

  问及魏耷时,魏耷高昂着下颔,抱臂哂然道:“老子早八百年?前就不是童子鸡了,快活的时候,你们这?些蔫鸡还在地里玩泥巴呢,啧。”

  这?三张元帕无人敢接,温廷安最后只能将其与青鱼一并带回鸢舍交差。

  金乌真正坠入了西隅山头,宣示着任务落入尾声,沈云升也自厢房中?出,与众人碰头,闻着朱常懿的犒赏是送一夜春宵,他容色极为淡静,似乎早就料着了兹事。尚未出大?相国寺,两行人遇着了吕祖迁与杨淳,唯独不见崔元昭,温廷安便问她去了何处,吕祖迁什?么都没解释,只道:“她身子不大?舒服,率先回去了。”

  温廷安并未深想?,遂是道:“这?是青鱼的犒赏,不知你可有兴趣?”

  吕祖迁与杨淳瞅了一眼?那?香艳靡丽的织物,就跟白昼撞了鬼一样,打死也不要。

  回至鸣翠山山脚,朱常懿见三只元帕原封不动地遣退回来?,惋叹道:“你们这?帮兔崽子,真真是不识货,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的视线在八个?少年?来?回逡巡,尤其是在温廷舜身上?的伤口驻留了片刻,少年?隽立于?黯淡斑驳的夜色之下,纵然身上?披伤,一双狭眸风停水静,清郁岑寂。

  朱常懿心中?有个?定数,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们经此一役,想?必也对鹰眼?之术有了大?致了解,寻一密物,不仅要有敏捷身手与武学造诣,更要紧地是,要有见微知著、一叶知秋的本事。魏耷与庞礼臣二人,算是武学造诣极好,但倘若我没猜错的话,温廷安与温廷舜二人,才是最先寻到?鹰扬的歇脚之处,是否?”

  众人静默不语,朱常懿道:“我知晓你们有些人心怀不甘,又很疑惑,他们二人是如何寻到?鹰扬下落的。”

  他遂是将温廷安与温廷舜之前所述的推证复述了一回,这?一会儿,众人的视线变得昏昧难测,意味杂陈。

  “鹰眼?之术,既要有武学造诣,亦要有细腻洞察,一文一武皆要兼容,当武学弗如他人的情况之下,大?家?只能智取,指不定便能扭转乾坤。仅不过,智取分有上?策中?策下策,我不大?希望我教出的学生,有朝一日,为了目的遁入旁门左道。”

  不知为何,吕祖迁感觉朱常懿看了他一眼?,他面色涨红了,形同火燎了一般,面上?的筋肉都发起了痉挛了起来?,整个?人竟同被钉子钉在原地似的,动也不能动了,掌心里尽是虚汗。

  朱常懿明明在鸢舍里,为何会知晓他做了什?么事,定是崔元昭泄了密,甫思及此,吕祖迁一时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这?一日的第三堂课是刑统之义,率属于?晚课,由阮渊陵主讲。

  阮渊陵发现众人面露惫色,想?必是白昼被朱老九折腾惨了,课再讲下去,他们大?抵也听不进多少,后半堂课他便不讲课了,吩咐众人提早回监舍歇息,唯独让沈云升、庞礼臣与吕祖迁三人随他去了一趟掌舍斋,逐一问话。

  阮渊陵最先问吕祖迁,问话之时,另外二人俱是避居于?侧室静候。

  “你们组今日的行止不算特别出众,三国之语整体的课绩不上?不下,恰是中?等的水准,到?了鹰眼?之术这?里,”阮渊陵静默了片晌,用烛扦拨弄了一番案台上?的烛火,火光益炽,他的嗓音如沉石冷玉一般,撞在了听者的心口,“你们的情状格外堪忧,元昭半个?时辰前给本官递了一折辞组书,你们确乎在比试之中?催生了分歧,但此一折辞组书,本官没有批允。你们是同一组,尤其你是组内的斋长,这?些分歧,应当是你躬自解决。”

  吕祖迁咬肌绷紧:“当初分组时,如果掌舍您能将温廷安或是魏耷分至我这?一组,我的课绩也不至于?这?般不上?不下,指不定今日我的小组能夺魁首亦不一定。”

  阮渊陵眸心一凝:“你这?是在责备本官分组不公允?”话至此处,已经多了几?丝峻厉,气场低沉得庶几?将空气冻出疮口。

  吕祖迁受了震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奔注,心里无端生出了些许畏意,忙垂首道声不敢。

  阮渊陵肃声道:“平心而论,崔元昭与杨淳,虽说?在书学造诣上?,比不过温廷安与温廷舜,在武学造诣上?,亦是逊于?魏耷与庞礼臣,可你要看着他们的长处,他们各有所长。且外,将来?你们都是要托付信任之人,眼?下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比试,你们便频生抵牾,未来?该如何是好?”

  吕祖迁被训得体无完肤,愣是连大?气也不敢出,阮渊陵将崔元昭写得辞组书,递与了他,吕祖迁如接圣旨一般,恭谨地双手接过。

  阮渊陵道:“崔元昭辞组此事,只有你一人知晓,我希望你能将这?一桩事体解决好。”

  吕祖迁诚惶诚恐地应了声,阮渊陵便命其退下,又吩咐庞礼臣入内。

  阮渊陵翻阅了案牍,端视半晌,对他道:“你们组是文武分化?最为严峻的,武科很优异,文课却是垫底,兹事你应当是知晓的。苏子衿是你们三人之中?,文课最好的,你们之间应当取长补短。”

  庞礼臣显然不以为然,撇了撇嘴:“我和魏耷文课垫底又当如何?苏子衿文课最好又当如何?在执行朱叔下达的任务时,苏子衿只会拖我们的后腿,我和魏耷都渡江了,苏子衿尚未爬上?山,以助于?我们不得不踅返回去。”

  话至此处,庞礼臣不掩恹色,“纵使苏子衿念书再厉害,在战场之上?,却是个?肩不能执枪手不能挑戟的文弱书生,我觉得没了苏子衿,我和魏耷相互配合,照样在鸢舍能有立足之地。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阮渊陵指腹轻轻叩在了案几?之上?,似是在斟酌着庞礼臣的话,良久后,才道:“你的话说?得在理,缺了苏子衿,你和魏耷能在鸢舍确乎能有一席之地,但本官问你,你敢对官家?说?,今朝只用武官便好,驱逐一切文官便好?”

  这?番话说?得有些沉了,庞礼臣一慑,面色陡变,他定是不敢直接托大?对官家?说?这?等话,官家?虽说?偃文兴武,但文官在朝中?还是颇具一席之地的,诸如三法司、翰林院、资政殿、兰台等,都受东宫太?子的统摄。

  见庞礼臣有所收敛,阮渊陵适才道:“以乘舟为喻,若是武道偏重,其可行乎?不论是崇于?武道,或是偏于?文道,俱是偏舟之兆,易生掀舟落水之况。同理,不论是匡扶社稷,亦或是执行任务,你们也不可执于?一端,应当文武兼修,采取中?庸之道。”

  庞礼臣听罢,默然不答,不知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阮渊陵话说?至此处,剩下的不必再赘言,只消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庞礼臣退毕,阮渊陵最终让沈云升入内。

  沈云升进入了掌舍斋,躬行一礼,阮渊陵摩挲着案牍之上?的纸页,凝声问道:“你们是今日课绩最好的一组,黄归衷与朱常懿都跟我反馈,温廷安与温廷舜二人,文武两道兼容得格外好,你跟在他们二人身旁,但觉如何?”

  沈云升点了点头,将今日所见细细说?了一遭,阮渊陵一副日有所思之色:“照此看来?,未来?九斋的斋长,将从他们二人之中?诞生。”

  沈云升凝了凝眸心,“有一桩事体,不知当不当与掌舍说?。”

  “但说?无妨。”

  沈云升道:“在追鹰比试之中?,我有意引导庞礼臣与温廷舜生发寻衅之事,起初温廷舜示弱引虚,混淆了所有人的视听,后来?,庞礼臣轻敌,温廷舜接了庞礼臣十招,这?个?少年?,比我料想?得要更加捉摸不透,似乎摸不清虚实。”

  阮渊陵饶有兴味地听着,点点头:“我知道了,五日很快便过去了,届时去曲殇巷出任务,自有诸多探他虚实的机会。”

  最后,阮渊陵思及了什?么,便问:“温廷舜受伤之时,温廷安反应如何?”

  沈云升有些纳罕,不太?明白阮渊陵何处此问,但默默垂下了目光:“看着温廷舜负伤,温廷安看起来?委实忧灼得紧。”

  沈云升话落,这?偌大?的斋院便是静了一静,连窗扃之外的春蝉之声都清晰可闻。

  阮渊陵修直的长指泛了一圈白,沉声道:“你将他们二人看紧些,往后尽量让二人分头行动。”

第56章

  适值中夜, 更漏绵长,夜色未央,月色如鎏银一般倾洒入舍。

  温廷安负手隽立, 在廊檐之下逡巡数步, 落过新雨的地面呈现一片湿泞之色, 倒映着她那一抹纤薄的身影,她思绪晃过了千回百转,最?终决意捏起?门扉铜环,很?轻很?轻地叩了叩门, 门很?快就朝内启了,少年披着一件单薄的玄色外衣,掌中拿着一卷泛黄的书牍, 许是刚濯浴不久, 嗓音浸染了一份低靡沙哑:“长兄?”

  此处是文库的值房,鸢舍定下了严肃的舍规, 每夜都需有一人轮流守夜,正好轮至九斋, 按组序进行轮值,前夜是沈云升,今次偏巧轮至温廷舜守夜。

  温廷舜容色温寂如磐,褪去了平素惯有的锋芒与戾锐, 熙和夜风拂扫着他的发丝, 三?两雨雾裹绕在他周身,在橘黄烛火的掩映之下,他的面容棱角甚至柔和了不少, 但温廷安能?明显觉知到,少年潜藏在嗓音之下的一丝疲乏。

  半个?时辰前, 温廷安去澡堂濯身之时,他照常在堂外两丈之外的距离守着,没绽露一丝多余情绪,他隐藏得?很?好,从不显山露水。

  目下,温廷舜半倚在门楣之下,偏着头凝视着温廷安,视线蕴藏着一些与他冷寂容色不相衬的温度,今夜,并不是温廷安来守夜的时日,但他没有?主动问话,静默等着她开□□代目的。

  “你晌午时受了伤,伤口正好与你中间?的伤口相近,我怕你会旧伤复发,特此来看看。”温廷安容色温静,甚至是很?坦荡的,“你可?有?寻沈云升拿些治药或是药膏?”

  以为她是为旁的事而来,没料着是来关切他的。

  温廷舜薄唇淡淡地抿成一条线,嘴角掩住了盎然?的情绪,平淡地说道:“这是小伤,并不打紧,以前就是这样过来的。”

  温廷安心头稍稍一颤,不由想起?了原书的剧情,在温廷舜尚还年幼之时,温青松待他极为严苛,未中举之前,因是庶子的身份,府内诸房对他施加的刁难与欺辱不知凡几,他所受到的折辱,远比她能?看到的、远比她知晓的还要多的多,正是这些经年累月的屈辱与磨难,长成了他身上的犄角与盔甲。

  追溯晌午的时候,他硬生生挨了庞礼臣一记戾拳,这一招格外狠辣,拳拳到肉,想必他是很?疼的,她光是看着便觉残忍,但温廷舜面上的神态,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如水,并无风澜,仿佛受了重伤的人,不是自己。

  “按你的意思,那?便是还没去寻沈云升看过?”温廷安凝了凝眉庭,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只雀青色的红穗瓷瓶,递与他,温声道,“这是我从温府里带回来的金疮药,你先拿去用,我这便去寻沈云升过来,让他给你看看,后几日都有?朱叔的课,不免得?都要伤筋动骨一番,你这伤万千不能?延宕。”

  言讫,递了药,转身便要去寻人,殊不知,刚一堪堪走几步,殊觉袖袂教一股轻和力道捻住了。

  温廷安蓦然?回首,只见那?寂寂凉夜之处,星河璀璨之下,温廷舜自文库的门楣之处支起?了身子,烛火阑珊照落在他修长的身影上,他袖袂之下伸出了一截手腕,骨节分明,骨肉匀亭,肌理韧实,温廷安抬着了目色,眼前少年迫前了半步,一双狭眸俨似古井般深邃无底,敛不入丝毫的光线,他的手指捻着她一角袖袂,偏着首,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因是他迫前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是挨近了些许,那?一阵如霜雪般的桐花香气?近在咫尺,若有?似无地萦绕在空气?之中,温廷舜的指腹静缓地摩挲着她的袖裾,鸦睫半垂着,狭眸隐微地勾连出了一个?弧度,沉着嗓子问道:“你是在关心我么,长兄?”

  温廷安的眸子在昏昧的光影显然?瞠了一瞠,看起?来,似是十分讶异于温廷舜会这般问,一抹烫意如藤蔓般,攀升上了她的粉颊,她似是听到了一桩笑闻,道:“这一瓶药你爱用不用,不必自作多情。”

  语罢,随手将红穗青瓶抛掷给了他,许是她的力度没有?把握的当,那?一瓶药膏赶巧撞在了他胸膛上的伤口处,只闻温廷舜闷声沉哼了一声,鬓角之间?匀缓地生出了一层薄汗,温廷安见此状,硬起?来的心肠子,一霎地便是放软了,回身行至他身前,伸手托住了他的臂肘,“药瓶撞在了何处?可?要紧?”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止有?些欠妥的,话辞里也多少捎着了一些愧意。

  温廷舜淡淡地摇了摇首,白昼时天?还暖和着,但辗转到了夜间?,月色里却?添了浓重的凉意,风将眼前人的耳根与颈间?都熏得?泛起?了一分薄薄的红晕,在暖玉般的肌肤映衬之下,那?一份晕色益发招眼,温廷舜撇开了视线,压哑着嗓子道:“长兄回去罢,我会处理伤口。”

  温廷安不太?放心,她怕自己一走,温廷舜就会随手处置自己,她凝着眸心,往值房里端粗略瞅了一眼,里头是一派雅致且简约的陈置,有?帐榻也有?凭几,有?烛台也有?屏风,她遂是对温廷舜正色道:“我扶你进去,待你给自己上好了药,我再自行离却?。”

  语罢,便是略显强势地搀着他去了帐榻处,将青瓷瓶的软塞轻然?拨开,放诸在他的掌心间?,“你且自己匀抹好,若有?什么需要帮手的,便唤我一声,我在屏风外候着。”

  瓷瓶里的药膏里,弥漫着一份凉淡的薄荷香气?,气?息撞击在了温廷舜的鼻梁间?,他看着温廷安行至屏风的那?一端款款落座,纤影覆照在屏风的素绢之上,他唇角扯出了一丝极浅的弧度,垂眸撇去,掌心间?的瓷瓶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触感温润如春,方才她将药瓶塞在他手上,彼此的手不经意间?触着了肌肤,他那?时才发觉,她的手既软且凉,柔弱无骨般,温廷舜拇指与食指的指腹,轻微摩挲一阵子。

  偌大?的值房内,气?氛针落可?闻,温廷安趺坐于屏风的外侧,余光里,可?以依稀看见少年褪去玄衫敷伤的剪影,温廷安不是第一次丈量他的身躯,从风雪夜初遇的那?一夜,她为他濯洗过身体,也隐微地觉察到,他的身体总是藏着伤,胳膊与背脊的情状,全然?可?以用惨之一字来形容,新伤叠加在了淤青之上,几乎毫无一处皮肤是完好无损的,像极了遍体鳞伤的兽。

  但她从未听过温廷舜道过一声疼,也从未有?人会主动问他,“你疼吗”。

  犹记得?畴昔,他在崇国公府尚不受宠的时候,诸房的少爷尚值不太?记事的年纪,会联袂捉弄他,有?一回是在冬夜,温廷凉的妹妹,也就是温府的二姑娘温翠眉,打陀螺的时候,陀螺不甚坠入了莲花池里,急命温廷舜去拣回来。

  温廷安觉得?温翠眉有?些欺负人,遂去凶了她一顿,让她遣自己的丫鬟拣去,温翠眉被凶哭了,这件事不知怎的,历经多番周折,就传到了温青松那?头,版本经人口口相传,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变成了温廷舜欺辱温翠眉,不仅将她的陀螺扔入了莲池里,还凶哭了她。

  温廷安是温家的嫡长孙,那?一会儿温善晋还在朝中颇为得?势,诸房都看其脸色行事,自当是不敢招惹温廷安,将矛头对准了位卑言轻的温廷舜,将祸水引至了他身上,温青松怒不可?遏,拿温廷舜质询,温廷舜没有?辩驳一词,被罚跪祠堂跪了一宿,还挨了十多回藤鞭。

  受伤很?严峻,近乎半条命都没了,造相弥足狼狈。

  温廷安那?时本是怨他背叛她投奔至温青松膝下,但见着少年这般怜状,她心中又生出了悯意,那?样深的鞭笞之伤,青一道的,紫一道的,红一道的,他该有?多疼。

  她不解地问他,为何不对温青松道出真相,温廷舜却?道,温青松其实知晓内情,但并不揭破,他是想借此锤炼温廷舜的韧性?,受过了多少疼楚折辱,今后的骨子才会有?多狠戾绝沉。

  只遗憾,那?时候的温廷安心性?尚浅,全然?不能?理解少年的话中深意,但她能?从小温廷舜的面容上,看出一道孤僻的深影,是对生与死极致的漠视,应是如此,他的眉骨总是覆着一层薄霜,待人接物之时,一行一止总是疏离淡冷,教人根本看不透,她不知道,那?只不过是他的一层保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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