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如许
怀着这样的疑问,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无言。
但紧接着,一个几乎喘不过气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呼喊阿兰的名字。
是顾村长。
他本就在弥留之际,只是因为想要得到老顾头的原谅才坚持至今,没想到竟然眼睁睁的看着挚爱一生的妻子死在自己面前,这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没错,顾村长喜欢阿兰,这其实在顾家不算秘密。他的继母更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并且十分热心的张罗着给自己的继子娶了亲子喜欢的姑娘。其实顾村长知道他继母是什么样子,但是他总想着,自己不开口,不要求,那最后的事情变成什么样其实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就算顾村长不说话,因为种种原因对他比对老顾头还要好上许多的继母也会为他做这件事。因为他偶尔盯着阿兰发呆的样子,听见周围谁谁谁又成亲了自己却因为体弱还是无人问津的时候失落的表情,足够顾家夫妻两个为他谋划了。
二弟说的没错,他就是自私自利。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但就是给自己蒙上一层遮羞布,以为他什么都不说就是清白无辜的,其实他们都不无辜。无辜的只有二弟和阿兰。他们两个年轻的时候多么般配啊,整个村子的人都艳羡的一对,却叫他这个卑鄙小人给破坏了。
可是二弟,我纵使一辈子对不起你,却有一件事,你比不上我。和阿兰生儿育女生活一辈子的人,是我,不是你。
怀着种种复杂难言的心情,顾村长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的抓住阿兰的肩膀,在子孙们的惊呼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爹——”
“爷爷!”
“公公!”
“村长——”
各种各样的惊呼声响起一片,老顾头被惊醒,他看着这个莫名其妙跟自己暗暗斗气斗了一辈子却死在自己前面的男人,眼神复杂难言。
他这个大哥啊,明明自己拥有许多叫人艳羡的东西,却总是不知足,总是更喜欢别人拥有的很少的一部分,其实,正视自己有什么难得?他自己难道就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吗?并没有啊。当初他虽然体弱,但因为是村子里唯一识文断字的年轻人,不少姑娘们暗地里都会悄悄打量他。之所以没人上门说亲,只是因为这人不把她们看在眼里,那跟村子里所有年轻人不同的高傲气质,叫她们望而却步而已。
其实,他们之间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水火不容,老顾头还记得,在他们都很小的时候,这位大哥会悄悄地在无人处将他们两个弟妹抱起来,用尽全力支撑着他们去采树梢上顶甜的果子;会将母亲特意留给他的细粮悄悄的塞给他们还美其名曰自己吃不下。其实哪里会吃不下呢?只是想给他们两个吃而已。
他们不是没有兄友弟恭过,只是这世间之事啊,哪里就是非黑即白呢?至亲至疏兄弟,他们是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最亲近的人,但很难一辈子像父母子女一样亲近。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死了,都死了。
即使嘴上说的再怎么厉害,老顾头看着这两个与自己纠缠了四十年之久的人,还是忍不住眼眶微红,紧接着大颗大颗浑浊的眼泪从眼中噼里啪啦的落下。
人生数载,匆匆而逝。他这几十年,似乎什么都没做,又似乎什么都做了。为什么这一刻,明明已经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还会觉得如此空虚呢?
“……大哥……”
“……阿兰……”
你们怎么都走了?我这大半辈子过得,就好像突然之间都消失了一样。我这心里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了。
“二哥!二哥!”
见势不对的顾小妹连忙大声呼唤老顾头,众人此时回头一看,几乎失声。
老顾头,竟然瞬间白头。
他那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此时竟然已经全白。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都以为就算自己老了,头发胡须白了,老顾头也会一直这样年轻下去。毕竟今年上半年的时候,他还能拖着几十斤重的大刀和匪徒大打出手,还能训斥村子里的年轻人跟训孙子似的,那么中气十足,怎么就一下子老了呢?
顾小妹简直是失声痛哭,她抱着老顾头,嘴里不住地呼喊他的名字。老顾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在喊自己二哥。
“二哥,二哥……二哥你不要吓我,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别吓我啊……”
“……小妹啊。”
“哎!”
顾小妹连忙答应,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耳朵凑过去,生怕自己漏听任何一个字。这一下子,对她还不错的大哥大嫂一起走了,她这心里跟空了一大块儿似的,害怕的很。
此时,紧紧拉着老顾头衣袖的长生也听见了老顾头喃喃自语一样的话。
“我实在是个没用的男人。我这一辈子,在战场上杀敌还行,但是在家事上,真可谓一塌糊涂。”
“哈哈,我以为自己把那些话都说出来之后心里会好受许多,但其实我是真没用啊……”
“我是个懦弱的男人,只敢叫时间替我报仇。”
“只敢叫时间替我报仇啊——”
“噗!”
老顾头一口淤在心头几十年的淤血骤然吐出,喷了一地,随即骤然倒地。
周围所有人都慌了。
“怎么回事?老顾头怎么回事?他晕过去了?!”
“唉,别看老顾头刚刚说的那么厉害,心里还是惦记着他大哥的,不然咋可能一看见自己大哥死了就悲痛到晕死过去?”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咱们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
“先别说这个了!赶紧去找大夫,不能连老顾头都出事!”
“对对对!赶紧的!”
今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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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八卦时光
这一天事后叫顾家村村民们说,过得十分魔幻。一夜之间,顾村长和妻子都死了,一向强壮的跟头牛一样的老顾头也病倒了。
这说起来也奇怪得很,平日里强壮的跟什么似的的人,一生起病来,那叫一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顾头一连缠绵病榻了整个冬天,等到了春上天色转暖,才渐渐好转。但是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他老了。
不再是以前那种只看背影就跟年轻人一样强壮样子,是彻彻底底的老了,就跟村子里其他的老年人一样,没了精气神,彻底老了。
但就是这样苍老的人,在顾村长夫妇下葬那天晚上,悄悄摸到灵堂,割了阿兰的一律花白头发,宝贝似的裹在胸口处,又悄悄溜回来,几乎没叫人发现。
除了一直跟着他的长生,以及守灵堂的顾老大,也就是新一任村长看见了。
长生亲眼看着爷爷视若无人的走进灵堂,弯下腰用刀子割断阿兰婆婆的头发,跪在棺木前面的顾村长就跟没看见一样,只是安静的给火盆添黄纸。长生还以为自己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后来才慢慢想明白,其实这就是顾老大暗暗同意的意思。
唉,这些大人们之间的感情怎么那么复杂呢?当初打散爷爷和阿兰婆婆手的是顾老大,现在默不作声的任由爷爷割断阿兰婆婆头发的人还是他,真是太复杂了,长生都看不懂了。
所幸帮忙照顾爷爷的时候很很忙碌,长生没有那个时间细想这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对老顾头的影响太大,本来就脾气古怪的老顾头现在脾气更加古怪了。动不动就会发火,连一直照顾他的顾小妹有时候都会被气的甩手不干。当然,她很快就又会赶回来,毕竟她和老顾头的关系很亲近,现在这个时候能不顾风言风语来照顾他的,也就只有顾小妹了。只是顾小妹的儿孙媳妇儿们有时候会有些微辞,因为顾小妹总是留宿老顾头家里,都没时间管自己家的事儿了。
但是顾小妹的儿女们却一言不发,甚至经常给老顾头家里送米面粮油,看起来十分尊敬这个舅舅。倒是他们偶尔会表现出来的纠结模样叫长生实在是奇怪。不过他们不说,长生也不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问,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了。
另外一个可以不管不顾老顾头坏脾气的人就是长生了。她反应慢些,有时候老顾头骂她几句跟玩儿似的,她都反应不过来。只知道屁颠屁颠的继续照顾老顾头,看的顾小妹一阵欣慰。
“你这辈子都是个老倔头了。幸亏老了老了收个孙女跟你不一样。我看着长生是真孝顺,你也算是做对了一件事。”
这天,顾小妹在火坑边纳鞋底,一边絮絮叨叨的跟老顾头说话。长生就坐在床脚的位置给老顾头揉捏残了的那条腿。这条腿受过重伤,每到阴雨天气就疼痛难忍,老顾头一直都强忍着,但长生偏偏在这方面有眼色的很,轻而易举的就能看透老顾头的种种伪装,然后不辞辛苦的给他揉捏按摩。
经过刚开始时候的不好意思,老顾头慢慢也就习惯了。毕竟他又没有自虐心理,能叫自己好受些,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跟个苦行僧一样。
这会儿听着自己小妹的唠叨,老顾头撇了撇嘴,看一眼累的额角不断滴落汗珠的长生,最终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他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长生和顾小妹对自己如何,他看的清清楚楚,何必多言呢?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可真惬意啊。
老顾头觉得,自己现在就算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不过这样的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不然,自己小妹估计能把他念叨死。
倒是顾小妹,这会儿想起来那些田地,还不忘叮嘱一句。
“大哥分给你的那些田你可得记着过几天找人给耕了,不然那些人怎么可能主动让出来?”
“哪些人?”
“就是老大他们几个啊。这原本也不是我这个做姑姑应该说的,但这种涉及到祖宗田地的事儿还是分的清楚点儿好,不然,以后这又是一场官司。”
老顾头懒洋洋的想了想,又看看脚边卖力摁压的长生,点了点头。
“地契现在都在我手里,他们翻不起来。”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反正等到了春上你得给我动起来,长生还指望着你给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呢!对了,我跟你说,这几天要是有人跟你说童养夫的事儿,你可别答应。谁都知道那些坏了心肝的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占便宜罢了。我看你还是多教长生几招,免得以后真的嫁人了被欺负……”
“你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你本来不是很想长生学武?”
老顾头觉得有些蹊跷,于是主动追问了一句,没想到就打开了顾小妹的话匣子。
“我也不怕你知道二哥,我们村里不是有一对老叔婶子吗?就是前几年独生子一场大病去了,就剩下个病殃殃的小丫头,一家子护的跟个眼珠子似的,生怕那孩子长不大。为了不叫以后被丈夫婆婆欺压,干脆趁着灾年招了一个童养夫。那童养夫可真是个甜言蜜语会说话的,我之前都没看出来那孩子竟然如此心狠。我可是亲耳听见的,那小姑娘生孩子当天难产,那童养夫就直接跟产婆说保小不保大!要不是那小姑娘命大,这会儿人早就没了。那一家子赚的钱不都是那童养夫的了?啧啧,你是没见着那场面,乱的很。我那对老叔婶子可是出了名的和气人,等她孙女儿缓过气儿来,直接一纸诉状告了官!”
“嘿!这可真是难得。”
老顾头对这些事情挺感兴趣。别看那些大戏里动不动就告官啥的,实际上平民百姓对官府可是惧而远之的,毕竟官字上下两张口,一进去不脱一层皮怎么可能走的出来?
那对老夫妻为了自己的孙女儿竟然敢去衙门走一遭,当真是难得的了。
不过老顾头还是挺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见四周只有小妹和长生两个,都不是外人,于是轻咳一声,示意顾小妹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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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陈年旧伤
见自家二哥在床上躺了一个冬天终于有了点儿人气儿,顾小妹哪有不说的理?再加上她也觉得异常痛快,所以这会儿连手上的鞋底子都不纳了,噼里啪啦的将后来发生的事儿给倒了出来。
“那童养夫本想着给自己推脱,但是那对老叔婶子手里竟然有他的卖身契!有了这卖身契,那童养夫就是他们手里的蚂蚱,怎么蹦跶的出去呢?”
“本来我那老叔婶子是想着等重孙子长大了,就把这卖身契给烧了,毕竟家里的男人顶着这样一个名头,也不好听。谁知道那童养夫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竟然一直暗地里记恨我那老叔婶子一家,就趁着他们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给自己妻子下药!险些一尸两命啊!”
“我那老叔婶子也够利落,直接告他一个谋害主人,衙门看了卖身契,也没多问,干脆利落的判了个秋后问斩。”
这年头,对奴仆的管理还是十分严苛的。更何况那童养夫被那一家子养大,还把自己唯一的孙女嫁给了他,不想着报恩,竟然谋害妻家!为人处世实在是叫人发指。县太爷也极其厌恶这样的人,直接就给判了。
老顾头也唏嘘不已。
“这种男人,就是吃着人家喝着人家的,还要嫌弃人家的饭菜馊。别看平日里表现的不错,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呢!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对对对!就是二哥你说的这句话,县太爷也是这样说的。哎哟,你不知道那个童养夫听了判决之后那一顿发疯啊!嘴里不干不净的很!还说什么‘她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家的人!凭什么我还是一个上门女婿的身份?她身为女子就是该为我当牛做马!要不是我,谁会娶你家孙女?’你说说这不是有病吗?当初他病的死去活来,还是我那老叔婶子一家见他可怜才从官牙子手里买了他。后来见他踏实肯干,才问他要不要做上门女婿。他当初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怎么这才几年,就变成这样了?唉,真是叫人心寒啊……”
老顾头赞同的点点头,他在军营里的时候,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身边的奇闻异事多了去了,这种事儿他也不是没听过,所以只是觉得感慨,倒是没有像顾小妹这样震惊。
他想了想,最后做出了评价。
“这件事儿的关卡就在那个小孙女身上。她如果铁了心想继续跟那个童养夫过下去,那男人估计还能活。”
“哪儿呢?我那小侄女才不愿意呢!就是她叫我那老叔婶子去告官的!那卖身契也是她收拾着,从头到尾,那童养夫都不知道。还把我那小侄女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家家的糊弄呢!没想到直接抓了个准儿!”
“哎哟,那小姑娘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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