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馅饼
等到林乐乐的第一名成绩报出来以后,方圆同志的眉眼舒展起来,腰杆子也挺了起来。
花芽拄着脸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到王天柱,窗户外面就传来王天柱轻轻的咳嗽声。花芽望过去,就见王天柱比划着说:“不能拄脸。”
花芽无力地把胳膊耷拉在桌子上,一脸艳羡地看着早早叫出排名的学生家长们。
全班三十五名同学,成绩水平相差很大。有的孩子如林乐乐,从小到大都是认真学习这一挂的,学习底子打的好,到了初一课程多了也能把控的住。
像是有些从小到大都不认真学习,一心打算当兵混日子的同学而言,小学的课程想听还是能听懂的,到了初一就渐渐地发现一两节课不听,冷不防再想听会演变成听天书。
要是这个时候还不抓紧,宝贵的两年初中时间就会被浪费。
王天柱咽了咽吐沫,他不嫌地上凉,一屁股坐在地上,贴着墙根听着里面的名次。
他好久没这样紧张过自己的成绩,得过且过的日子过多了,现在对这个感觉都有些陌生。
周争渡站在讲台上,念到一位同学的名字就有家长上来拿成绩单。直接面对面的公布成绩,杜绝了一切徇私舞弊的可能。
“第二十七名,赵丽丽。”
赵丽丽的家长黑着脸上来拿成绩单。名次越往后面,家长的脸越黑。
“第二十八名.”周争渡顿了一下,眼睛往花芽身上扫过。花芽脑袋瓜一下弹起来,就听周争渡念:“第二十八名,周艳。”
花芽的肩膀又耷拉下来,她逐渐明白众多后进生家长的心情。想起上次顾听澜也是极不情愿的过来参加家长会,原来是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被吊打的感觉。
他一个争强好胜的性子,领兵打仗的军官,当然不喜欢这种感觉。上次还没分班,全班五十人,王天柱倒数第一。顾听澜回去脸黑了好几天。
“第二十九名,王天柱。”周争渡看向花芽,发觉花芽在走神。他又说了一遍:“第二十九名,王天柱。”
王天柱在窗户外面忽然咳嗽一声,花芽一下警醒,赶紧站起来接过成绩单。不可置信地看着成绩单,发现王天柱这次居然不是倒数第一名!
周争渡面带微笑地说:“王天柱学习进步很大,要是语文作文能多拿些分,就能到班级平均分线。作为家长你怎么看?”
别的家长领了成绩单就能下去坐着,怎么到这里就要随机提问?
花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我有好好监督他的学习,特别是每次到了周末回去都由我对他的作业进行检查。他现在学习习惯不错,写完作业才出去玩。当然我也不是说他优秀的没有缺点。我也发现他学习的缺点。数学答题不够严谨,总是会少个小数点或者把符号写掉。语文这里的问题就是话比较多,特别是在作文这一块儿,就是个流水账。我深知他这方面的缺点,一定会针对他的缺点好好的给于指导——”
周争渡唇角抽了抽说:“行了行了你可别指导他的作文,这位家长你先坐下吧。等一会儿家长会开完,你到办公室去等我。”
花芽忧郁地说:“他作文的问题这么紧迫?”
周争渡摆摆手说:“他作文的问题不够紧迫,相反我觉得你的作文问题还比较紧迫。”
教室里哄堂大笑,窗户外面传来王天柱笑的肚皮抽筋的声音。
花芽悲愤地坐了下来。
她打算再也不喊周争渡老师了,一定要给他起个外号。
就叫周掉底子!
第127章
“穿上新衣服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林云一手掐着衣摆的宽处, 一手飞快地缝着针。
她正在帮花芽给新军装收腰,见花芽闷闷不乐的样子问了问。
花芽生气地说:“我以为我会因为王天柱被周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结果是因为自己的作文写不好被周老师叫到办公室!班上三十五位家长, 窗户外面还有十多个同学, 他们全都听见, 全都听见了!”
林云忍住笑,揉了揉耳朵, 用牙咬掉打结的线。
花芽越说越生气:“还有嫂子姐,回来就跟高婶子、顾八斤、小芳、大芳姐她们学了一遍,家委会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我的脸都被丢净了。”
林云伸手把花芽的身子掰正, 扯着裤子的腰身试了试,发觉裤腰也要往里面收一收。
“现在人事都多,过不了两天都能忘掉,你就别往心里去了。”林云轻轻笑着说,她的声音仿佛能治愈人心:“你不是说里面还有的家长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么, 他们笑话你就是笑话进步的行为, 你别跟不愿意进步的人比。咱们是愿意进步的人, 愿意进步的人也就是愿意接受别人的指正,只要改了就行。”
花芽把套着的军装裤脱了下来, 穿着淡粉色的毛裤盘腿坐在林云的床位上。这个淡粉色的毛裤来之不易, 周文芳死活不让她织大红毛裤,在周文芳的潜移默化下, 花芽觉得稍微淡一点的颜色似乎也不错。于是她给自己织的是淡粉色的毛裤, 给顾八斤织的是浅灰色的毛裤。
顾八斤还以为今年能得一条大红色毛裤, 捧着浅灰色毛裤差点喜极而泣。天知道他每天穿着大红裤衩心理压力有多大么。别人都是绿裤衩,就他万绿丛中一点红。
“我可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 就是觉得周老师太不给我面子,他就不会悄悄地叫上我跟我说?要不然等我到了干休所再跟我说呗。我真是被弄的里子面子都掉光光了。”
花芽还想着成绩单出来好好安慰一下后进同学王天柱,好家伙。现在成了她找到自家大姐求安慰。
林云抿唇轻轻地笑着说:“你到了这里就不愿意喊周老师,总是周爷爷、手表爷爷的叫,周老师要是想跟你说说话,你马上蹦的老远。他好不容易逮着你,教训一下你也是应该的。”
花芽挠挠鼻子,明显心虚。
她最近被作文弄的的确躲着周爷爷,已经入了冬,伸出手没多大的功夫,手都是冰凉凉的,哪里还能罚抄。
可惜罚抄是教师的一大利器,周老师也喜欢这样。
老师喜欢的花芽不喜欢,她不能当面反抗,只能背地里溜走。
林云垂着头帮花芽改着衣服,花芽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伸手把她的发尾拿到手里观察着说:“大姐,你的头发好像变黑了。”
林云没察觉这一点,平时也不怎么注意这方面。听花芽说了,她就放下针线,把发尾拉到肩膀前面看了眼,觉得的确黑了一点点。
“还是干休所的伙食好,挺养人的。”
看到大姐脸色红润气色好,头发也充满着光泽,花芽表示很满意。
林云笑着说:“我时常听人说干休所的伙食比你们家属食堂都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我每天吃的很好,有时候打了饭菜还吃不完。”
花芽点头肯定道:“我每次到这里来都能闻到好香的味道,确实比三食堂的好吃。等下回我过来你留留我,我就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去你们食堂吃一顿呗。”
林云要被这个妹子笑的不行,点头说:“好,我就当着别人的面拽着你的胳膊求你去吃。”
花芽心满意足:“这还差不多。”
林云被花芽拉到床边坐着,花芽针线活不好,嘴巴好使啊,小嘴巴开始叭叭叭说着前段时间在家属里面听到的八卦。林云侧着头听得兴致勃勃的。
等到花芽停下叭叭,林云突然想起昨天跟家里通的电话。
花芽听到她说给家里通了电话,问:“咱爹都挺好的?”
林云笑着说:“现在小日子过的别说多逍遥自在,以往村子里瞧不起人的那帮人一个个转了性,见了咱爹比见了自己爹还亲。”
“那安安的身体怎么样?现在天冷了,我怕她又犯了咳嗽。”花芽就是经常给安安采车前草泡水喝,那天知道周文芳进了冬天也容易咳嗽,特意去落雁山给她采了一箩筐回来留着冬天喝。
林云咬断缝衣线,撑着裤子在花芽腰上比了比,然后递给花芽让她试一试,说:“她还求着我在你面前帮她说点好话。”
正在套裤子的花芽停下动作,不解地问:“她也没得罪我啊,为什么要求着你说她的好话,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
林云说:“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先跟你说,你可别生气。”
花芽说:“我不生气,好端端的有什么好生气。”
林云把针扎在毛线球上,直接说:“她知道你给她安排以后当兵的路子,以前是因为身体好,没往这边想,觉得能活下来就行,没什么梦想可言。”
花芽问:“那她病好了就有梦想了?”
林云说:“你还真猜对了。这次去了省军区医院,看到不少守在生命线上的医生。她觉得自己也想要成为拯救生命的人,而不是拿着枪去消灭对方生命的人。当然,她也说如果真到了那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将子弹射进敌人的胸腔,但如果能多给一个选择,她还是想当一名守护生命线的医生。”
“这是很伟大的事情,我怎么会生气。”花芽对安安的选择表示理解:“她从小就被病痛缠身,不说咱们家人做了什么,她也是被医生拉了回来。对这个行业生出了渴望,也是应该的。既然她不想要当兵,那就不当兵好了。”
花芽觉得人的一生很漫长,永远不会知道未来会发生些什么。她的大姐、三妹,甚至是她的生命都因为选择而发生的重大的转折。以后过了十年、二十年,一定还会有影响未来走向的选择。
她无法笃定未来的道路,眼下她能给的只是一个当兵的名额,以后人生的路到底要怎么走,自始至终都掌握在安安自己手里。她若是不想当兵,哪怕以后真当了兵未必能做好一名军人的职责。
可万一她真的热爱当医生,说不定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大放光彩呢。
花芽不替她做选择,不控制她必须要当兵。所以安安自己有了选择,花芽根本不会生气,也许还能当面跟她说一声恭喜。
林云笑着说:“她就怕你说她浪费了机会,多难得啊。咱们村子里不少姑娘都想要嫁给军人,做梦都没想过还能去当女兵。要是知道安安把送上门的机会推辞,咱们林家村的天都能被她们炸开。我啊就是年纪大了,要不然也想当兵试试呢。”
“你现在跟当兵也差不多了。吃在部队、住在部队、姐妹在部队、工资也是部队给的,照顾的也是部队的人。”花芽坏坏地笑着说:“你要是嫁到部队就更好啦,跟我一样当部队的媳妇。”
“哎呀,你怎么又说这个。”林云拍了花芽一下,佯装埋怨地说:“快站起来看看腰,还要不要再紧一下?”
花芽穿着衣服裤子在床上转了一圈给林云看,林云看了看又改了个地方。最后花芽换下衣服,马上趿拉着鞋要走:“你先改,晚上我再过来拿。”
“你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去?”
花芽摸了摸兜里的信,说:“我要去寄信,先走啦。”再去晚一点,英雄碑附近经过的人就多了。
她给王天柱的亲生父母写了封信,虽然王天柱现在还没有叫她妈,但这种事情花芽可以理解。她也是还没适应自己突然就有的大儿子。两人相互之间还需要慢慢的相处。
最近她觉得相处的不错,王天柱似乎有向她打开心扉的想法。花芽自然是展开怀抱,想要好好的接纳这个孩子。
光是在心里想总觉得缺少点什么,花芽昨晚上写了封信给王天柱爹妈,想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一定会替他们好好照顾王天柱。
给逝者寄信,这件事算是封建迷信。花芽只能偷偷摸摸的进行。不过就算被人抓到也不怕,她只是烧封信而已,问题不太大。一般想要慰藉一下自己对故人们的思念,也会有人选择给逝者们写信过去。就算被抓到,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口头教育一下。
下午三点半。
花芽左顾右盼地走到英雄碑,英雄碑后面全是无名的刻着五星墓碑。花芽找到第四排第十四位和第十五位,这里正是王天柱父母长眠的地方。上次她特意问了高婶子,高婶子带她看过一次。虽然墓碑都是一模一样的,花芽还是感觉的到这两座墓碑的与众不同。
也许王天柱每次想自己的爹娘,过来看到这两座墓碑,同样会觉得温暖吧。
悬崖下面卷着海风,吹乱花芽额前的碎发。
她怕被人发现自己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脆蹲在地上,把自己尽量缩成一团。
兜里还揣着块新抹布,她把两个无名的大理石墓碑擦了擦,咽了咽吐沫说:“在么?”
一阵风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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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芽说完觉得有些不对,抽了自己一嘴巴,捏着皱巴巴的信封开始自我介绍:“我叫花芽,来自鄂州县榆树农场林家村二趟三排第三户.你们的儿子现在在我手里.”
花芽一旦打开话匣子,就在这里絮絮叨叨的说了不知道多久。原本还跪着跟人家夫妻俩说,膝盖实在是还没恢复彻底,她就一屁股坐在他们面前开始演绎花式脱口秀。
先是让夫妻两人放心的把儿子交给她,然后是王天柱现在学习进步了,全班三十五人能考第二十九名。其次是告状,王天柱私藏违禁小零食,誓死不说他的上线是谁。还说王天柱是个小没良心的,穿她的毛衣毛裤睡她的棉被厚褥,就给她毒豆干,差点让她英年早逝。
原本躲在后面准备给父母忌日烧点黄表纸的王天柱还很感动,他一直蹲在墓碑的斜后方,蹲的腿都麻了不敢吭声,就怕打断花芽同志的絮叨。
没想到花芽同志真够可以,说的好好的就开始告邪状。
王天柱听不下去,正要站起来跟花芽说让她不要扭曲事实,结果看她吭哧吭哧的划着火柴。
王天柱探出头,看到花芽手上的信封厚的跟书一样.他估摸着全是跟他有关的事情,八成阎王爷手里关于他的生死册都没她手里的信厚。
花芽好不容易点起火,奈何信太厚实,她只能用身体挡着风一点点烧着信角。
王天柱每年都要过来烧纸,部队不允许这种封建迷信行为。他就躲着人烧。看到花芽越点火越点不上,马上就要生气暴走,忍不住小声说了句:“我兜里有白酒.”
花芽猛地抬头,看到墓碑后面出现一张人脸。她“嗷呜”一声惨叫,吓得王天柱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天柱怒道:“你叫什么啊你!嗷一嗓子,我咋不知道你嗓门这么亮堂呢!”
花芽也气急:“我还不是被你吓的!人吓人吓死人!你躲在后面干什么,过来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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