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馅饼
他拎着两个大包跟在王蕾后面,王蕾带着四五个包走在前面。她的包里全是花芽为林回准备的上门礼。
现在虽然结婚程序简化,不时兴八抬大轿之类的,该有的章程还是可以简单的走一下。
另外林回没说跟王蕾说,花芽临走前还偷摸给他塞五百元钱,让他做彩礼。
村子里人家两百元的彩礼算是多的。花芽也是从农村出来,知道村里有些人看重这个,里外里多给些也是给王蕾抬面子。
王蕾是不喜欢这些习俗,林回知道的。他就先没跟王蕾商量,看情况行动。
“妈,我回来了。”
王蕾迈进一座水泥墙围成的小院,里面是一个正屋和一个放杂货的下屋。
说是正屋,从带灶台的堂屋穿进去,就是一张破破烂烂的床。隐约可以看到带着补丁的床单下,垫的是稻草。
林回见了心想,二姐真是料事如神。多亏给他们带了棉袄,不然绝对能在这边冻死。
王蕾妈年纪也才四十三,佝偻着腰,正在切草准备喂羊。
不能吃大锅饭以后,家里就指望着这三头羊脱了羊毛卖钱。平时吃的菜就靠院子里的几垄地,鸡毛菜、萝卜、土豆这三样是他们一整年从年头吃到年尾。
她手里拿着菜刀,王蕾叫第一声的时候她仿佛没听到。王蕾又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我、我把小回带回来了!”
王蕾妈转过身,看到一身军装的王蕾,跟她梦里想象的一样,她的女儿穿上军装是真漂亮啊。
她又转向林回,跟王蕾问:“你说他是谁?”
林回把东西放到旁边的歪脚架子上说:“阿姨好,给您拜个早年,我叫林回,是蕾蕾的对象!”
王蕾妈似乎听到很恐怖的事,拿起菜刀对着林回挥了挥,边挥边喊:“你快走,你快走!”
王蕾当在她妈前面,一把夺下菜刀说:“妈!你这是干什么啊,他是我对象,我不是跟你说来着,我在学院找了个对象么!”
她妈还没说话,一个光头从外面跛着脚进来嚷嚷道:“我闺女回来了?来啊,给爸看看,给爸爸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光头穿着破旧的蓝色棉袄和棉裤,跟王蕾妈身上的单薄衣服成为鲜明对比。他是王蕾的后爸,刚从外面打牌回来。
“今天赢了两张钱,你等着,你回来爸给你买酒喝。”老跛子一笑,露出黄牙,他冲着水泥墙隔壁喊道:“强子,强子!跑腿!”
林回想着,也不知道是给谁买酒。
跛子腿脚不好,陡坡太陡。小卖部在林回下车的那个路口,不下雨的时候他还能自己去买点东西提上来。下雨脚胀着疼,他就喊隔壁的二流子跑腿。
强子也不走正门,家那边的地势高,他踩着板凳翻到一半骑在墙上看着王蕾说:“我猜就是你回来了,咱们村子里谁家能有那样的富裕亲戚,还开车小汽车过来了。你坐谁的车来了?是他家的车?”
老跛子不耐烦地说:“他能有那样的本事?”他已经听王蕾妈说了,王蕾找了个对象,是鄂洲那个穷地方的。连泥腿子出身都算不上,父母辈只能跑山,靠山吃饭。
强子很明显在套话,林回感觉到老跛子从进院子开始,就没用正眼看他,他还是客客气气地跟老跛子点了点头说:“伯父好,给您拜早年——”
强子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问:“到底是不是你家车?”
王蕾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强子说:“是我就跟他称兄道弟,不是我就去跑腿,该干什么干什么。”
林回说:“不是我家的车。”非要说,应该是部队的车。
老跛子说:“你看我就说么,能进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的人,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王蕾想要还嘴,林回拉着她没让她多说话。
有些人,跟他说什么都是说不通的。
强子从墙头翻下来径直从王蕾家院子出去买酒。
老跛子见怪不怪,王蕾妈更是一点存在感没有。
压抑。
林回进到这里第一个感觉就是压抑。
雾蒙蒙的天,像是给人的心上遮上一层灰。
老跛子一句话不跟林回说,他想拉着王蕾进屋,王蕾不让他碰,离着他远远的,跟林回走在一起。
强子的酒半天没买回来,他们三个人就在里屋干瞪眼。
老跛子坐在床上,林回坐在竹编板凳上,这种天气显然不适合坐这样的凳子,可是林回没有第二选择。
王蕾干脆站在林回的边上。
老跛子一样一样翻着花芽送给他家里的见面礼,他不识货,看到里面的干海鲜说:“什么破东西,腥的发臭!是不是知道咱们家里穷,就把坏东西糊弄你带回来?”
屋子里冷,王蕾在军装外面裹上花芽给她做的厚棉袄,开口说:“好东西给你你认识么?”
老跛子一把抓着手里的干鲍鱼往地上扔,指着地上翻滚的鲍鱼说:“就这些破蚬子你当个宝?值得你大老远背回来?”
王蕾赶紧跑过去捡起来,珍惜地放在手掌里吹了吹:“你要不吃我给我妈吃。”
林回冷眼看着老跛子,难以想象他爸要是这样对张安安会是怎么样。
根本不可能,他爸不会这样对任何一个孩子。
强子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了过来,天上下着小雨,把他的夹克衫打湿他也不管,喊道:“跛子,王喜来了!”
老跛子站起来,看到王喜骂骂咧咧地走进来。
老跛子满脸堆着笑,跟王喜说:“怎么下着雨不知道打个伞?”
王喜往王蕾身上上下下看了一眼,又往林回身上打量一眼。他年纪轻轻还是个癞头,他粗声粗气地跟老跛子说:“你家闺女回来怎么不跟我说?”
老跛子欠了王喜赌债,王喜是这边几个村子的赌博头头,手下还有两个兄弟,在村子里无恶不作。
老跛子陪着笑脸说:“不是听说老吴为了他家闺女往你家提亲么,你看你多有面子,女方跟男方提亲,闻所未闻啊!”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着这个王喜火大。
他往身后老吴家的方向看了眼,指着那个方向操着一口脏话骂道:“吴玉婷就是个婊子,她凭什么跟我提亲!她吴玉婷肥的就是头老母猪,说起话来跟老母猪没什么区别,谁娶吴玉婷谁倒霉八辈子!”
王蕾皱着眉,记起吴玉婷这么个人。当初是她的小学同学,的确吴玉婷很肥胖,性格活泼。跟大家玩在一起时,她总是问:“你们会学猪叫吗?”
孩子们那时候不知道丑,就让吴玉婷学老母猪叫。
当时b吴玉婷头发很短,没有腰,而且吴玉婷长的肥头大耳一学老母猪倒吸气的“哼哼”,其他孩子就笑,她就觉得自己很受欢迎。
后来吴玉婷就专门学老母猪来逗别人,连她吃饭,吴玉婷都能发出母猪的“咕咕”声。
老跛子说:“她不是瘦下来了么.”
王喜厌恶地说:“吴玉婷胖的时候是蠢肥丑,瘦下来就是蠢和丑。”
他远远见过瘦下来的吴玉婷一面,在他眼里,瘦下来的吴玉婷就是披着老母猪皮的丑排骨,恶心着他睡不好觉。
老跛子说:“好歹她哥在城里开公共汽车的,是个铁饭碗。”
王喜更来劲儿,把床板拍的“咚咚”响。
他骂道:“吴玉婷这头丑母猪跟吴小新关系一点都不好,我能指望她哥养活我?但凡我能闭上眼睛忍了吴玉婷这个臭婊子也好,可她头发短、见识也短,就是个破鞋。吴玉婷未婚生子有个杂种女儿,放到过去老子绝对要把她浸猪笼!”
虽然王喜的话里这位叫吴玉婷的女同志人品不怎么样,可王喜说话太脏,林回受不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就被王喜喊住:“你就是王蕾千里迢迢跑过去睡觉的小白脸?你趁老子没把你整死,你赶紧给我滚。她爸已经把她输给老子了,老子今天就是过来把她接走的。”
*
花芽晚上吃饭的时候,感觉心神不宁。
吃完饭,孩子们睡着了,她借着台灯的鹅黄色灯光看书,一个走神不小心书页把手指割破。
食指刺痛,她用手绢按着伤口下楼找碘伏。
她把家里的小药箱翻了个遍都没找到碘伏。
平时这么点小口子算不上多大的事,可今天不知为何钻心的疼。
她就坐在沙发上,用干净的卫生棉球按住伤口止血。
冷不防地,身旁小几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花芽吓了一跳,迅速接了电话说:“喂,哪里?”
电话那边是王蕾的声音,她焦急地跟花芽说:“二姐,林回拿刀把人砍了!对方胳膊断了,林回被抓去派出所了!”
花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忙问:“你姐夫呢?给你姐夫联系了没有?”
王蕾是把村委会办公室的门砸开打的电话,她速度很快地跟花芽说:“我给鄂洲那边打了电话,对方说二姐夫没过去。我又跟我们三炮学院联系上了,学院的老师明天坐火车往赶。二姐,我现在去派出所,我担心小回被他们同流合污欺负,要是明天我不给你回电话,你再帮我给学院联系!”
挂掉电话,花芽心脏跳的很厉害。
她顾不上手指,当即给通讯站打了电话,让通讯兵往鄂洲部队插播电话。
第368章
电话接到鄂洲部队, 鄂洲部队那边的值班人员跟花芽说顾听澜没在鄂洲。
花芽恳切地说:“要是他到了麻烦给他给家里回个电话,有急事。”
对方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毕竟是大半夜的电话,家里若非有急事是不会这样打的。
花芽在沙发上坐到天亮, 小肥雀早上过来讨吃的, 飞到花芽面前的茶几上。花芽歪在沙发上浅浅的睡着, 闭着眼睛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做到许多恶梦。
可能跟顾听澜大老远开车去有关。
他很少开车出差, 这次是因为到鄂州以后还要到周边两个地级市。年底火车站人多,开车比坐火车要方便。
小肥雀轻轻飞到花芽的肩膀上,刚落下,头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小肥雀顿时炸了毛。
花芽瞬间醒了过来, 抓起话筒,声音沙哑地说:“喂?”
顾听澜在电话那头说:“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花芽的心顿时稳了下来。
“八斤.”花芽跟顾听澜说:“小回那边——”
顾听澜听出花芽的焦虑:“昨晚我到派出所去了,小回已经被我送到鄂洲部队暂时看管。你不用担心有人勾结在一起害他。他到底是学院兵,要处理也是部队处理, 地方无权处置。”
花芽急切地说:“他为什么要伤人?一定有原因的, 小回不是那样性子的人。”
顾听澜在电话那头安抚了几句, 跟花芽解释说:“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是王蕾的后爸把王蕾输给了当地的流氓。流氓找到家里去, 要胁迫王蕾成亲。他们人手多, 先动的手。小回那是正当防卫,伤的人也没有生命危险。你不用担心他太多, 他已经处理的很好。”
花芽又问:“那王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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