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任十一配合:“什么大消息?”
“赖霸王死了!他们顾不上我们啦,现在全城戒严,街上好多捕快士兵,到处找凶手呢!”
小孩问:“任师父,你还能回去吗?”
任十一摸摸他的头,心里想起临行前周逸芳说给他留了饭,心中倒是真的急切思归:“能,你去玩吧,这边院子要锁起来了。”
“好的,那我走啦!任师父,后会有期!”
小孩似模似样地同他告别。
任十一笑了一下,回了一个毫不含糊的江湖礼:“后会有期。”
小孩乐了,蹦蹦跳跳跑了。
院子重新安静下来,任十一出门锁了院子,踩上墙头去外边走了一圈,果然看到孩子所说的巡城士兵,于是又回到了巷子口,躺上了枣子树。
周逸芳在村子里等了三天,等得嘴角上火轻易张不开嘴,从一开始镇定自若相信他不会有事,到第三天忐忑担忧甚至想进城打听一番。
周父周母问任十一去哪了,怎么去了再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周逸芳只好说他临行前交代过,此次归期不定,不用太过担心。
周父周母是被安抚住了,她自己嘴角开裂上火却真实反映了几日来的心情。
第四天下午,周逸芳握着锄头开垦院子里荒废的菜地,歇息的时候目光下意识往路口看去,不知第几次看过去时,那小路上遥遥走来一个人影。
周逸芳停下动作站直身子盯着人影看,随着他越走越近,那身形姿态越来越熟悉!
“任十一!”她放下锄头开了院门跑出去。
任十一听到熟悉又陌生的急切呼唤,抬头看来,看到真是周逸芳,顿时加快了脚步,到最后几乎是运功飞跃过来。
直到来到她的面前,这才停下。
“我回来了。”
周逸芳仔细看了看他,没看出什么受伤的样子,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拉着人往家走。
邻居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见状打趣:“可算回来了,芳娘这些日子天天望着路口盼呢!”
说完,还暧昧地笑。
一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行为就这么落入旁人眼中又被当场戳破,周逸芳顿时尴尬,收了手快步回家。
任十一追过去,一路追到堂屋。
“这几天让你担心了。”
周逸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回头望向他:“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耽搁这么久?”
任十一说:“赌坊主人是个大人物,死后全城戒严,连我们枣子巷的家也被搜查了两遍,汴州直到今天才开了一角城门。”
周逸芳关心:“没受伤吧?这些天你住哪?”
任十一摇头:“没受伤,和当年一样,歇在枣子树上。”说着,揉了揉肚子,“别的没什么,就是吃得少。”
周逸芳连忙说:“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任十一:“你做的都行。”
周逸芳笑:“行,那你先去歇着,马上就好。”
任十一没动,只说:“我给你生火。”
两人一起往厨房去,走了几步,任十一低头盯着周逸芳看。
周逸芳缓缓停下步伐,疑惑抬目:“怎么了?”
任十一犹豫了一下,抬手:“上火了?”轻轻碰了碰她的嘴角。
周逸芳下意识微微后仰躲开,回过神后便觉得脸热,低声应了一句:“嗯。”绕过他走了。
任十一举着手望着她的背影,想起这十多年相处,周逸芳似乎时时刻刻平静镇定,即便养最疼爱的儿子大郎,都没有这样着急上火的时候。
是着急上火了吧,任十一搓着指尖想,脑中又响起邻居刚才那句打趣。
想完这些,他脚步轻快,几乎是跳着飘着,跟去了厨房。
几日后,当朝相国之子死于汴州的消息传遍各地,也是这时,周逸芳和任十一才知道,任十一杀掉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相国大人出了名的大奸臣,百姓私底下全都拍手称快,为行刺的义士叫一声好。
任十一本人听到这样的夸赞声倒是半点没有波动,仿佛说的不是他似的,每日只专心致志地帮周逸芳修房子、复垦田地,准备来年的播种。
隔一两个月,他就找机会去一趟城东军营,给大郎送点东西,再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回来告诉周家一家三口。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消逝,南边彻底陷入了战争之中,北边的百姓人心惶惶又不得不为生计奔波顾不上想太多。
汴州城还是歌舞升平,城外的日子却不好过了。
盗匪四起,隔一段时间,大家就听说哪个小镇被盗匪光顾,这帮人杀烧抢掠,无恶不作,令人胆寒。
周逸芳原本和所有百姓一样,等着汴州都尉率兵平定盗匪,哪怕做做样子,也得履行以下身为一城武将的职责。
然而先等来的事大郎托任十一带来的信件。
信中叙述之事,让人切齿愤盈!
原来,前不久,那个与云湖镇隔湖相对的湖西小镇所谓被山匪血洗,实际上是汴州兵营派了一队人假冒山匪洗劫富绅百姓之家,瓜分利益之后甩锅所谓山贼。再过几日,这帮人随便找几个普通百姓栽赃他们为匪寇,当场击杀灭口,又能向上头邀剿匪之功……
军中上下官员,哪怕一个小小的百夫长,都顾着吃喝嫖赌搜刮民脂民膏欺压底层士兵,披着将士的胄,干着贼寇的事,甚至比贼寇还敲骨吸髓!
大郎在信中极尽愤慨,最后言:所谓忠君爱国,君若不君,国若不国,护国卫民之利刃次次屠民,儿子该当何如?
周逸芳没有给儿子回复,大郎自己就有了答案。
半个月后,城东兵营火光冲天,一场兵营内乱揭开了汴州城乱的序幕,近千名士兵逃离兵营跑到湖西占山为王,并公布了湖西小镇被劫掠的真相。
一时之间,整个汴州府沸反盈天,那些真正被盗贼残害的百姓也都将怀疑栽倒了官府头上,南方流民不曾攻进来,汴州府内百姓先揭竿而起了。
第451章 大善人33
汴州早年正常情况下,大概有两千左右的驻军,这几年,州府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或是真的担忧南边打过来,不停向上进言要求扩军,到了如今,东边南边两处军营,加起来已有至少两万人。
当年的两千人有不少吃空饷的,而今的两万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人数。
京城之所以给了汴州这个权利,不怕拥兵两万的汴州心生异心,大概是因为这汴州知府是皇后的兄长,并且皇后所生的太子很讨皇帝欢心。而汴州又是挡在京城前的一道盾牌,驻军两万人防止南边反贼北上,皇帝才能稳坐京城安乐自在。
只是如今,这两万人的军营,一半被撕得四分五裂。反叛当夜,东营大火烧掉粮草大半,低等、中等军官伤亡极重,一千多人反叛上山,一千多人或伤或逃不见人影,东营所谓的一万士兵,其中一半驻守在州府边界,那里流民极多,寇贼横生,守卫日夜倒班阻止流民北上,更要阻止匪寇进入汴州。
所以,这大本营,其实是毁了大半。
西营原本安然无恙,只是东营率先爆出反叛,西营里被逼入伍又目睹种种不公的普通士兵顿时人心惶惶。
后来东营那一千多人占山为王,广而告之驻军曾经干下的罪孽,州府各地民怨沸腾接二连三爆出起义,东营不成了,西营便被派去平定叛乱,这一去,反而人心更乱了。
因为率先起义的地区都是百姓真的活不下去了,曾经吊着最后一口气苟且着,后来看到有人起了示范,他们就拼了最后一把,揭竿而起只为活命。
这些年充盈军队的都是被抓来的壮丁,运气不好可能前去剿匪剿的却是自己的老家,即便都是陌生人,看着这样的山匪,同是苦命出身的士兵们,如何下得去手?
零星的几处起义轻松被灭,功绩还没攒下,西营也乱了。
周父在家听着任十一打探来的消息,频频摇头:“东西营是护卫京畿的第一道大门,如今看来,却是如此脆如薄纸,外面还没打进来,自己就已经人心涣散,溃不成军。”
周逸芳做着手里的夏装,和周父闲聊:“这些年汴州驻军不断扩充,入伍的都是贫苦百姓,但是军营曾经的骄奢淫逸半点未改,底层士兵和中上层将领割裂严重就如同外面的官府和百姓,这样的关系,只要一点引子,自然就会炸了。”
周父长长一声叹息,却顾不上忧国忧民,满心担忧的是孙子:“大郎真的上山了吗?这些叛军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任十一说:“我将整个东营都找遍了,不仅大郎,枣子巷的那些人全都不在了。离开的人或死或逃,死去的士兵我当天便去查验过,没有大郎;若是逃了,大郎的本事足够回来报个信……许多逃兵都已经偷偷归家,甚至加入了当地的起义军中。”
周母在屋里咳嗽,周逸芳放下衣裳,连忙进去。
“娘,听到我们说话了?”
周母呼吸有些粗重,就着女儿的手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这才说得出话:“大郎……大郎真的没事吗?”
周逸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没事,都说母子连心,这些天我安安稳稳的,一点心慌都没有,大郎肯定好好的。”
周母“哎”了一声,又躺下去:“家里的银钱是不是不多了?我这是早年的老毛病犯了,吃药也没什么用,少花点钱吧。”
周逸芳给她盖上薄被,声音依旧稳稳的:“您安心吧,家里的钱完全不用操心,虽然是老毛病但也是能治好的,您好好休息别多思多想,等大郎回来了,你可得健健康康的才行。”
周母“唉”了一声,闭上眼不说话了。
周逸芳走出屋,对上周父关切的目光。
她笑笑:“没事的,娘还是担心大郎,听到东营出事的消息气血逆行犯了老毛病,休养几天,心放宽了,并自然就好了。”
周父安下心,又叹了一声气。
周逸芳开玩笑:“最近咱们家叹气声太多了,好运气就算来了也被叹走了,可不能再叹气了。”
周父笑了一下,说她:“多大的人了,以为哄大郎呢。”
周逸芳跟着笑:“大郎现在也没那么好哄咯!”
周父想起机灵的孙子,彻底笑了:“这倒是,这小子,现在机灵着呢。”
任十一说:“我这几天再去西山那边打听一下,若能亲眼看到大郎,大娘就能安心了。”
周逸芳摇头:“先别去,外头局势未明,这些人在西山窝着才是最安全的。事已至此,无论大郎在哪里我们都无能为力,与其着急添乱,不如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任十一看她一眼,颇为感慨。
他最知道周逸芳有多疼爱儿子,但是复杂局势之下,她能克制自己的思子之情,理智判断理智决策,实在是难得。
周父听了这话,心情都开阔了一些:“芳娘说得对,我们不着急,过自己的日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话虽这么说,但任十一自己也是很挂念大郎的,到了晚上,到底没忍住,悄无声息出了院子,借着十五的月光朝着西山而去。
一连去了数天,几次撞见官府的人,他尾随其后,看着这帮人一次又一次跌入陷阱、踩坑受伤,心头越来越安稳。
这些陷阱太熟悉了,都是从前在家时周逸芳交给儿子的。
那时候大郎便已满心想当大将军,周逸芳不知去了多少书局,淘来无数兵书史书陪着儿子一起研读。他见状,夜探那些达官贵人的闲置院落,找到了一个附庸风雅的王爷别院,在他落灰的藏书阁里,用他这些年难得学会的些许文字认出了大概的一些兵书,搬出几叠藏书送给徒弟。
有一次,娘俩读到了一本专讲兵器陷阱的册子,为了复原书中所说的陷阱,他带着母子两个在城外山野、城内巷道、家中小院都试验过,兴致勃勃研究的是那娘俩,但是他也被迫学会了。
看到这些陷阱,任十一几乎有了九成的把握,确定大郎就在山上。
官府频繁找路上山,任十一夜探几次后决定如周逸芳所说,先按兵不动。万一他成功上山反而成了官府的带路党,这就不好了。但是他把陷阱的事情告诉了周逸芳。
周逸芳并不意外他夜探之事,面上却的确因为这个好消息松快许多:“你去和爹娘说这个消息吧,顺便回屋睡一觉再来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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