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断了腿骨的信王在家十分无聊,听说京城风靡一部新的滑稽戏,就立刻让人上门唱一场。
唱到一半,他就泼了面前的碗碗筷筷,眼前又仿佛出现那些早就化为白骨的人,站在他面前对着他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各种取笑。
“谁排的戏!?谁排的,啊?”
“回……回王爷……是个不出名的新人……叫‘十八层’……”
“十八层!”信王脸色一青,大白天只觉得浑身发寒。
“装神弄鬼,给本王将人抓来!”
信王的恼羞成怒出乎满京城意料,所有人都不明白,信王为什么突然发疯全城捉拿“十八层”一个排戏的人。但很快大家就联想到了十八层写的唯一一部滑稽戏,那个草包王爷……
寄娘真是没想到信王会如此配合,不过看了半场戏就发疯了,她手中好几套继续刺激他的方案都没用上:“原来这编戏本子如此神用,倒让我也想给陛下万岁来一出好戏了。”
施牧哼着那几句经典的曲儿,闻言笑:“好啊,我给无灸ツ,无拘聪繁咀佣际瞧娌牛好多词让人念着口齿生香。”
信王在京城发疯,他们在京郊给皇帝陛下编戏曲。
有御史看不下去了,大朝会上参了信王一本,直接说他行事疯癫,难免让人以为是被一个小小戏本子戳中心虚之事,请陛下下旨斥责阻止。
皇帝看着一个个站出来附议的大臣,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满朝文武,能干的官员的确多了,但是不听话没眼色还敢顶撞自己的官员也多了,剩下左右丞相却是两个人精,不是他能随意掌控的主儿。
然而越阻止信王,信王越觉得一定是有人针对他,他第一怀疑的就是当年残留的赵家旧部。
于是他直接去兵部翻名册,誓要找出暗中之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信王行事极其霸道,兵部尚书看着被强行翻阅的档案气得找皇帝告状,皇帝倒是希望信王发疯有结果,他自己最近也心慌意乱预感不祥,因此并无反应。
兵部尚书无奈,只好派官员跟在信王身后,他翻乱什么,小官就整理回去。
信王曾经在赵建炎的部队里,虽然贪生怕死却认识很多人,他又是所有事件的亲历者,连作假的档案他都参与了,所以他找东西那是有的放矢。
自然,跟在他身后的人也精准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年所谓被贪污的军饷去哪了?名册账本都有了眉目。
信王才走两日,兵部尚书上奏了整理档案库发现的惊天秘事。
当年赵建炎虚设人头贪污军饷的事,居然有蹊跷!证据是,信王翻出来的那些名册,兵部整理时发现,都有被人重新誊抄的痕迹,这些人头虽然和当年案件是对上了,但是和最早征兵登记的名册却对不上,所有人员都被打乱了,本该是赵建炎军队的人,很多被莫名编入其他军队。比如赵建炎某一支队有百人,造假后被改成一百人,两百人被移到魏南军名册里。当年因此定罪赵建炎吃空饷,还将本该他们百人的军饷,划了分之二给魏南军,“拨乱反正”。
那么多年过去,谁还记得这些人,军中将士都换了好几茬了。
但是信王记得,他还记得被打乱的人去了哪本名册上,他认为是这些旧部回来报复他,所以找得准确无误,一个都不漏。
兵部尚书看着这样的信王,忍不住和身边人感慨:“真是和戏文里唱得一样,这信王草包时一无是处,用坏心思时却精明得吓人。”
随着军饷案爆发,早就影影绰绰有了痕迹的赵家谋逆案再也遮掩不住了,再次被提到明面上。
只不过,这一次,六成文武官员都认为,当年是错案冤案。
众臣齐齐下跪,恳请陛下重查赵建炎案。
皇帝被气得当场仰倒,此后便称病不肯上朝,不见大臣。
众臣无奈至极。
寄娘冷笑,拿出了新的戏本,交给萧国公。
《夺玉》将国家缩小成一个家族,讲家族父子争夺族长之位的故事。父亲自视甚高败坏家业流浪他乡,年幼儿子努力支撑全家,待重振家业时,成了乞丐的父亲正好一路乞讨回到家乡,老父觊觎硕大家产,暗中毒害儿子侵占了儿子打下的新家业。
这一出戏,有的人敢看,有的人不敢看,但是施牧和寄娘这边的官员带头看起来,低调但反复地看,有人顶风作案,有人便忍不住加入,于是和上一出戏传遍大街小巷不同,这出戏传遍了官员内宅。
有人暗中支持,就有人暗中高密。
皇帝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气得真的头疼起不来身了。
一边吩咐点香,一边暴怒喊左右丞相进宫:“朕要看看,这个‘十八层’到底是谁!”
左右丞相却很为难,这两年朝廷人员变动极大,朝廷风气也在点滴改变,直到最近已经蔚然成风难以撼动。
陛下想要任性,如今的朝廷却很难听从啊。
皇帝真病了,可是大臣们不信,现在大臣不仅上书重查赵家案件,还上书请求调查先帝之死。
老皇帝气得要冲出去砍了这些忤逆的大臣!
才起了一个身,又重重倒下去,气虚得说不出话来,更别说下令砍人了。
左右丞相对视一眼,微微摇头,皇帝老了,文臣集团却比过去更加团结了,武将这些年不是荒废就是因赵家之事对朝廷冷心,两个捧着父皇的儿子又都废了,这宫里宫外,竟然没人愿意捧着皇帝陛下了。
压倒皇帝最后一根稻草的,是北边军队送来的信。
皇帝一日不同意彻查,他们全军就后退一里,不查赵家案,魏北军就不抵抗燕国一日。
皇帝年轻时被燕国吓破了胆,那是他一生阴影,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左手中风无法动弹,强忍着喉间血咬牙切齿地说:“你们、都要、查,那、就、查!”
圣旨一下,司仿佛早有准备,顺势启动各方调查,一件又一件证据如长着翅膀一般从各处飞来。
哪怕是李汾等多年为此努力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惊诧又热泪盈眶。
施牧扶着寄娘走出门外:“秋天了,要丰收了。”赵公生前呕心沥血为这个国家种下的种子,撒播在每一个热血魏人心中,哪怕经历寒冬,到了今日也终于复苏发芽,将有收获了。
寄娘朝着北方,缓缓跪下,向身在北方饮雪尝风守卫边疆的将士叩头。
多谢。
十年过去,多谢不曾忘记赵建炎,多谢这份以身换赵家清白的重恩。
施牧看着她,等到她叩头后将她小心扶起:“是伯父值得,他是每一位文臣武将心中的最高向往。”
寄娘抬头看着飞过的大雁:“边关将士是最难的,所以我算计了一切但从不把他们扯入局中。没想到,他们宁可丢掉自己最高的责任,将自己陷入大不义,以不抵抗来威胁皇帝。”
施牧也没想到,文臣用尽智谋,武将用身献祭,好在,一切都是最好的结果,他们拼尽一切终换来了天亮。
第593章 锦绣堆53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很多人被灭口,很多事物在时间中消灭而难寻,但十三年来,一直有人在暗中坚持,他们寻找证据,隐藏心思,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路上渐渐遇到同行的伙伴,队伍不断壮大,纵然前途无光却从不曾放弃……
寄娘的出现,直接揭开了遮盖在所有人头上的巨大黑布。她利用两王夺嫡这种大型政治斗争,一次带走大批贪官污吏,两次便几乎清洗朝堂。她来之前看已经对赵家案件来龙去脉一清二楚,证据在哪、人证在哪、案件线索在哪……对她来说不过是拿着地图搜宝藏,两年来,所有线索都被她掌握得七七八八。
风一起,掩藏在时间尘土下的一切便重现天日。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一回生二回熟,配合默契,分工合作,以皇帝预料不到的速度查清了十三年前的赵建炎谋逆案。
左右丞相虽知道皇帝的焦灼,但是大势所趋,他们若逆流阻止反而落不得好,毁了自己名声。反正,自从皇帝回归皇位后,这丞相之位是有名无实,不过是皇帝的牵线木偶、两尊门神而已。皇帝自己都没办法,他们又能如何呢?
大朝会上,三司呈上最终调查结果,皇帝使劲给左右丞相使眼色,但这二位不约而同垂下眼,跟着所有人一起下跪。
“请陛下昭告天下,为赵公洗冤平反!”
“你……你们……”皇帝看着跪倒一片的众人,捂着胸口怒斥,“你们这是要让朕对着天下人承认自己有眼无珠冤枉错了人吗!”
中书令谏言:“陛下,圣人也会失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陛下扶正祛邪便是圣明之君。”
皇帝抖着手指着他,大吼:“那朕不同意昭告天下,朕就不圣明了吗?”
御史大夫忍不住,跪出来说:“陛下,赵公战功彪炳,政绩卓越,他文安邦、武定国,大魏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没,若是让如此忠臣良将含冤受屈不得平反,这回让满朝文武天下士子都寒心的啊!”
萧国公也直接出列:“陛下,赵公的罪名是叛国,这是何等重罪?您忘了,当初是谁把您从燕国接回来的吗!”
“放肆!”皇帝暴怒。
萧国公却直直挺起身子毫不退让:“皇上!史笔如铁,就算你杀了所有知情的人,当年发生的一切难道会更改吗?史官就在这,您逃避又有何用!”
“放肆!放肆!萧国公,朕看在先长公主份上对你再三优待,你竟敢忤逆犯上,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砍了!给朕砍了!”
众臣立刻出声阻止,将萧国公团团护住:“陛下!不可陛下!”
皇帝却被萧国公的话严重刺激,突然冲下来抓住史官的手臂:“你说,你都记了一些什么?你写了什么?嗯?”
史官惊吓得脸色苍白跪倒在地:“陛下……”
皇帝抓着他怒吼:“你写了什么,说!”
史官深深叩头:“陛下,崔抒弑君,三杀不改太史简。请陛下恕罪。”
崔抒杀了三个太史令都无法让史官改掉“崔抒弑其君”五个字,今日也一样。
皇帝听懂了,倒退两步,举目望向满朝,突然觉得自己居家寡人,无人可援。深受刺激的皇帝心口一痛,喉头猛地涌出一股腥甜,直直往后倒去。
内侍尖叫着冲过去:“陛下――”
皇帝突然昏倒,大朝会中断。但是大家想起之前皇帝的装病,这一次却不怎么相信了,所有人看着左右丞相,不达到目的不愿走。
左右丞相也拿不准,但不敢替皇帝答应平反之事,为难之下看向几个皇子。
然而晔王贤王倒台后,剩下的两个皇子不仅年纪轻还由于常年被欺压而十分懦弱,缩着脖子半点不敢抬头,深怕事情砸到自己头上。
左右丞相深深叹气,为这个国家的未来忧虑。
“事实既已查明,自该昭告天下,中书省不如先将圣旨拟好,至于谁给皇祖父送去――不如就交给我吧,我下了朝就去探望皇祖父,劝说他用印。皇祖父只是听到如此令人震惊的真相心情激动,等到醒过来就会想明白的。”
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在安静的殿上字句清晰。
众人闻声看过去,发现角落里走出一个陌生的少年,看衣服像个皇子,但水都没有印象。
萧国公先笑起来:“如此也好,墨公子是大皇孙,陛下龙体不适,大皇孙代陛下处理琐事也是应当。”
大皇孙?!
那就是先帝留下的那个孩子了!
众人顿时瞪圆了眼睛仔细看去,只见这孩子少年模样,身影偏瘦,但挺拔如竹,淡然谦逊,老臣们恍惚看着,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少年的影子……
这是司徒墨第一次站在众人面前,他内心很紧张,面对文武百官的打量,他挺着身子暗自握拳,手心都是汗,脑中是先生和夫人临行前的叮嘱。
这是他走到朝堂的第一步,不能有半分退缩。
礼部尚书第一个出声:“萧国公所言不错,就这么办吧,有劳中书令了。”
礼部都说这样没问题了,大家本就愿意,自然再无意义。
于是中书令帮忙拟好圣旨,交到司徒墨手上,左右丞相陪着司徒墨拿着圣旨去后宫见皇帝,百官依旧固执地跪在原地等着结果。
司徒墨紧紧握着圣旨,一路走到了皇帝寝宫前,看到进进出出的太医,这才知道皇帝真的病倒了。
他紧张地停下脚步。
左右丞相看了看殿内情形,立刻劝说:“陛下是真的病了,不如去前殿告知大家,此事暂且搁置吧。”
司徒墨摇头:“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不会轻易退的,两位大人若是怕皇祖父迁怒,不如我自己进去吧,左右我也不被祖父喜爱,不差这一回。”
左右丞相听到这似孩子气又格外坚定认真的话,对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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