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黍宁
郑夫人不知丈夫这位故友的表情为何这般狰狞癫狂,吓得六神无主:“我……家父……家父曾教导过我礼仪文字。”
他说过,他不喜欢念书的女人。
“你可擅乐理?”
郑夫人努力定了定心神,“曾学过琴。”
他说过,他对与人合奏没任何兴趣。
陈玄也没想到从前那个懦弱的萧凌波竟刚烈至此。
怕飞剑伤到郑夫人,只能勉强收回飞剑,急道:“窈娘,我知你心中有怨,只管向我来寻仇,丹娘与无辜,你何必为难她。”
“她如今在我手中,我想杀便杀,”拎着郑夫人,萧凌波看陈玄铁青的面色,笑道,“我死之前拉个垫背的?不好得很吗?”
“怕吗?”
“怕我对你的爱人下手吗?”萧凌波眼里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痛楚,眼里带笑,口中含血,“陈玄啊陈玄,原来你也有这般害怕的时候。”
陈玄看着看着她,面色遽然苍白,顿失血色。
萧凌波长笑道:“我今日便要杀了这个贱人,你当如何?”
言罢,竟然伸手一抓,徒手便要掏入郑夫人胸膛。
陈玄想也未想,不惜此身将遁光一纵,欲先抢下郑夫人而来,白济安与李琅嬛也忙放出剑气,
但许是恨极痛极,让萧凌波爆发出最后的意志力,动作快如闪电,飞剑一时间回援不及,苍白狰狞的五指就已刺穿柔软的胸膛。
陈玄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凌波。
萧凌波白发飞舞,眸光阴狠,将掌心那颗跃动的心脏就地一掷,伸出带血的手,轻抚他眼皮,“你以为我要杀她吗?”
郑夫人跌倒在地。
悲怆尖利的嗓音打破这一片死寂:“玄郎!”
陈玄眼皮带血,面无表情地站着,淋漓的鲜血如注一般从他黑洞洞的胸口喷涌而出。
“玄郎,”萧凌波温婉地笑着,语气难得轻柔,如漫天轻柔的飞雪,“我们同赴地狱吧。”
抚在眼皮上的指甲,骤然用力,硬生生又旋出一对带血的眼珠!
这是第一次,她突然觉得这双眼是这么的碍眼。
碍眼到,想让她硬生生,徒手——
挖出来!
夏连翘看着这对峙中的两人,不由一怔,霎时间,大脑如电光火石,拨云见雾,所有的线索串连在一起,都指向一个答案。
萧凌波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夏连翘之前不是没猜测过萧凌波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作为网络小说里一个经久不衰的虐恋题材,她曾经想当然地以为或许是陈玄的背叛致使萧凌波以人身入妖,恨极痛极。
归根到底,无非还是狗血虐恋,自怨自艾的老一套“他不爱我”。
可直到这时,夏连翘才终于想明白,萧凌波的心魔根本不是不爱。
是她把萧凌波的境界想得太低。
而是,“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是你破戒,却要杀我?
凭什么是你道心不稳,却要杀我?
你证你自己的道,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死?
这恨犹如烈火,历经百年,越烧越炽,越烧越恨。
她要童男童女,杀陈氏血脉,搅得陈郡天翻地覆,却依然不能抵消哪怕一二她骨血的恨意。
因为她杀再多陈氏子那也不是陈玄。
这刻骨的恨意,最终只化作一声质问:
陈玄,凭什么死的不是你?!
第26章
掏心挖眼。
郑夫人接二连三目睹这一幕, 悲痛得几近晕厥。
偏偏在这个时候,夏连翘突然发现她身边的陈持风眼皮一动,眼看着就快苏醒过来。
大家都有事情干, 作为武力值倒数最低的那个,从破妄镜出来之后, 李琅嬛便把昏迷不醒的陈持风托付给她照料。
这可不是醒来的好时候, 夏连翘犹豫半秒,果断伸手往他后颈劈了一手刀,青年重又被人劈晕过去。
若修士到了悟道境的境界,被断肢掏心,短时间能接回还能生存,而陈玄明道境的境界, 此时已是神仙难救。
纵然已成了个血人,出乎意料的是, 陈玄只一动不动地站着,没反抗没逃命,过了半晌, 才睁着一双黑洞洞的双眼, 哑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如今,你要杀要剐便随你吧。”
“陈玄,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 ”萧凌波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觉得太过虚伪了吗?”
“这百年来你究竟修得什么道?绝的什么情?修来修去还比不上我一根脚趾。不觉得脸红吗?”
陈玄身形无言踉跄一下,从他身上的流出的血, 将二人衣裳浸染得通红, 红得像一场迟来的拜堂。
萧凌波这才转身看向不远处一直平静地目睹这一切的凌冲霄,笑说, “小子,算你有点傲骨,但今日你也休想杀了我领功。”
少年容色还是很清冷平静:“你想做什么?”
一道火光自萧凌波丹田蹿出,代替言语回答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来自妖丹的绵绵不绝的丹火,火舌狂舞,飞快地舔没她的裙角,将陈玄与她二人牢牢包裹住。
妖火焚身之痛不亚于这世间任何一种酷刑,然而置身于这妖火之中,萧凌波神情却未见任何痛楚。
火苗烧尽她的如雪的长发、肌肤、血肉,融化了女人的眉眼,扭曲了她的容貌,只听到一阵凄冷的笑声,在水晶宫前盘旋不绝,一阵复一阵,长恨无所绝。
“我萧凌波今日自爆妖丹,焚身在此,也不绝不让你等来评判我的是非!”
轰然一声,妖丹爆裂,丹田破碎。
水中的火焰,狂舞乱摆,大火吞噬一切,烧尽这世上所有爱恨贪嗔痴。
萧凌波一死,她体内那滴还未炼化究竟的玉露甘霖当即析出,李琅嬛见状忙拿出玉瓶,将这滴玉露甘霖回收入瓶内。
“可妥当了?”白济安低声问。
李琅嬛抿唇点头,将甘露瓶重新收入芥子囊中。
两人说完都未曾再多言语,俱又沉默下来。
萧凌波虽死,但妖火不绝。
夏连翘也同样怔怔地,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感同身受地沉浸在这强烈的爱恨中好半天,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身边忽然响起一声隐忍的闷哼呻吟。
是被她一个手刀劈晕的陈持风!
连翘这才回神,抿了抿唇角看向眼前的青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代他昏迷的时候发生的这一切。
说什么?萧凌波性格太刚烈,杀了陈玄之后,不愿落到凌冲霄手上,不惜自爆妖丹,自焚而死?
但很快,连翘就意识到或许,已经不需要她开口了。
青年的视线根本没看向她。
这一地狼藉飞灰,还有这烧不尽的妖火,光是猜,陈持风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萧凌波明道境三重的境界,临死前的妖火这一烧非烧个三天三夜不熄不灭。
自悠悠醒转起,青年便安静地,专注地望着眼前蔓延的妖火,一双温润的眼里说不清楚有什么情绪。
夏连翘看得不忍心,想了想,低声安慰:“她是为了救你。”
“我知道。”陈持风阖眸,“我知晓她是故意打晕我,好叫你们不要为难我。”
夏连翘有点分辨不清陈持风对萧凌波的感情。
他八岁被祭蛟,血脉深仇,说不恨是假的,偏又在萧凌波身前待了数年,造化弄人之下才知晓她从前的无辜。
没见到萧凌波前,他苦笑恳求他们能饶她一命,见到她之后,眼里分明涌动着淡淡的恨意,不愿叫萧凌波从他眼里看到半分情意。
或许这数年陪伴下来总有些爱恨交织的感情,只不愿让萧凌波知晓而已。
“当年我被祭蛟,因我生得像我一位外祖母,她未曾杀我,饶我一命。”
“如今却又被她再救一次。”说到这里,陈持风沉默下来,忽站起身,“你说,她对他可还存有旧情?”
这是在问她?
夏连翘一愣,内心纠结,她这个牡丹死宅哪里给得出这些建议,问她们这样的人,答案都是劝分的。
“我觉得,或许爱过吧,但现在应该是只剩下恨了。”纠结了一下,夏连翘回答。
“是。”陈持风微微抿唇,“她如今谁也不爱。”
白济安也在这个时候走过来,道:“陈道友,节哀。”
李琅嬛则忙于搀扶安慰郑夫人,忧心忡忡地远远看着,没有过来。
白济安语气和煦:“如今这一切都了结了,道友便回到陈府见过亲人,喝杯茶,歇息歇息吧。”
陈持风没有接话,喃喃道:“我想,这百年来,她所念者,不过我那外祖母一人。”
那个唯一对她伸出友善的援手,在喜堂上一袭红袍,俏皮笑着朝她打躬,同她拜堂的少女。
说着说着,陈持风微露沉思之色,似乎陷入回忆中。
隔了半晌,才抬起眼,神情平静,似乎已然下定决心,“白道友,我便不同你们回去了。”
白济安一怔,不由皱起眉,隐约觉察到古怪,急道:“陈道友你?”
“我这命本是她所给的,她如今救我第二次,不论如何我也得还她一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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