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黍宁
凌守夷又拜了拜,直起身,平静陈述道:“潇湘大泽地处云、永二州交界处,算不得奉天宗治下,大泽藏龙山内多水松芝,最近门中也有几位师兄弟要凝丹,前去寻宝不算冒犯。”
刘怀墉一捻长须,看少年清瘦的身姿:“我明白你的意思,此事我会考虑,你且回抱残峰吧。”
凌守夷垂眸道了声是,最后一拜,这才步出松雪峰正殿。
下过雪的石阶湿滑难行,积雪深深,凌守夷涉雪走过,乌发如墨,松风盈袖,一路上红梅怒绽,风紧雪急,跌落满裳落梅。
他素日里在小寒山积威甚重,亦有不少弟子朝他行礼致意。
“师兄。”
“凌师兄。”
当然也有正阳剑宗弟子觉察到蹊跷,待凌守夷走过,面露诧异,窃窃私语起来。
“师兄这次外出历练可是受了什么伤?”
“嗯?怎么这么说?”
“凌师兄这脸色白得吓人呢。”
回到抱残峰,凌守夷推开静室大门,方在蒲团上落座就撩开了道袍衣摆。
本该有艳色牡丹绽放的劲瘦侧腰,此时却裹着层层白色纱布,隐约有鲜红的血迹从纱布中洇透出来。
凌守夷蹙眉看了一眼,有感于心神摇动,强令收回视线,不再多想。
专心致志闭上眼,开始准备一应凝丹事宜。
第55章
结丹对于修士而言是件不能掉以轻心, 甚至于十分凶险的要事,一着不慎,结丹失败, 则无缘与仙途大道。
刘怀墉将手头公务处理完毕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抱残峰为凌守夷护持。
踏入抱残峰之前, 天现异像。
峰顶云彩汇聚, 流云呼啸,风雪漫卷起巨大的旋涡。
顺为凡,逆为仙,修士本就逆天而行,路过的正阳剑宗弟子见到这一幕,便知是有师兄在冲关了。
而静室之内, 造成这异像根源的凌守夷却十分平静,同真正的凡人修仙弟子不同, 他本体早已越过金丹期。
今日算是他第二次凝丹。
凌守夷呼吸平稳,绵绵淡淡,敛眸内视丹田, 见周身经络精气下流, 汇入下丹田内,顷刻间,丹田内五彩华光乱舞, 精气归源,形成一颗颗五颜六色,形如露珠大小的气团。
凌守夷不慌不忙, 一遍遍内视丹田, 精气归源,令那小气团渐渐凝聚成一团拳头大小的大气团。
同时调息凝神, 神抱住气,意系住息,流转全身经脉,上入泥丸,下归丹田。
水松芝等凝丹材料早已在蒲团旁备好,凌守夷一边以武火猛攻,一边吸摄天材地宝个中灵气,反复浇灌冲刷于那颗渐成雏形的金丹之上。
这一步尤为关键,心神必须比往常更为凝定,也正因如此更容易被心魔侵入。
倏忽,凌守夷目光一凝,面无表情看向眼前,只见眼前群魔乱舞,心魔幻象随之而生。
结丹时的心魔幻象对于修士而言十分凶险。有不少金丹修士,回忆起结丹时的幻象,还心有余悸,不忘语重心长地教育后辈弟子,一定要守住道心,不可被心魔撼动。
但对于凌守夷这种心志坚韧之辈,不过鬼蜮伎俩,一戳即破。他第一次凝丹时,就不曾被这些心魔幻象影响心神,更遑论第二次?凌守夷微微蹙眉,脸上露出嫌恶之色,正要掠过不管。
忽然,少年道子身形一僵,眼睫一动,原本绵绵汩汩,不慌不忙的气息为之一乱。腰侧,伤口崩裂,雪白的道袍渐渐有鲜血洇出,点点滴滴跌落在静室木板上。
守在一边的刘怀墉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忙竭力运动灵气注入凌守夷体内,
定是遇到心魔幻境了!
他本来以为他这徒弟道心之坚忍远超他生平所见,这些心魔对他而言,不过区区小伎俩,一挣即出。
却未曾想还是少年心性,刘怀墉叹了口气,专心运转灵气,为其护持。
只是刘怀墉看凌守夷的模样心里也觉纳闷,难得好奇,到底是什么心魔幻境竟也将他拿住?
这厢。
夏连翘坐在石阶上怔怔出神,若有所思。
她记得《问道》原著中的确曾有段剧情与道观有关,但展开方式却与眼下完全不同。
对此,她也只能大胆推测是她蝴蝶效应所致。
这有点儿像打游戏的时候存在一条的true线,她目前所接触到的胡玉娇、孟子真、妖市、销魂阁都是原著里那块需要添补的空白。
这段剧情讲的是有大妖与仙门勾结,借道观遮掩,私底下拿活人炼丹,行凶作恶。《问道》对这段剧情着墨不多,几乎一笔带过,这么看来,这只大妖应该便是黑老大无疑。
而那仙门……
《问道》世界观中的仙门若论起勾心斗角,利益交换,比凡人界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比如仙门中有一位凌守夷的死对头。
其人出生于仙门三宗五姓之一的元家,名唤元伯功。
元伯功是世家年轻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与凌守夷关系交恶,一直想在仙门议事中取而代之,占有一席之地。
为此没少干什么腌臜事,李琅嬛玉露瓶破碎也是他在私底下作的手脚。
她记得元伯功曾经在下界培养过许多势力,黑老大应该就是元伯功的手下。
这段时间,夏连翘和李琅嬛曾有过同样的疑惑。玄之观位于永州境内,与正阳宗同为凡人界三大宗门之一的奉天宗便坐落在此处。
潇湘大泽人畜失踪案频发,按理来说,奉天宗早该派弟子来清缴妖邪,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奉天宗与元伯功关系暧昧,这是原著里铁板钉钉的事实。
黑老大此地耕耘多年,却还未被奉天宗弟子剿灭,这三者私底下的关系几乎一目了然。
如果黑老大活人炼丹这件事是真的,那失踪的梁桂香与张月映岂不是命在旦夕?想到这里,夏连翘生生打了个寒噤,心下一沉,腾得站起身来。
她不敢耽搁,连忙找到李琅嬛说了自己的发现,当然还特地隐去了一些不该自己知道的信息。
李琅嬛压根没有怀疑她的意思,对她几乎交付了全部的信任,当下就答应下来,“好,我会注意。”
算了算时间,胡玉娇的飞剑传书也差不多发回。
两个人盘算着刚走出山门,远远就看到一道剑光自远方飞来。
收了飞剑,李琅嬛揭下书信看了一眼,对她说:“胡玉娇生性谨慎,不敢亲自出面,只着人买通了玄之观弟子将我们塞进观内。”
黑老大钱玄祖鲜少直接参与玄之观内的管理,诸如收徒之类的事宜向来便交由监院与堂主一同决定。
这几天监院与黑老大都不在观内,夏连翘和李琅嬛只见到了堂主。
客堂内,一缕香烟袅袅上浮。
玄之观的堂主年约四十上下,姓叔,生得一双小眼睛,尖嘴,高颧骨,颌下生着几撮细长的胡须。
被胡玉娇买通的道士朝人行了个礼之后退回了门口守着。
叔堂主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围着她俩上上下下不断打量。
置身于对方露骨的视线下,夏连翘皱着眉有些不适,心里猜测这位叔堂主的真实身份,根据他的长相和这些妖怪的取名风格来看,这位难道是个老鼠精?
老鼠精一双小眼睛连她们一根头发丝也不肯放过,把她二人从头扫到脚,又捻着胡须问了她与李琅嬛几个问题。
何方人士?年岁几何?家里可有亲眷?
夏连翘没有过这种经历,说不紧张是假的。李琅嬛可能看出来了点儿,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在琅嬛的陪伴下,夏连翘这才冷静下来,努力保持平心静气去回答这老鼠精刁钻的问话。
跟她相比,李琅嬛的表现就明显比她老练许多,也冷静许多,全程对答如流。
许是卖胡玉娇一个面子,这老鼠精倒也没怎么为难她们,一摆手,就吩咐那个把她们领进来的道士带她们出去。
从客堂里出来连翘略微松了口气,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全程就被她这么轻易地给混了过去。
引客的小道士走在前,夏连翘跟在他身后。
道士虽然被胡玉娇买通,对她们态度却非常冷淡,带着她们拿了衣服,又绕了一圈,介绍了一下这道观内的规矩与禁忌,冲她们冷冷道:“观内规矩不多,每日作息均以梆声为号,不得违犯。亥时熄灯之后不得随意走动,记得,丹房是炼丹重地,若无诸位执事允许,不得擅入。”
说罢,便将她们一路带到了圜堂,让她们先跟着打坐修炼,如有不会的地方大可去问圜主。
玄之观的圜堂很大,夏连翘几个人到的时候,圜堂内早已满满当当坐满了人,看起来都是凡人,有男有女,甚至连翘还惊讶地看到了有几个小腹微凸的孕妇也赫然在其中。
这些孕妇让她有点儿在意,屏着呼吸,连翘轻手轻脚地来到当中一个孕妇身边,找到个无人的蒲团坐下,故作青涩地学着这些人打坐入定,实则竖起耳朵倾听这周围的声响动静,不听则已,一听夏连翘也有点儿懵。
她以为这黑老大必定别有有心,却没想到这圜堂内所教授的竟然真的是道教呼吸吐纳入静之法。
怕圜主看出蹊跷,夏连翘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稍微留了个心眼便专心致志地“学”打坐入静。
新手打坐经常会出现心不静,神不定的问题,考虑到这点,夏连翘每隔一会儿就动动胳膊,动动腿,转转眼皮底下的眼珠,所幸没有被觉察出异样。
今日的打坐修行结束之后,身边的人都陆陆续续动起来,夏连翘也赶紧抓住机会询问起她身边这位孕妇。
她身边的这个孕妇,看起来近三十岁的年纪,长脸,双颊内凹,眉尖也微微向内收,看起来有些苦相,神情麻木。
“姐姐你怀有身孕也在此地修行吗?”她故作初来乍到,好奇地问。
孕妇抬起头,瞥她一眼,冷冷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孕妇太高冷,连翘碰了一鼻子灰,她也没继续纠缠,干脆利落地转头去问别人。
结果这些人的态度是一个赛一个的冷淡,只掀开眼皮冷冷看她一眼,一声不吭。
“就像行尸走肉。”
圜堂门口,跟李琅嬛汇合之后,夏连翘是这么评价的。
一口断定,毫不犹豫。
非止是她这么想,两人一合计,李琅嬛也有相同的感受:“我方才问过几人,也多是不予理睬。”
夏连翘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周围路过的人群,不论男女,一律面无表情,犹如行尸走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自从想起玄之观拿活人炼丹之后,她头皮便不自觉一阵发麻,后背汗毛乍起,只觉得整间道观都阴森森的。
丹方在圜堂不远处蓝天白云下,一排低矮的平房,红墙黑瓦,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的地方。
夏连翘远远瞧了一眼,还是有点儿在意,扭头对李琅嬛说:“琅嬛,你帮我望风,我悄悄过去看一眼。”
避着人群,李琅嬛帮她望风,夏连翘攥紧掌心,故作不经意地经过丹房门口,飞快地扫了一眼,心几乎快跳出了喉口。
丹房房门紧闭,她匆匆一瞥看不出什么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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