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卑职,卑职只是——”
“何事喧哗?”
城楼楼梯口传来副将的声音。
卫士们身体陡然一僵。
——如公主将他们冒犯公主也要抓捕王离的事情说出来,他们怕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公主,求您高抬贵手。”
“您,您不是那种人。”
卫士们压低声音向鹤华恳求。
鹤华抬手,手指松开,掌心握着的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我是。”
鹤华凉凉出声。
卫士们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他们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冒着得罪公主少将军的风险也要抓捕少将军,仅仅是为了早点回到中原吗?
不,更重要的原因是少将军不拘小节,而公主善良宽厚,所以他们才会肆无忌惮出手,然后落了个被公主清算的下场。
副将走上前,拱手向鹤华见礼,“见过公主。”
“他们对我不敬,与我动手。”
鹤华微抬眼,面上没有半点表情,“敢问副将,他们该当何罪?”
副将面上笑意微僵。
——果然被将军猜对了,公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死罪。”
副将斟酌开口,“与公主动手,是大不敬,当枭首示众。”
卫士心头一惊,“公主饶命!”
“公主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卫士们扑通跪倒在地,手忙脚乱磕头求情。
然而鹤华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微点头,允了副将的话,“行刑。”
——她要树立她的绝对权威,而不是哪怕她动怒,她的话也无人听从。
副将脸色微变。
公主竟一点情面都不留,现在便要杀这些人祭天?
没由来的,他想起刚才分开之际蒙将军面上意味深长的笑意,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深深向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副将,万事小心。”
当时他以为是公主被冒犯,再怎样好的性子遇到这种事情也会气得上火,所以必然会对卫士们小惩大诫,让他们以后不敢再犯。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公主竟半点不给蒙将军情面,小惩大诫没有,只有雷霆手段,让这些当着她的面擒拿她的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
副将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敢求情,因为他的求情只会让这些人下场更惨。
卫士们面如土色,瘫坐在地上。
从咸阳到北疆,一路上有多少城池,多少关隘?
以少将军被拦下便趾高气昂表明身份的行为来看,没有带路引的他与公主就是这么一城一城走过来的。
那么多的城池那么多的关隘,无人敢拦公主与少将军,是因为他们清楚知道这两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夜闯宫门在旁人身上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当出现在少将军身上时,陛下只是将他抄家贬爵,让少将军与上将军成了白身,但两位将军皆是能征善战之将,而陛下雄心壮志,不断在开疆扩土,他们丝毫不怀疑,假以时日,少将军与上将军必能重回高官厚禄。
可就是这么一位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将军,一位被陛下寄予厚望的公主,他们竟想着他们都是宽容大度之人,而驻守此地的人又是与他们交好的蒙将军,哪怕冒犯他们,也要将少将军擒拿归案,换取自己的青云而上。
——简直愚不可及!
是谁给了他们的熊心豹子胆?
是公主的善良,与少将军的豪爽。
这本是极为美好的品质,却成了他们轻视他们的罪魁祸首。
卫士们悔不当初。
但是已经晚了,在意识到鹤华并非传闻中“善良”后,跟在副将身后的亲卫们根本不敢再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她的话音刚落,亲卫们便上前将那些与鹤华动手的人全部拖走。
“公主,公主饶命啊公主!”
被到拖着走的卫士们痛哭流涕,一遍又一遍向鹤华求饶。
但鹤华仿佛听不见似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袖,穿过不断挣扎的卫士,缓缓步入城楼。
王离挠了挠头。
有这么严重吗?
一定要将这些人置于死地吗?
可十一是为他出头,他若当众为这些人求情,反倒是驳了十一的面子,辜负十一对他的袒护。
不急。
十一只是杀鸡儆猴,不是真的想要他们性命,等人少了些,他再让鹤华饶了这些人的性命,或打上二三十的军棍,或罚去修筑直道,总之让他们免去一死,长个教训。
当然,也让天下人长长教训。
——十一才不是旁人能轻视冒犯的人!
王离看了眼被亲卫们拖着走的卫士,抬脚追上鹤华的脚步,“十一,你消消气。”
“跟他们生气不值当,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
鹤华继续向前走。
“呜——”
然而就在这时,有号角突然被吹响,声音响彻云霄,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
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起兵阵,王离脸色微变,立刻上前将鹤华护在身后。
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卷起大片黄沙的骑兵阵尚未来到鹤华面前便停住了脚步,像是极力避免马蹄带起的黄沙扑到鹤华脸上似的,他们与鹤华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骑兵阵如波浪般裂开,在鹤华面前让出一条宽阔道路。
一队人自道路中央而来,最边上的骑兵手持旗帜,猩红的旌旗在烈烈风中飘扬,而中间的那队人手里仿佛拿着东西,但距离太远,方才的黄沙又尚未完全消散,鹤华看不清他们手里拿的究竟是什么。
近了,更近了,鹤华终于看到他们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是红色的锦毯。
他们哒哒骑着马,手里卷着的锦毯一路往前铺,速度并不快,不曾激起新的黄沙,他们一步一步来到鹤华面前,锦毯也跟着铺到鹤华脚下。
“呜——”
号角再次被奏响。
又一队人自锦毯而来。
为首之人骑着高头大马,身上覆玄甲,眉间勒抹额,凌冽的寒风鼓动着他的猩红色披风,稀薄的日头刺破云层,晕出一层又一层的光晕洒在他肩头。
这是鹤华从未见过的蒙毅。
不同于往日天塌下来他也撑得起的渊渟岳峙,此时的他凌厉似剑,气质如刀,踏日光而来,璨若神祇。
鹤华呼吸微微一顿,瞳孔倏地放大。
“!!!”
贵族出身教养极好的少将军再次骂了句脏话,“狗东西挺会。”
蒙毅缓缓而来。
他本就生得高,骑在汗血宝马上更显威压,侵略性十足,但当他来到鹤华面前,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叩迎公主。”
蒙毅声音清朗。
“叩迎公主——”
在他之后,所有人翻身下马,向鹤华跪拜。
声音震耳欲聋,而动作整齐划一。
毫无疑问,这是蒙毅的嫡系部队,只有极精锐的嫡系,才能做到这种不需排演也能行云流水的下马跪拜。
鹤华眼皮微抬。
——蒙毅以极高礼节迎接的是大秦帝姬,公主鹤华。
这位出将入相的将军,在这一刻彻彻底底认可她。
她不再是需要他的庇佑才能顺风顺水的小公主,而是独断专行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的阿父的继承者。
一片寂静中,只剩鹤华与王离仍站着。
“……”
这下不跪也得跪。
王离嘴角微抽,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声音懒洋洋,“叩迎公主。”
“免。”
鹤华双手微抬。
蒙毅起身,侧身让路,“公主,请。”
鹤华被迎入郡守府。
府上早已备下宴席,只待鹤华抵达便开席。
鹤华坐在主位上,饭菜如流水一般被送上,而侍从们送上的第一道菜,却是一碟与宴席格格不入的小点心。
北疆大多是五大三粗的军户,他们不大吃甜腻腻的小点心,做出来的点心也远不如咸阳宫里的那般精致,摆盘也不讲究,只三两只叠在一起搁在碟子里,被侍从们轻手轻脚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