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两盏酒盏皆见了底,亲卫们前来添酒,酒水缓缓注入酒盏,章邯的声音随之响起,“敢问将军,今夜之行,是因陛下诏令,还是因为公主的缘故?”
这是一个有趣儿的问题。
蒙毅眉头微抬,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夜,鹤华睡得格外香甜,手里抱着被褥,脸上绽开甜甜的笑脸。
——蒙毅能回来,她真的很开心。
这种开心无关风月,也不是相思成疾的男女之情,而是她又可以骄纵任性了,不必时时端着架子做大秦的公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的开心蔓延进梦里,梦里的她都是笑眯眯。
“唔——”
美梦太过香甜,她有些舍不得醒来,抬手揉了揉惺忪睡眼,问守夜的女官,“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的话,快午时了。”
床畔响起女官细声细气的声音。
鹤华揉眼动作微顿,慌里慌张从床上爬起来,“午时?”
“你们怎么不叫我?”
鹤华掀开被褥,从床上坐起来,“快!快伺候我洗漱穿衣!”
“蒙毅还在外面等着我呢,我不能让他久等了!”
“公主,是蒙将军吩咐我们,不许我们叫你的。”
寒酥听到声音从外面走进来,笑着向床榻上的鹤华道,“再者,公主累了这几日,也该好好休息一晚了。”
女官们鱼贯而入。
纱幔被勾起,鹤华在众人的簇拥下梳洗着。
“可是现在都午时了。”
鹤华任由女官们给自己敷面,抬头看着十字海棠式的窗柩外的阳光灿烂。
“午时便午时,有什么大不了的?”
寒酥在妆奁盒里拿出一支玉色钗子,斜插在鹤华鬂间,“蒙将军都不介意,公主又何必介意?”
“也对。”
净面之后,鹤华比刚醒来时清醒不少,“他都让我等三年了,我让他等一上午怎么了?”
“莫说只是一上午,纵然一整天,他也得等我。”
鹤华不急了,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时不时对给她敷面的女官们提意见,“换个素雅的花钿,口脂也换个颜色。”
“他又不是章邯,我打扮这么花枝招展干嘛?”
寒酥眼皮轻轻一跳。
吕鬚看着鹤华,试探开口,“不止公主想蒙将军了,章将军对蒙将军也颇为想念。”
“昨夜我送蒙将军去客房,路上恰遇章将军,章将军言他摆了酒宴,要为蒙将军接风洗尘。”
“章邯做得很好。”
鹤华没太在意,“蒙毅千里迢迢来到这,我应该宴请他的,可惜昨夜太困了,没说两句话便睡下了,幸好章邯有心,若不然,咸阳城的那帮公卿大夫又要说我骄纵无礼。”
“……”
行吧,她们的小公主完全没有往其他事情上想。
寒酥吕鬚二人不再提昨夜之事。
一盏茶的功夫后,鹤华终于改好妆面,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房间。
大抵是蒙毅过来了,章邯没有一大早在她门口杵着,让她上妆的时候便能透过窗柩看到他的脸,他隔着窗柩站在,还会透过窗柩指点她上妆,说她生得艳丽,要鲜花着锦才与她相得益彰,每每这时,她总是一边笑,一边让女官们给她改妆。
还别说,章邯在这种事情上的造诣远超于她,他选的东西会放大她的优点,敷面上妆之后,光艳四射的大秦公主仿佛生来便是供人顶礼膜拜的神祇,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这一次见的人是蒙毅,便没必要按照章邯的审美来上妆,今日的妆面更为素雅,连衣服都换成清透的蓝,鬂间的金簪改成玉簪,别致而温婉。
鹤华抬手扶了下鬂间玉簪,快步来到花厅。
她睡得时间过于久,花厅里已有人在等候,尚未走进花厅,便听里面有声音传来——
“蒙将军莅临栎阳,实乃栎阳三世修来的福气。”
公子成的声音透着几分讨好,“不知将军此次在栎阳待多久?十日还是月余?”
鹤华啧了一声。
——感情蒙毅的招牌比她更有用,她召集众公子议事时,公子成可没这般谄媚。
也对。
阿父一日不曾将她立为继承人,她便是一日的普通公主,可蒙毅不一样,简在帝心的青年才俊,出将入相的将门之后,无论日后登基的人是谁,他都是权倾天下的托孤重臣。
当然,胡亥除外。
这种人连自灭满门都做得出来,又怎会留蒙毅在身边碍眼?
“蒙毅在这里待几天,跟你有什么关系?”
鹤华快步走进花厅,打断公子成的话,“你不去做你的事,来我这里献殷勤做什么?”
众人起身相迎。
鹤华走到主位坐下,下首位置左手章邯,右手蒙毅,至于其他公子,则在二人之后。
听出鹤华话里的不虞之色,公子成连忙向鹤华道,“公主这话便误会臣了,正式因为臣已经完成了公主的交代,所以大清早便来寻公主,向公主报告拆迁进展。”
“公主,大喜啊!”
公子成一脸喜色,“拆迁地的黔首们已全部签字画押,不再坐地起价。”
“公主,我们今日便能开始拆迁了!”
鹤华眼皮微抬,“这么快?”
“就是这么快。”
公子成点头,“公主今日若无事,不妨随我们去拆迁地瞧一瞧,那里的黔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公主再去他们那里走一走呢!”
鹤华余光瞥了一眼蒙毅,“今日?”
“对,就是今日。”
公子成再次热情邀请,“可巧蒙将军与章将军都在,咱们可以一同去!”
章邯站起身,抬手弹了下衣摆,似是对公子成的邀请丝毫不意外,“既如此,我便随公主走一遭。”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
行吧, 与蒙毅的逛街吃点心怕不是要泡汤。
鹤华叹了口气,“必须今日?”
“公主,最好今日过去。”
公子界看了眼鹤华, 有些奇怪她的态度。
以前的公主整个心扑在拆迁事情上, 有时候他回来得晚了,以为这种娇生惯养的公主怕是早就歇下了, 把整理好的资料交给卫士, 自己便准备离开, 哪曾想刚刚转过身, 就被卫士叫住了——
“拆迁是栎阳的头等大事。”
卫士对他道,“长史有交代,只要是关于拆迁的事情, 都要您亲自与公主回话。”
他抬头看了眼漆黑夜色,有些怀疑自己听茬了, “现在?”
“已是子夜, 公主只怕早就在梦中了。”
“公主不曾歇下。”
卫士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公子,请。”
于是他便明白了,这位公主虽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但并不娇气, 只要涉及到政务,她远比他们想象中更能吃苦。
——怪不得被陛下这般倚重。
他如果有这样聪明能干又肯吃苦的女儿,他也将女儿视为自己的继承人。
可惜他没有。
不仅没有, 还因为太过纨绔, 如今连说亲都成了老大难, 家世好样貌好又有才情的女子看不上他,家世一般模样一般的女子他又看不上, 高不成低不就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日日被长辈们骂着不争气。
不仅没有事业,还连最基本的开枝散叶都做不到,长辈们见了他,大有将他回炉重造的嫌弃。
但公主不一样,聪明机灵还能干,别人的十五六岁忙着花前月下,她却把时间全部放在政务上,连让无数人头疼的栎阳都敢过来,恩威并施手段过人,让死气沉沉的栎阳城重新恢复了生机,也让拆迁事情能顺利进行,给沉寂了百年之久的栎阳城重新腾飞的机会。
似这样心里直想着政务的公主,今日怎对拆迁之事不大热衷?
若是换了往日的公主,只要公子成开口,她绝对二话不说起驾便走,而不是多问一句是不是必须今日去。
公子成看了又看主位上的鹤华,“公主,黔首们已签字画押,您今日过去,正好可以对他们做一个安抚,省得他们受贱人挑唆,再次毁约坐地起价。”
“是啊,公主。”
公子陶跟着道,“黔首们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对律法更是一知半解,人心惶惶的情况下,很容易被人煽动欺骗。”
“公主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散播谣言?言公主不再拆这些地方,换其他地方来拆迁办工厂。”
公子界道,“这样的消息已经引起他们极大的不安,公主若不亲至拆迁地对黔首们做出安抚,只怕日后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让他们草木皆兵寝食难安,这种情况下,他们很容易聚集起来,或来公主府前讨要说法,或拦路挡道,阻止咱们拆迁。”
“当然,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不怕刁民闹事的。”
怕鹤华觉得被冒犯,公子界又连忙补上一句,“只是这样一来会拖慢咱们的进度,明明三五月便能拆完的事情,被他们一闹,怕是完工日子遥遥无期。”
鹤华眼皮微抬。
她当然明白这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