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屠睢点头,一脸舍我其谁的跃跃欲试,“臣将百越之地夷为平地之后,立刻调转兵锋攻入西南,三两年内,必将西南之地全部纳入我大秦版图!”
“……”
嬴政抬手扶额。
“屠国尉,能兵不刃血收复的地方,又何必再起战端?”
蒙恬叹了口气,“百越之南,有西南之地,西南之外,还有四大洲四大洋,若都以国尉的法子一路打过去,陛下要耗费多少兵力物力?”
“九州黔首饱受战乱上百年,民心思定,厌恶战争。”
知道屠睢是个直肠子,蒙恬便把事情掰碎了讲给他听,“陛下乃当世雄主,虽有宏图之志,但也不穷兵黩武,陛下体恤黔首,与民休息,不再大规模用兵,你我身为陛下之臣子,当与陛下言行一致,不可再妄动刀兵。”
屠睢眼睛瞪得像铜铃,“我知道陛下不想打仗,但这些地方不打怎么收复?”
“蛮夷之地,畏威不畏德,对他们好是没有用的,只有将他们打怕了,打服了,他们才肯归顺大秦。”
“当然,哪怕把他们打怕了,打服了,他们也不会真心认陛下为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边夷贱民现在臣服陛下,是因为我大秦兵强马壮,陛下威加四海,可若是我大秦式微,陛下……”
屠睢声音戛然而止。
他只是莽,不是傻,他若说待陛下百年之后,新的那位皇帝远不如陛下英明神武,将国家治理得一塌糊涂,百越必会趁这个时候拥兵自立,裂土封王,这样的话一旦说出来,陛下不把他一撸到底才是怪事!
——这可是大不敬!
屠睢抬头瞧了瞧嬴政脸色,掌权天下的帝王眼皮微抬,眸色浅浅看着他,仿佛丝毫不意外他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陛下,您可真是聪明过人,洞察人心!
有那么一瞬间,屠睢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部说出来,但想想帝王威严,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住了。
“陛下,百越不能这么就算了,还得打。”
屠睢后面的话没敢继续说,憋憋屈屈找了其他词来代替,“哪怕不把他们屠之一空,那也得将他们杀个大半,要不然他们迟早生乱。”
嬴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似蒙恬王贲这种将领可遇不可求,为将者多是屠睢这种心思简单悍将,而非允文允武能托付江山的出将入相。
可惜二人皆有事在身,去不了南越,而屠睢在南越一战成名,对于南越蛮夷来讲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迁民去南越和与南越互市通商一事无人比他更合适。
——当然,前提是让他收敛性子,莫再如以前一样屠城屠降,否则便不是怀柔安民,而是逼百越反出大秦。
“若说蛮夷之地,边陲贱民,当初惠王攻打巴蜀之际,巴蜀两国何尝不是如此?”
嬴政捡了个最近的例子缓缓开口,“但后来呢?后来迁民入巴蜀,修建水渠,往来与之通商,让巴蜀的蛮夷之地成为我大秦粮仓,为我大秦踏平六国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
嬴政道,“巴蜀如此,安知百越之地不是如此?”
屠睢张了张嘴。
好像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巴蜀,是除却关中之地最为拥护大秦统治的地方,远比刚刚归顺的中原六国来得忠心耿耿。
巴蜀能彻底臣服大秦,百越之地的蛮夷未必不是第二个巴蜀。
屠睢这下想明白了,“陛下,臣明白了!”
“陛下是想让百越之地成为第二个巴蜀,为我大秦日后踏平四洲提供兵甲与粮草!”
这话虽与嬴政心中所想仍有些差距,但对于屠睢这种生性好杀的悍将已是十分不易,于是嬴政勉为其难点点头,对屠睢的大彻大悟表示赞同,“不错,这的确是朕心中所愿。”
“九州四海之外仍有四大洲与四大洋,但若我们连九州之内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又谈何征服九州之外的领土?”
屠睢听得心潮澎湃,“陛下放心,臣一定幸不辱命,让百越之地彻底归顺大秦!早日实现陛下的雄心壮志!”
“有屠国尉相助,朕何愁大业不成?”
嬴政十分肯定屠睢的忠心。
御案上是蒙毅刚呈上的文书,那是最新一批考核通过的官吏,对大秦忠心耿耿,对郡县制无比认同,非常适合派去南越,嬴政翻开文书,瞧着上面的人名家世与考核评价,问屠睢的意见,“你心中可有与你同去的人选?”
屠睢性子急,若是派了个不对付的人过去,莫说归化南越了,只怕还未到南越,俩人便能打起来,这种情况下,还是派些与屠睢交好但又不会被屠睢完全压制的人前去。
屠睢说了几个人名。
嬴政眼皮微抬,“你要赵佗随你前去?”
——那可是与你政见完全不合南辕北辙到完全无法调和的人,你确定?
“当然。”
屠睢点头,“此人心思缜密,顾全大局,虽与臣略有摩擦,但不失为一名干将。且他与南越之地的蛮夷关系极好,若有他在大秦南越之间调停,开市互商之事必能事半功倍,迅速推广开来。”
“既如此,朕便让他与你同去。”
嬴政笑了一下,笔尖微顿,在赵佗名字上打了个勾。
屠睢虽莽,但有容人之量,而赵佗也是个人才,虽与主将政见不和,却依旧能让主将提携他,这两人若去南越,大事可定,但南越山高路远,他需要给南越之行再添一道保证。
——一道能真正把大秦传播到南越之地的保证。
嬴政道,“公子扶苏与公子高不日即将大婚,待他们大婚之后,便与你们一同前去。”
“这,新婚燕尔便分别两地?”
屠睢瞧了一眼嬴政,面上有一瞬的古怪,“陛下,此事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
嬴政不置可否,“若放心不下家中娇妻,可带夫人一同前往,朕可没说一定要让他们两地分居。”
因为母亲与枕边人接连背叛的缘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女人敬而远之,忌讳莫深。
尤其是女人干涉政务的事情,更是他的逆鳞,他不可碰触的忌讳,但这种忌讳在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小十一时荡然无存。
他捧在手心养大的娇娇女,他从未寄予厚望只想她平安长大的小公主,却可以为大秦为他做到那种程度。
他不知道她到底经历多少绝望与生不如死才能走到这一步,他只看到她残破的身躯,听到她破碎沙哑的声音,看她孤身一人在另外一个世界奋不顾身,只为大秦不再二世而亡,他能无病无灾到终老。
他的小公主还是长大了。
在他崩逝的那一刻彻底长大,长成能逆天改命庇佑大秦的存在。
“廷尉之女与丞相之孙女颇有才干,若与他们同去南越,还能帮他们分担政务,岂不是美事一桩?”
嬴政眸色微深,抬手掐了下眉心。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正视女人的力量,“九州天下何其广袤?大秦目前的官吏远远不够分派天下,她们若肯为朕分忧,前去南越与公子一同理事,朕必有封赏。”
“……陛下圣明!”
屠睢肃然起敬。
不愧是陛下!
别人娶儿媳是为了开枝散叶,两年抱仨,陛下娶儿媳是为了给自己捉襟见肘的官吏们补充人手!
处理完匈奴南越,嬴政便去瞧墨家造船的进展,而后再商议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的事项与时间,待做完这一切,已是暮色西沉,嬴政换了常服,去偏殿瞧闷闷不乐的小公主。
“阿父,我觉得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鹤华无精打采,连寺人送来的点心都不想吃。
嬴政夹了块点心喂到她嘴边,小奶团子这才勉强吃了一口,但精神依旧萎靡不振。
“会见到的。”
嬴政放下筷子,伸手将小奶团子抱在怀里。
“真的吗?”
鹤华双手抓着嬴政衣襟,抬头迫不及待问嬴政。
嬴政莞尔,“阿父何时骗过你?”
“总有一日,阿父与你还会再见到她。”
到那时,大秦已变了模样。
不再战火连天,不再民不聊生,而是一个全新的空前强大的秦。
“一定会再见的。”
嬴政垂眸低喃,眸色深邃如星海。
“你们说的刘邦我是真没见过。”
刘季道,“我骗你们做什么?”
“刘邦是刘邦,刘季是刘季,你们找刘邦跟我刘季有什么关系?”
“不能因为我们都是沛郡的人,你们就觉得我一定得认识刘邦。”
“我要是认识,我能不跟你们说吗?”
“小公主得天书梦中授课,得天书赠予神种,现在又得天书指引,连未来的忠臣良将的名字都告诉了小公主,让小公主告知陛下,让陛下现在便对他们封官加爵。”
刘季往嘴里倒了碗水,咬牙切齿十分不服,“但萧何也就算了,曹参夏侯婴一个是狱掾,一个是养马的,何德何能是未来的栋梁之材啊!”
“他们都能成栋梁了,那杀狗的樊哙怎么着都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杀狗的都成将军了,那我不得是——”
刘季声音戛然而止。
——这里是上林苑,不是他的沛郡,不能什么话都往外面说。
“是什么?”
“你快说啊!”
周围卫士在起哄。
“是裂土封侯!是出将入相!”
刘季咧嘴一笑,“总之是很大很大的官,你们都得拜我!”
“切,就知道吹牛。”
卫士们哄笑,“你一个小小的亭长,以后能做到县长都是祖上积大德了,还想奢望封侯拜相?”
“哎哎哎,别闹了,这几日打起精神来,别叫宵小坏了咱们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