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会不会再有一个嬴政来结束乱世,让天下九州重归太平,却是一个谁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张良手指微微收紧。
他又一次清楚意识到嬴政对于乱世对于九州的重要性,可代价是他的国家灭亡,他的王与族人接连死去,他如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大秦王朝的盛世太平里,周围的繁华热闹与他无关。
唯一与他有关的是六国后人,他们以他为饵,策划了这场针对嬴政的刺杀,如果嬴政的运气足够好,又或者他足够心狠手辣,对鹤华公主被抓住的事情无动于衷,躲过了这场几乎能要他性命的刺杀,但鹤华公主的死会让这个原本便暴戾嗜杀的帝王彻底激发本性,他会以一种歇斯底里的残酷手段报复六国后人,让这些人明白什么叫残忍。
不,不止六国后人,很多人都会被波及,很多原有的治国方针也会被改变,那些轻徭薄税与民休息的政策将会成为一种绝响。
他要的从来不是世人奉他为神祇,而是要九州天下属于大秦,所以百年之后史书工笔写他是明君也好,暴君也罢,都不会影响他的任何决策,唯一能影响他决策的,只会是有人试图颠覆他的王朝,谋害他的性命,让他的万世基业成为黄粱一梦。
所以当他发现怀柔政策无法让天下归心时,取而代之的是血腥残酷的手段来镇压一切不从之音。
帝王手段血腥,却无小公主出来调和,再弄来能够亩产千斤的粮食来让天下黔首归心,那么看似空前强盛的大秦的命运,将会随着帝王的病逝而土崩瓦解,而这位功绩明明可以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后世对他的评价将会是如商纣夏桀一样的暴君。
天下的命运在大秦。
秦的命运在于嬴政,嬴政性格转折,在于鹤华公主。
无论于嬴政,还是大秦又或者九州天下,鹤华公主都是极其重要的角色。
——她不能死,她也不可以死。
张良闭了闭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扶着墙壁缓缓起身,柴房的门被打开,他沐浴在皎皎月色之下。
“有人行刺陛下!”
张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出两句话,“有人行刺公主!”
说完这两句话,张良瘫倒在地,像是被人抽去全身力气般,他静静跪坐在地上,缓缓合上眼睛,如同行尸走肉。
“行刺陛下与公主?!”
“好大的胆子!”
“所有卫士全部去前院!保护陛下与公主!”
后院的管事显然知道嬴政与鹤华来天下同吃饭的消息,张良声音刚落,便有人迅速组织卫士,齐齐冲进前院。
“你怎么知道有刺客?”
有人揪住张良衣襟,“你是什么人?和刺客是什么关系——”
“噌——”
跪坐在地上的张良突然去抽卫士腰侧佩剑,但卫士的反应远比武功平平的他更快,佩剑尚未完全出鞘,便被卫士抬手送还鞘中,紧接着,卫士揪住张良依旧的手改变动作,抬手扼住他的下巴,不许他吞咽任何东西。
“寻死?”
卫士冷笑一声,“没那么容易!”
另一个卫士上前,手里拿着绳索,三下五除二,将张良紧紧绑住。
“此人与刺客必是一伙的。”
为首的卫士道,“看紧点,别让他寻了短见。”
“喏。”
卫士应下,拽着绑着张良的绳索,将张良拖了下去。
张良半垂着眉眼,任由卫士粗暴推搡着自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可对他无礼。”
一道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因为眉眼半垂着,他只能看到那人衣摆,那是寻常侍从的衣摆,看不出半点宫中的痕迹,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商侍从,却让周围卫士全部屏气凝神,连与他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张良动作微微一顿。
卫士陪着小心道,
“此人或许是刺客的同伙——”
“陛下要见他。”
侍从淡声打断卫士的话。
“喏。”
卫士连忙给张良松绑,动作极其轻柔。
张良缓缓抬头。
侍从拱手见礼,“陛下请您过宴一叙。”
如天光乍破,张良灰败脸色终于有了反应。
麻木的眼珠开始转动,紧抿的唇角出现一丝缝隙。
“嬴政算计我?!”
性格温和的男人爆出一声惊喝。
“大胆!”
“竟然直呼陛下名讳!”
无数利剑出鞘,横在张良脖颈。
张良仿佛看不到削金断玉的长剑瞬间便能要了他的性命,他仍死死盯着侍从,抬脚往侍从面前走着,有剑身划破他脖颈处的肌肤,红色蔓延开来,顷刻间染红剑身和张良脖颈处衣襟。
侍从眼皮微抬,“放下。”
“可他不敬陛下——”
“放下剑。”
“……”
卫士们心不甘情不愿收了佩剑。
“您既然已经知道答案,又何必问我?”
侍从对张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陛下在等您。”
“我若不去呢?”
张良冷笑。
侍从笑了起来,“这可由不得您。”
说话间,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来到张良面前。
“?”
张良视线冷冷。
下一刻,张良身体腾空而起,侍从将他打横抗在肩上,大步流星走向前院。
“!!!”
蛮夷之举!
张良险些绷不住贵族子弟的好修养。
“得罪了。”
侍从十分有礼貌。
“……”
张良万念俱灰。
“咦?子房?”
鹤华坐在主位,她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张良被人扛上来的身影,“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子房?快把他放下来。”
——对于一个贵族子弟来讲,这样被扛上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吕雉微微一愣。
老者微捋胡须。
章邯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王离一拍大腿。
好家伙,果然是陛下身边的人,行事比旁人贴心多了,十一想要的人哪怕跑了,他们也会替十一把人给抓回来!
“……等等,你是阿父的人?”
鹤华反应过来了,小手手按着食案站了起来,“阿父也过来了?”
侍从放下张良,拱手向鹤华见礼,“不错。”
“陛下怕公主出意外,一直跟在公主身后。”
“阿父太多心了,我才不会出意外。”
鹤华笑着从食案后走出来,好奇向门口的方向张望着,“阿父呢?阿父怎么还没来?”
一只祥云蟠龙玄色靴出现在门口地板。
紧接着,是另外一只,两只靴子被玄色配降红色的衣摆遮盖着,只露出一点点的翘。
鹤华眼睛亮了起来。
张良眸光骤然冷峻。
“阿父!”
鹤华小跑着奔向门口的男人。
男人微俯身,将已经到他腰高的小孩儿捞起来抱在怀里。
众人纷纷起身离坐,无声向嬴政见礼。
——嬴政没有表明身份,他们也不好大张旗鼓喊陛下。
嬴政抱着鹤华走向主位。
随行侍从极其有眼色,将鹤华的小食案撤下,换上一张大的食案,供父女两人一起用,食案上的菜品也从小点心小甜品换成陛下也能吃的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