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廿七
怀安很赞成的点点头,终于安分下来。
“别哭了!”郑迁有些郁怒的说:“真是惯坏了你们,主动挑衅在先,还有脸哭。”
芃姐儿摔了一跤都没哭,躲在哥哥身后朝两个胖墩儿扮鬼脸,做出羞羞羞的动作。
对面哭的更惨了。
郑迁又训斥几句,命人带两个孙子下去。双方自是一番客套赔礼,也并没有多么放在心上。
回家换过衣裳,沈聿叫来儿子女儿,变戏法似的拿出两根硕大的冰糖葫芦。
芃姐儿咯咯的笑。
许听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打了架还给零嘴吃,以后带出去天天打架怎么办?
沈聿将女儿抱在怀里,先表彰一番她的英勇表现,又表扬儿子保护妹妹的行为。
才问芃姐儿:“芃儿还手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害怕?”
芃姐儿摇头,头上的串珠蹦来跳去,那是她最喜欢的红珊瑚珠子,今天险些被小胖墩儿扯坏了。于是攥着小拳头狠狠地说:“他打不过我的!”
“如果他长的更高更强壮,像他哥哥那样,芃儿又该怎么办?”沈聿又问。
芃姐儿摇摇头。
“当然是跑哇!”怀安提醒道:“找哥哥找爹娘,跑的越快越好!”
“打不过就跑,听懂了吗?”沈聿问。
芃姐儿使劲点头。
许听澜皱眉摇头,这样教孩子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怀安狗腿兮兮的凑到娘亲身边,递上那串红彤彤的果子:“娘先吃!”
许听澜用食指戳了他的额头一下,告诫他:“拳头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怀安笑道:“我知道的,娘,拳头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能靠讲道理。”
许听澜这才展颜一笑,放他们去院子里玩,可是仔细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
儿子长大了就是好使唤。
沈聿给怀安一天时间,让他去雀儿山把张岱拉来过年。老爷子为了研究红薯留在京城,儿孙都在老家,放着他一个人过年实在说不过去。
怀安脚跟一磕:“保证完成任务。”
遂骑着他的小白马,带着一辆马车来到了雀儿山。
屋里院子里空无一人,去村里转了一圈,都说不知道张岱的去向。
怀安带着满脑袋疑惑回去,只见从地里爬出个人来。吓得他以为白日闹鬼,撒腿就跑。跑了两步,才发现是张岱,原来他在院子里挖了个红薯窖。
这才松了一口气,叮嘱道:“先生不要总在红薯窖里待着,要.事先放一根点燃的蜡烛,蜡烛灭了千万不要下去,不然……”
“你比个老头儿还啰嗦。”张岱拍拍身上的土,口鼻中冒着白气:“快过年了,不在家待着,跑到村里干嘛?”
怀安道:“当然是奉我爹娘的命令,接您去我家过年了。”
“不去!”张岱不假思索的拒绝。
“您一个人不冷清吗?”怀安问。
张岱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满村几千口都不是人啊?”
“人家也各自在家过年嘛……”怀安像尾巴似的跟在他老人家身后。
倔老头儿哼笑一声:“不去,我一个人自在。”
张岱自从进京之后,刻意远离官场,连首辅的账都不买,怎么会跟着怀安去沈家呢。
……
回城马车上,张岱看着左右两边的彪形大汉,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二位,有点挤。”
车厢狭小,三个人挤得满满当当,何文何武只能爱莫能助的笑一笑。
两人生来一脸凶相,笑跟哭似的,看的张岱毛骨悚然。一扭头,只见怀安侧着脑袋偷偷的笑。
张岱气恼道:“堂堂三品大员的儿子,动辄绑架良民……你,你看我如何告你的状!”
怀安满不在乎的说:“您告吧,把您绑回去,充其量被我爹骂一顿,不把您带回去,我爹不让我进家门,大过年的还得露宿街头,哪个更惨,我还是拎得清的。”
张岱气的不想跟他说话,他八十岁的老母不让他跟无赖说话。
就这样,怀安将张老先生“请”回了家,受到了沈家全家的款待,下榻在跨院的客房里。
也因为有张岱在,年夜饭分了男女席,沈聿和沈录带着男孩儿们在外间陪张岱,中间用壁板相隔。女眷在内间谈笑的声音传出,倒让张岱心生惭愧,搅扰人家一家团聚了。
沈家一家似乎并不受影响,分不分桌都一样热闹。
怀安渐渐大了,像小竹子一样开始抽条,不能再打扮成圆滚滚了,参加宴席的时候,也大多跟着父兄呆在男席。
许听澜便开始对女儿下手,加上陆宥宁也是个毛绒控,两人特意挑了白绒滚边的衣裳鞋帽把芃姐儿裹成一个毛球,当真是粉雕玉砌,玉雪可爱。
小毛球正经饭没吃几口,倒吃了一肚子拔丝地瓜。吃饱了饭坐不住,里外乱跑,丫鬟们也抓不住她,逗得满堂哄笑。
不一会儿,三个女孩儿抱着好些烟花往外跑,这里头数芃姐儿人最小,最贪心,用银红色的袄子捧着满满一兜烟花,边跑边掉,边捡边漏。
怀安此时也放下筷子看着老爹。
“去吧。”沈聿笑道:“都去。”
男孩儿们一哄而散,不一会儿,门外响起远远近近的鞭炮声。
人们望着绚烂夺目的火树银花,惟愿这些花火可以驱走奸邪,否极泰来。
……
新年伊始,改元永兴,寓意大亓中兴,续万世基业的美好愿景。
新朝新气象。郑阁老打出“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的口号,对六部九卿诸司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要做一个开明的首辅,不会独断专行,不做吴浚第二。
随后,他向新君递上新年的第一份奏疏,伏企陛下能够广开言路,任人唯贤,礼贤下士,仁慈爱民,对于直言敢谏者应宽容,以鼓励天下臣民敢于提出自己的见解。
紧接着,郑阁老提出取消“半俸”制度,从今年起内外官员一律发放全俸。
这件事还要从吴浚父子掌权时说起,当时国库告急,屡屡拖欠官员薪俸,惹得不少京官在户部门前抗议讨薪,后来吴琦想出一个损招,要求按时发放俸禄的官员,“自愿”签署纳援协议,自愿捐献俸禄的一半以充国库,也就是说只能发半薪,如果有异议,那就继续拖欠。
对于京中高官,或沈聿这样家境优渥的官员来说,俸禄的影响微乎其微,可对于大部分家境普通的底层京官来说,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
如今郑迁提出,半俸向朝廷纳捐不但是杯水车薪,还会使下级官吏消极怠工,危害远甚于得利,应当立即停止。
一切谏言有理有据,皇帝自然没有理由驳回,郑迁毫不意外赢得了满堂喝彩,声望日隆。
怀安是在书房里听老爹和大哥谈论这些事,听完不禁咋舌,郑阁老啊不愧是你。
沈聿看向小儿子,好奇的问:“你有话要说?”
怀安一脸坏笑:“问,要把皇帝装进笼子,总共分几步?”
沈聿和怀铭对视一眼。
“三步呀!”怀安掰着手指头数:“第一步,化身道德标杆;第二步,打好群众基础;第三步,用道德绑架皇帝,把他装进笼子……呜呜呜……”
怀铭捂住了弟弟的嘴,笑骂:“该聪明的时候犯蠢,该蠢的时候又精得要命。”
怀安掰开大哥的手:“我说的对不对嘛?”
怀铭警告他:“出门不许乱说。”
“我在外面最有分寸了,不会乱说话的。”怀安道。
第128章
沈聿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 连十岁孩子都看出来了,恩师趁着新帝刚刚即位,便急于联合文官约束皇权。
“圣天子垂拱而治”是每一个士大夫心中的美好愿景, 先皇登基时不吃这一套,将无数与他作对的文官廷杖、下狱、流放,折断了士子的脊梁,如今的天子宽厚仁慈, 他们便又故技重施,一步步将皇权装进牢笼。
怀安的“把皇帝装进笼子论”,倒是一针见血。
三皇五帝延续至今, 早已不是世家门阀掌权的时代, 国朝已经形成一套相对完善的官制和官员选拔制度, 说句更直白的, 即便皇帝不干活,国家机器也能有序运转。
因此一个精明的昏君对国家的危害,要远胜于一个愚蠢的庸君。何况新君并不蠢, 只是没有先帝的精明和心狠手辣而已。
对此沈聿只能选择作壁上观, 不论他与皇帝私交如何,首先是士大夫的一员,深知国有仁君的重要性。皇权一旦被放任, 将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先皇就是很好的例子。
怀铭还在跟怀安掰扯“看破不说破”的人生大道理。郑阁老是什么意思,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他偏偏不能学先帝那样独断专行, 已经很憋屈了, 你一口一个“把皇帝装笼子”,扎不扎心?
怀安摇头晃脑, 态度极其不端正:“我才十岁,就要学的这么圆滑世故,一点也不纯真可爱。”
“别人家孩子十岁还在读私塾,你每天在干什么?”怀铭问。
“我每天也在好好读书哇。”
怀安话音刚落,长兴敲门进来:“小爷,您别忘了正事。”
怀安一拍脑袋:“对对对!”
“干什么去?”沈聿皱眉。
怀安道:“我要去开皂坊书坊发开年红包,然后请了大兴县的县丞、主簿、典史一起吃饭。”
沈聿:……
怀安就当老爹默许,欢天喜地回内宅换衣裳去了。
“他刚刚说什么?”沈聿道。
“他说他又攒了个局。”怀铭解释道。
沈聿近来事忙,确实有些忽视了孩子们的教育问题:“这次又是为什么?”
“他想在雀儿山推广种植红薯,趁着麦收之前,提前跟大兴县的官吏打好招呼。”怀铭道。
沈聿不禁错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怀铭笑道:“是儿子给他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