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廿七
沈聿说罢,又补充:“别学你大哥,他同时做三五件事也不成问题。”
怀安又被补了一刀,心比手手还疼……
沈聿微哂,将扔在一旁的书拿起来,摆在他的眼前,施施然离开了西屋。
怀安拿起那本书,原来是《童话新编》。
啥意思?来他屋里就为了送一本书,还顺便揍他一顿?
正一脸茫然,从书页里掉出两张纸来,怀安捡起来看,一张是老爹作的《序》,一张是谢伯伯做的《跋》。
怀安眼睛都冒出光来了,甩了鞋子跳到榻上,兴奋的蹦来跳去。
壬子科探花、国子监司业亲自作《序》,丙辰科状元、翰林学士亲自作《跋》,一头一尾重磅压阵,哪个还敢说他的书是祸害小朋友的毒教材?!
“爹!!!”
怀安呼啸着冲进爹娘屋里,一头扑到老爹身上,将好整以暇的老爹撞的东倒西歪,又在爹娘床上打了个滚,将平整的被褥滚成了一坨,然后冲了出去。
全程只在眨眼之间,如龙卷风过境,狂奔而来,呼啸而去。
许听澜桌上的账本被这道“飓风”刮的哗啦哗啦翻页,诧异的问:“这孩子……被你打傻了吧?”
……
成衣铺开业在即,童书馆也开始筹备,《童话新编》有了两位大佬的《序》和《跋》。
开心的事情太多,怀安有一二三四五条想法亟待落地,根本睡不着。
拿着小本本跑到爹娘屋里,自告奋勇,要策划并主持成衣店的开业典礼。
沈聿手里的笔一抖,一大颗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毁了一副好字。他抬起头,在怀安背后,朝妻子急急摇头。
许听澜不知道怀安在王府搞出来的“剪彩仪式”,但从丈夫的目光中她看出:此处有坑,需要绕行!
“儿啊,你最近读书练字已经很辛苦了,娘可不忍心再让你操心成衣铺的事。”许听澜笑着岔开话题道:“你饿不饿,娘帮你煮一碗粥来?”
“不饿不饿!”怀安赶紧赔笑:“娘照管家里家外更辛苦,怀安怎么忍心让您亲自下厨呢?!”
“还是读书辛苦。”
“还是管家辛苦!”
“哈哈哈哈哈哈……”
母子二人执手相视而笑,达成两不相伤的默契,又是母慈子孝的一天。
沈聿悄没声的换上一张纸,心中暗叹:谁来赔他一副好字……
第78章
上元节前一日, 怀安缠着老爹想做灯笼。
沈聿也难得有兴致,使人从库房中找出扎风筝剩下竹条、麻丝和细棉纸,摆了一院子, 下人进进出出都要单腿蹦。
因害怕竹刺扎手,只有沈聿和怀铭在捆扎骨架。
怀安发现自己除了读书,还是在很多方面颇具天赋的,比如糊灯笼。比起老爹和大哥, 他糊得又快又板正。
他安排的十分妥当:糊了个虎头灯笼送给芃姐儿,两个莲花灯笼送给怀薇怀莹。
最后高高提起两个红彤彤的大鲤鱼灯笼:“送给大哥和怀远哥,鲤跃龙门, 金榜题名!”
怀铭八风不动的性子, 难得展露笑颜。
怀安蹬鼻子上脸:“大哥, 要是当不成小阁老, 我还想到一个新的营生……”
“你不要想。”怀铭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怀安还想再挣扎一下,糊灯笼是多好的营生啊!红白喜事儿都用的上,市场需求大大的!业务扩展, 说不定可以搞出一条街, 从生到死一条龙服务,安排的明明白白……
话还没出口呢,就被大哥提着耳朵教训:学而优则仕, 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
像紧箍咒一样念得怀安头昏脑涨,还得态度很好的应着:“是是是, 对对对, 大哥说的很对!”
不然今天耳朵都别想要了。
总算等他念完, 叹了口气,才提起一只兔子灯笼, 让老爹帮忙描上五官。
“这个……就送给世子吧。”他说。
……
上元佳节,许听澜果然请来了江南来的女先生弹词助兴。孙辈上除了年纪最大的怀铭留下来陪伴祖母,小孩子们都被远远地撵到前院玩耍。
婆子带了几个女先生进来,抱着弦子琵琶,个个漂亮标致,说起话来嘴甜动听,将老太太哄得合不拢嘴,口是心非地笑骂儿子:“你媳妇淘气胡闹,你也不拦着?”
沈聿只是赔笑:“家里冷清了三年,儿子媳妇图个热闹,母亲就依着这一回吧。”
儿子媳妇变着花样哄自己开心,老太太自然是高兴的,当即问女先生们:“近来什么好词?”
女娘们一个个的报上词名,一个个的唱,都是才子佳人的词话。
时下流行词话,弹词也属于词话的一支,深受南方人喜爱,老太太陈氏自小长在江南,来到京城自然有诸多不习惯,乍一听到“南词”,倍感亲切。
其中最小的女娘才十二三岁,鹅蛋脸盘,身段已稍显曼妙,口齿伶俐,喉音清亮。
老太太最是喜欢,叫到身边来问:“你叫什么呀?”
女娘轻服一礼,答:“回老太太话,小人叫兰新月。”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老太太笑道:“好名字。”
兰新月唱得是一首新词,《醉月缘》中的一段:“原不是鸳鸯一派,休算做相思一概。白思白解白商量,心可在?魂可在?着衫又拈双裙带。”
小姑娘声线未长成,亮归亮,还尚单薄,只是配上词话的内容,倒别有一番滋味。老太太每人赏了一颗金瓜子,还多赏兰新月一包洁粉梅花糖。
……
芃姐儿午觉睡得好,精力充沛。天色将暗时,颠颠儿的跑进院子,摇着老爹的手喊着:“看灯,看灯!”
她穿着银红色的袄子,头发盘成抓髻,缠着彩缯,坠着红珊瑚珠子,唇红齿白,玉雪可爱。
她要撒起娇来,谁能扛得住啊?
老太太当即笑道:“今天本就是出门游玩的好日子,你们不必陪我,穿厚实一些,都出去热闹吧。”
季氏身子弱,一到冬春交替格外不想多动,便说陪着老太太,只叮嘱怀远照看好妹妹们。
沈聿夫妇便拉扯着六个孩子,乘马车去逛灯市。
昔日宽阔的长安街,如今尽是熙熙攘攘的车马行人,马车行进缓慢。索性提前下车,孩子们拎着灯笼,吃着零食,徒步往东华门走去。
芃姐儿不用亲自走,她的坐骑……呸,她被亲爹一路抱着,举着一根冰糖橘子努力的啃。
每啃下一瓣橘子,沈聿都要掰断一截竹签,防止她戳到自己。
华灯初上,笙歌聒耳。
皇城今夜没有宵禁,可以彻夜狂欢。沿街摊贩摆出琳琅满目的商品,两侧商铺林立,纷纷扎起夺目绚烂的灯台,整条街道成为一条灯火通明的银河。间或有杂戏表演,舞龙舞狮,高跷旱船,好不热闹。
猜灯谜赢烟花。沈聿在烟花铺子上运笔如飞,一连填出十来首谜底。
没办法,他家孩子多,一人挑两样,也要端走一大盒儿。
烟花铺子老板险些岔过气去,许听澜丢下一角碎银,这才活了过来,对着这位好心的太太连声道谢。
孩子们大丰收,兴奋的抱着一堆烟花摞在李环手臂上,继续往前走。
“明翰。”有人自身后叫他。
沈聿回头,原来是谢彦开一家。
谢彦开有三子一女,具都是知书达礼,落落大方,两家相互见礼,顺着熙攘的人流同行。
“谢伯伯!”怀安扯着谢彦开的袖子:“谢谢您帮我提《跋》。”
谢彦开笑道:“小事一桩。”
怀安道:“对您来说是小事,对怀安来说,可是帮了大忙了!”
谢彦开并不知道他要开书坊的事,只是说:“你小子真能折腾,又是种大棚菜,现在又搞了一本书出来,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不等怀安答话,谢韫惊讶的说:“原来前几天吃的瓜果,是怀安哥哥种的?”
怀安得意的点头。只见谢韫穿着琥珀色的小袄,颜色像熬的焦黄的糖稀。
瞧她空着手,二话没说,将手里的兔儿灯送给她,再一次将荣贺同学忘到了九霄云外。
谢韫大方接过,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胖泥娃娃作为还礼。
怀安喜欢极了,小心揣进袖子里。
谢彦开心不在焉地应着沈聿的话,目光在两个小人儿身上来回梭巡,到底也没听清沈聿在说什么。
两个孩子年龄相仿,似乎更有话聊,怀安想先去前面看抖空竹,怕人聚的多了,就挤不进去了。
谢韫说:“我想跟怀安哥哥一起去!”
谢彦开拗不过女儿撒娇,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被拐跑。
许听澜命李环紧紧跟着他们,并连声嘱咐:“不要跑远!”
两人撒腿跑开,抢先一步去不远处,在拿着空竹的艺人前面占位置。
一辆马车在人群中缓慢行驶,行人纷纷向道路两旁避让,嘴里埋怨着,什么人非要在这时候乘马车出行。
怀安刚想拉着谢韫往路边躲,却见一个不到两岁大小的孩子扑向路中央,眼看就要被马蹄踩到。
怀安眼疾手快向前一步,将那个小娃用力往路边拽,小娃娃摔倒了,同时也带倒了怀安,两个一起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车夫猛的一拽缰绳,马匹抬起前蹄,又因惯性向前冲了两步,才停下来。
李环和谢韫跑过来,扶起怀安和那个大哭不止的小娃娃。
车夫态度蛮横,挥着马鞭指着他们的喝道:“怎么看得孩子!”
“你怎么驾的车?!”怀安虽然个子小,气势一点也不弱。
车夫愣了愣,指着啼哭不止的小娃娃问李环:“这是你家孩子?”
李环矢口否认。
怀安环顾四下,心中也是犯疑,这孩子家的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