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爹是当朝首辅 第78章

作者:王廿七 标签: 前世今生 轻松 穿越重生

  一个宠信了十几年的近臣,皇帝任用他,放纵他,维护他,绝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好用,能担事,能背锅。

  他的手下贪污纳贿的同时绝不会忘了皇帝的好处,残害的忠良里也有皇帝看不顺眼的人。所以这两份奏疏,与此前弹劾吴浚的奏疏大同小异,都会被看做指着和尚骂贼秃。

  吴琦从美人如云的温柔乡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气的钻进轿子直奔吴府。

  吴浚还以为他良心发现,回来探望母亲的,谁知他在母亲床榻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诉苦,仿佛蒙受了不白之冤。

  吴浚沉默良久,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吴琦知道老爹已有了致仕的想法,甚至极有可能利用这次弹劾,上书请求致仕。

  可吴琦没有退路,他与皇帝可没有十几年的君臣之情。

  速速招来同党开会研究,纠集数名御史,策划弹劾。

  很快,皇帝下旨,以结党营私将庞潜和杨璠下都察院大狱审问,务必使其供出幕后主使。并驳回了吴琦自劾请罪和请求致仕的奏疏,下旨挽留。

  郑迁坐在值房里,面色凝重,如坐针毡。因为这两位上书的言官都是他的门生,他们在没有获得授意的情况下,自做主张向吴浚发起了攻击。

  桃李满天下不假,累累的硕果却不一定都是甜的,也有可能是苦的、酸的,混在盘子里,不知哪一口就伤到了栽树的人——郑迁此时正是这样的感觉。

  吴浚妻子重病,已经告假月余了,内阁诸事井井有条,皇帝身边,他也能卑躬屈膝妥帖服侍,他相信过不了多久,聪明的皇帝就会发现,朝廷里有没有吴家父子都能照常运转,甚至可以运转的更好。

  流民有了着落,灾情有了缓解,王府长出了祥瑞……这一切利好的局面却都因这两个门生的冲动之举陷入了僵局。

  沈聿来到值房面见恩师,手里拿着一道劄子,是国子监的行文。国子监应有两名司业,现在空缺一员,请求朝廷推选一名官员充任。

  郑阁老此时没有心情过问这种小事,随口道:“国子监官员向来由礼部推举,你自去找邹部堂商议,何来问我?”

  沈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合上劄子宽慰道:“恩师,十几年的荣宠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摧毁的,即便他们不上这道奏疏,吴氏父子也并不一定会就此失去圣眷。恩师不要太过忧虑,从长远来看,这次弹劾并不一定是坏事。”

  郑迁默然颔首,十几年,养条狗都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是相处默契的君臣呢。局面已然被动,吴浚父子势必会发起反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朝堂中的波诡云谲,尚不会波及到孩子们的生活。

  出了正月,郝秀才一家才堪堪搬完了家,骡车拉着全部家当离开郝家胡同,怀安便开始安排人手修葺书坊。

  怀安特意找来陈甍表哥一起商议如何布局,琢磨出一套图纸。

  按照他们的计划,先修主院和院墙,三间正房间隔的墙壁打通,变成一个大通厅。怀安打算将它改造成一个小小的“印刷车间”,流水线作业,合理布局,规范管理。

  东西两面厢房,西边作为库房,东边隔成两间,给郝师傅和他的学徒居住,前院的倒座房住伙计,后罩房三间作为库房,两间留给携带家眷的伙计。

  许听澜使了两个力大的小厮过去,怀安又从牙行雇了几个工匠和力工,找了个宜破土的吉日直接开工。并让身边的长兴守在工地,方便有事跑腿传话。

  怀安惊喜的发现娘亲在有意无意的培养他的经商才能,并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来对付老爹。

  沈聿不敢否定妻子,又不敢对儿子放任不管。因此每天都要把他拎到眼前,问他在做些什么。几番下来,发现他做事有条有理,不禁刮目相看。

  “真是长大了!”沈聿感叹道。

  “当然啦!”怀安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性子,黑黑的眸子亮如星辰。

  “爹,我已经八岁了,您也要开明一点,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要适当放手,多给我一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毕竟我不是出去玩啊,我是在做正事,除了有意义还很赚钱,除了赚钱还很雅致,除了雅致……”

  沈聿扶额,还是那么聒噪。

  左右不放心,索性让他将一应文书拿来,一张一张的检查核对。发现除了官府文书上署得是家仆的名字外,所有私人契约的画押处,都龙飞凤舞的签着一个硕大的名字——许三多。

  牙根痒痒,很想揍人,但又找不到理由……

  沈聿信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论语》,听话的孩子不好生,揍人的理由还不好找吗?

  

  怀安瞳孔放大,一言不合就提问,老爹不讲武德啊!!

  “等等等等!”怀安大难临头高举白旗:“爹,我这几天忙得都快忘光了,您好歹给我点时间温习一下!”

  沈聿从善如流,板着脸给他下达了最后期限:“十天以后我再查你。”

  怀安眨眨眼:“十五天……”

  被老爹一瞪,闭上嘴,不敢再讨价还价。

  怀安暗暗叹气,老爹最近越来越凶,不知道是因为朝廷里的糟心事儿太多,还是更年期提前了二十年。

  总而言之,为了不挨无妄之揍,怀安不得不在学业上多费一些精力。

  事实证明,求生欲的确可以激发无限潜能,啃了半年久攻不下的《论语》,居然在二月上旬用了十天时间一字不落的背完了,连狗爬一样的字体笔划也根根竖了起来。

  沈聿挺惊讶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之前的教育方式出现了大方向的错误,耽误了一个欠揍的孩子享受完整的童年。

  

  背完最后一篇,怀安长长松了口气,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生活在神童堆里太久,几乎已经忘了,原来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是智障。

  这下看老爹还怎么找茬!

  “所以……”沈聿捻着佛珠,发出灵魂拷问:“你这半年都在干什么呢?”

  小孩子读不好书无非两个原因,既然不是真的愚钝,那就是态度不端了。

  怀安张口结舌,心虚地赔笑道:“爹,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沈聿愿闻其详。

  怀安绞尽脑汁找了个好借口:“厚积薄发呀,没有半年的厚积,哪里来的薄发?”

  他都这样说了,做父母的,总不能否认孩子努力积累的成果,非说他是临时抱佛脚吧。

  果然,沈聿面色稍霁:“你这不是很明白吗?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以后不要一读书就叫苦叫难,学问是慢慢积累的过程,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怀安松了口气,脑袋一点一点乖乖应下,案头上的书也终于换成了《孟子》。

  即便一本《论语》都要耗费半年时间,沈聿仍是倍感欣慰,因为他四岁开蒙的儿子,终于在八岁高龄,读到了蒙学的最后一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81章

  绵延数日的细雨冲走了庭院里堆积的尘土, 秋日里硕果累累的柿子树依然还是光秃秃的。

  怀安跪坐在椅子上,扒着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吮吸沁人心脾的泥土香气。早春时节, 人总是懒洋洋的,想发呆,想睡觉。

  他人在翰林院,魂早已飘出窗外。不知道书坊修缮的怎么样了?郝大爷没有再护着他那些不让扔的废品, 朝力工们发脾气吧?中午不想吃衙门里的饭菜,想吃街上那家羊肉锅贴……

  沈聿伏案批公文,谢彦开站在值房门口, 望着淅淅沥沥的珠帘, 舒展四肢:“立春三场雨, 遍地都是米。”

  转身来沈聿的桌前, 轻“咦”了一声:“怀安终于换书了?”

  怀安好似被戳了一刀,苦着脸从窗台上“爬”回桌案边。苦大仇深的对着眼前摊开扉页的《孟子》。

  他们这样的人家,往往在蒙学期间就要要求孩子通背《四书》了, 按照朱子规定的顺序, 是先读《大学》,次读《论语》,再读《孟子》, 最后读《中庸》, 但老爹教他的顺序,《中庸》是在《论语》之前的。

  《论语》全文一万一千多字, 《孟子》全文三万五千多字!当然, 作为科举用书, 他手里的版本是被本朝太*祖皇帝大幅删减之后的,只有一万九千余字。

  怀安双手合十, 感谢太*祖皇帝!

  “但是一万九千多字也还是太多了……”怀安支着脑袋,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要是只有九千个字岂不是更好。”

  “一个字都不读岂不是更好?”沈聿道。

  “对哈。”怀安脸皮厚的可以盖城墙。

  沈聿真的很想揍人,可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做一个慈父,只得对着窗户深吸口气,将他叫到身边来,一字一句的讲解经义、句读,从第一篇“孟子见梁惠王”开始,讲到“何必曰利”。

  然后让他复述一遍。

  这倒难不倒怀安,他记忆力不好,理解能力还是不错的,每次都能七七八八的复述出来。这也是沈聿怀疑他态度不端的证据之一。

  “你好好把这段背完,散衙后咱们去街上逛逛,买炒栗子和冰糖葫芦。”沈聿道。

  怀安两眼放光,高高兴兴背书去了。

  谢彦开看在眼里,笑着摇头,每天看着同僚兼好友为了教孩子,威逼利诱用尽浑身解数,直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正欲打趣几句,只见沈聿身边的一个书吏从外面疾步进来,对沈聿道:“大人,出事了。”

  沈聿抬起头:“庞潜和杨璠?”

  “都不是。”书吏道:“是兵部的陈郎中被北镇抚司的人给抓了,说他欺天谤君,祸乱人心。”

  怀安倏然起身,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舅公下了诏狱?!

  沈聿微微闭目,缓了半晌。面沉似水却不带一丝错愕,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发生日食之后,舅舅瞒着他上了那到奏疏,结果如泥牛入海,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沈聿一度私怀庆幸,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结果年后两位同门上书,引起吴琦的报复,连舅舅一起牵连进去。

  春寒料峭,门外突然起风了,又冷又锋利,像小刀一样直往脖子里钻。

  “明翰……”谢彦开神色黯然,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沈聿朝他看了一眼,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回头去叫儿子:“怀安,跟爹走。”

  话音刚落,已大步走向雨中。

  “谢伯伯,我们先走了。”怀安不忘跟谢彦开打了声招呼。

  谢彦开从檐下捡起一把伞,俯身递到他的手里:“怀安不要怕,跟着爹爹不要乱跑。”

  怀安点点头,将书本收进书包,也顾不得打伞,快跑几步去追老爹。

  李环跑到庭前:“老爷,有何吩咐?”

  “备车,去陈家。”沈聿道。

  淫雨霏霏,大街上行人稀少,车夫驾着马车行驶得飞快。怀安心慌意乱,却不敢开口说话,打扰老爹思考。

  不一会儿就到了陈宅大门前,沈聿对怀安道:“留在车上等爹爹可好?”

  他不想让儿子看到陈家上下的愁云惨雾。

  怀安摇摇头:“爹,您把我带着吧,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沈聿心头一软,抬手拧一把儿子的脸,转身下了马车,怀安也跟在后头跳下来。

  李环上前敲门,敲了好半晌,才有个门房的老仆打开了一条门缝,看到沈聿,仿若看到了主心骨,急急忙忙请他进去。

  沈聿牵着怀安快步往里走,一边问:“家里怎么样?”

  “您可算来了,”老仆道,“太太刚刚得知消息,险些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