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色
“那不是因为还有老娘得奉养?”
“你们看那老婆子,刚才嚎那几嗓子,声音多响亮啊,那身体棒的能打死一头牛,也不用时时刻刻让儿子在身边照顾吧?长子要读书,得出去住的,家用给足,让老二照顾不就行了?老二又不是缺手缺脚。”
“对呀,谁家不都是这样子,一个儿子有事外出,另一个儿子照顾爹娘。哪有老二不光不照顾爹娘,还跟着去嫂子陪嫁的宅子住的?”
顾玖那天在沈家,看到沈刘氏闹的那一场,对她实在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小声跟谢湛叨叨:“我怀疑沈大郎不是他娘亲生的,这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可惜沈家人都背对着她跪着,不然可得好好观察观察,母子俩像不像,或者兄弟俩像不像。
老百姓低声吵吵的时候,沈大郎继续在堂上自辩:“拙荆是个大度的,没有嫌弃家母舍弟,让他们在那里住着,并买了下人伺候。就算家母一直偏向弟弟一家,拙荆也因为孝道,一直忍着。可是……”
沈大郎跪直身体,脸上神情坚定,“可是,舍弟因为有母亲偏疼,不事生产,在外吃喝嫖赌,母亲借着各种由头管草民要钱,要来的钱财,供二弟挥霍……”
角落里跪着的沈二郎抬起头,张张嘴想辩驳,看到周县令冰冷冷的一张脸,忙把脑袋垂下去。
沈大郎讽刺的一笑,“草民一个书生,能想到的赚钱门路,也只是给人抄抄书,能得几个钱?母亲逼得紧,也只能厚颜跟拙荆开口要。一次一次,母亲把从拙荆这里弄的钱,都给了二弟。”
“因为母亲纵容,才使二弟越来越放荡,只管自己玩乐,妻儿老母全然不管。草民作为家里长子,理应管教二弟,令其好好做人,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而不是一味依附兄长。若因为这样,违逆了母亲的意愿,草民认为,这不是忤逆不孝,一味顺从母亲,养废了兄弟,才算是大不孝。”
人群又议论开了----
“什么东西呀,明知道大儿子没钱,还想办法要钱,这不明着抠儿媳妇的嫁妆嘛!”
“就是,就是,管大儿媳妇要钱,给二儿子一家花,他们家老大不是亲生的吧?”
“难道是抱养的?”
“不应该,她自己能生,抱养别人的干什么?我觉得沈老大肯定是他爹前头的媳妇生的,这老婆子是继室。”
话题讨论着讨论着,眼看着就歪到天边了。
沈刘氏气得嘴巴歪,很想骂人,谁是继室?谁是后娘?你们才是,你们全家都是!
但看看冷着脸的县太爷,还是没敢轻易开口。
周县令问沈刘氏:“沈即安的说的你可听清楚了?分家不足以定罪,忤逆如果只是不给你家沈二银钱挥霍,那也算不上忤逆,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刘氏可算是能开口了,立刻跪直了,大声道:“大老爷啊,您可不能听这不孝子胡说八道,民妇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三天两头生病,他不应该拿钱出来给他娘看病吗?他没有银钱,可他媳妇有啊,儿媳妇拿钱给老婆婆看病不是应该的吗?”
“哦,”周县令道:“说的也没错,儿媳妇给婆婆看病抓药的确应该。沈即安,你怎么说?”
沈大郎还没开口,姚三娘先忍不住了,磕头道:“大人,请允许民妇说上两句。”
“说!”周县令道。
姚三娘道:“禀大人,大郎是长子,奉养母亲,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婆婆生病,民妇做人儿媳妇的,拿钱给婆婆看病抓药也是份所当为。但是,婆婆分明什么病都没有,却天天装病要钱,要了民妇的嫁妆,转手就给了二弟。”
“若婆婆硬要说自己身体不好,拿钱是为了给自己看病抓药,那么民妇想请求太爷帮忙问问婆婆,生的什么病,看的哪位大夫,抓的什么药?”
周县令看向沈刘氏,扬扬下巴,“回答。”
沈刘氏低着脑袋,脸颊飞快抖动两下,嗫喏道:“也没去药堂看诊,就是自己买了些补品,都吃了。”
周县令又看向姚三娘,示意她开口。
姚三娘呵呵冷笑:“婆婆从我这里要走的银钱,我这里每一笔都有记账。仅去年一年,就有六百六十两纹银。请问婆婆是吃了什么,要花费这么多?婆婆就是顿顿把补品当饭吃,也吃完。”
顾玖突然举起小手,“大人,草民是大夫,草民有事情禀告。”
第203章 我为我的话负责
谢湛单手捂一把眼,他家小姑娘可真是正义感爆棚啊。
旁边的老头双眼闪着八卦的光,炯炯有神的盯着顾玖。
周县令看了看顾玖,觉得有些面熟,就招招手,让她进来。
“你要禀告什么?”
顾玖跨进大堂,叉手道:“禀大人,草民是大夫,草民可以证明,这老,这老婆婆撒谎了。”
姚三娘回头瞧着顾玖,神情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邻居家的小姑娘会在这里,她这是要帮她?
“哦,”周县令道:“怎么撒谎了。”
沈刘氏回头看到顾玖,一双眼闪烁着恶毒的光芒,这会儿若能开口,不知道多少脏话就彪出口了。
顾玖道:“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医家认为,药的毒是指有偏性的东西,医家用药的偏性来纠正身体的偏性,如果身体健康,就不适合乱吃补药。例如人参补元气,但一个身体强健的人,常吃人参是要出大事的。”
“其它补药也一样,如果不遵医嘱,随便乱吃,补的过了,就会打破原本的平衡,身体一定会出问题。但我看这位老婆婆声音洪亮,行动自如,脸色红润有光泽,说明身体很好。先前老婆婆说并没有看大夫,也就是说补药是乱吃的,但乱吃补药,还一年吃了几百两银子,这样子都没吃出问题来,除非是铁打的身子。所以说,老婆婆说的吃补药一说,我认为----”
顾玖望着沈刘氏,说出自己的结论:“不可信!”
然后面向周县令,叉手道:“我是一名大夫,我为我说的话负责,如果大人不信的话,可以请任何一位大夫来询问。”
顾玖说完,又补充一句:“当然,不能是庸医。”
周县令难得露出个笑容,身体往后轻轻一靠,道:“本县信,但不知道沈刘氏你信不信?”
不等沈刘氏反应,门外看客中又响起一道声音:“周大人!”
方才顾玖旁边那位看热闹的老头,跨进门槛道:“下官宣州医署陈本文。”
周县令在堂上站起来,拱拱手,“原来是陈医令。”
回头吩咐左右,“来人,给陈医令看座。”
大缙太常寺下设有太医署,下属每个州府都设有医署,州府医署由医令掌管,医令是正七品。
陈本文摆摆手,“下官只是看客,不敢打扰周大人审案。下官站出来,只是想为这位小大夫做个保,方才这位小大夫的话,句句是真,没有半点夸大其词。补药都有偏性,有的性凉,有的性燥,有的虽温和,但不是所有人的身体都适合。”
“还有的补药,服用的时候得分时令,比如数伏天服用性燥的药,会出现口干舌燥、面色赤红、精神亢奋,失眠等症状。不尊医嘱长时间乱吃补药,身体一定会出问题。这位老太太几年时间,随意乱吃补药,身体没有出问题,还能好好站到这里,要么就是小大夫说的,身子是铁打的……”
老头说到这里,顾玖扭头笑着问大家:“你们信有人身体是铁打的吗?”
围观群众一起大声道:“不信!”
谢湛笑着摇头,补了一句:“有,城西关帝庙里铁筑的关二爷。"
顾玖冲谢湛悄悄竖起个大拇指。
大家一起笑了,纷纷起哄,说就算关二爷常服补药,一碗一碗药水灌下去,也要生锈报废的,沈老太简直比关二爷还厉害。
眼看严肃的公堂画风逐渐跑偏,周县令忙拍拍惊堂木,把乱糟糟的声音压下去。
陈本文冲顾玖笑笑,回头摊摊手,“看,是个人都不信。那么就只能是老太太说了假话,她压根没吃过什么补药。”
说完再次冲周县令拱拱手,笑着跟顾玖点点头,重新退回吃瓜群众的位置。
周县令望着沈刘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刘氏嗫喏着,“民妇,民妇,民妇就是吃了补药,可谁知道……”
周县令把惊堂木重重拍一下,“公堂之上,再敢撒谎,你当本县的板子是纸糊的不成?”
沈刘氏惊的抖了一下,半截狡辩的话就咽回去了,趴在地上,“民妇不敢,民妇再也不敢了!”
周县令以下巴示意姚三娘,让她继续往下讲。
顾玖看没有自己的事了,朝堂上欠欠身,重新退出去,依旧躲犄角旮旯里看热闹。
姚三娘道:“这些年,二弟拿着婆婆从民妇这里要来的钱,除了在外吃喝嫖赌外,还买了间铺子……”
沈大郎愕然的抬起头,看看姚三娘,再不敢置信的看看沈二郎,眼里的神情慢慢变成了讽刺。
这件事他居然不知道,可真是太无能了。
“一转手,民妇的嫁妆就变成了沈二郎的私产。不仅如此,民妇的首饰也经常莫名其妙失踪,过几日却出现在弟媳的身上,甚至有一次出现在弟媳娘家嫂子的身上。”
人群再次炸开,这次的声音更大。
“这可真是,一家子都是耗子吧,这么会往窝里倒腾!”
“什么耗子,分明是一群吸血虫!”
“可见啊,门当户对是多么重要!这沈大郎的岳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姑娘,什么样的婆家找不到,非要找这么个人家,这不害人吗?”
沈大郎听到这话,一张脸涨得通红,羞愧的几乎没办法抬头。
下边跪着的小刘氏不干了,大声道:“大嫂你可不能诬赖人,我看你的首饰好看,就买了一模一样的,怎么就是你的了?还有我们二郎在外面哪有什么铺子,哪有什么私产?你可别胡乱诬赖人!”
周县令跟旁边的衙役一个眼色,那衙役上前去,左右开弓,给了小刘氏两个耳刮子,“大人让你说话了吗?就敢胡乱插嘴!”
小刘氏疼的眼泪都下来了,这一下教训,让她噤若寒蝉,忙把嘴巴抿的蚌壳似的,再不敢多半句废话。
姚三娘轻蔑的瞥她一眼,道:“你自己买的?你娘家兄弟姐妹七个,穷的裤都穿不起,还买金首饰?老二游手好闲,没个正经营生,养孩子都靠的兄嫂,把你夫妻二人榨干熬油,也买不起你头上的一片金叶子。”
第204章 重大二十大板
小刘氏头上今日戴了个带叶牡丹的金簪子。
姚三娘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继续道:“民妇的丈夫是个读书人,将来还要参加科考,婆婆动不动拿不孝要挟,为了大郎的名声,这些年民妇忍气吞声,只要能让他静心读书,就算破点财,民妇也不在乎。但是……”
姚三娘突然哽咽了,“婆婆不光一心一意向着二弟,就连二弟生的孩子,婆婆都看得比民妇的儿子要重的多。平日吃的穿的,婆婆总是要给二弟家的孩子挑选完,才能轮到民妇的儿子……”
“太丧良心了!”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吆喝。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欺负人家儿子,今日真算长见识了,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我估计她娘生她的时候,不小心把心落娘肚里了,然后随便给找了颗四只脚的心,给塞里面了。”
人群中有人道:“四只脚的?那不就是畜生吗?还真是狼心狗肺!”
“可别,人家狗可有良心了,你别冤枉人家。”
这些议论虽然声音不大,但大堂的人还是都听到了。
沈刘氏直气得浑身发抖,但碍于周县令官威,愣是不敢开口,直憋得脸红脖子粗。
姚三娘等这波议论过去,才接着道:“两年前,大郎在外面给小儿喜宝和侄子福宝,一人买了个玩具,福宝拿了自己的还不够,要去抢喜宝的,喜宝不给。婆婆就一把抢走喜宝的玩具,将他狠狠推开……”
姚三娘的语气哽咽,“可怜民妇的儿子,脑袋一下子磕在假山的石头上,当时就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这是亲奶奶吗?谁家的老人不偏心,但再偏心也不能这样啊!”
“就是啊,真狠啊!住着人家的房子,还那样对待人家的孩子,这都什么人啊!”
“唉,就算这老娘们做的不对,也不能不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就算再不对,该孝顺还是要孝顺的。”
顾玖白了说这话的那人一眼,那是个老头,大约是站在老人的立场上说这话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时代都不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的人。
堂上的沈刘氏张张嘴,明显想说话,但看看小儿媳嘴角未干的血,愣是没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