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色
吕奇问他:“今早在金光门,城门郎让你悄悄去干什么?”
小门吏也就十六七岁,被殿里的阵仗一吓,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城门郎,没,没没……”
吕奇大声一喝:“还不快从实招来!”
吓得门吏一抖,慌慌张张道:“上官让小的去监察司找虞统领递一句话,说宣州信使去进奏院了。”
成峰两步跨过来,一脸怒色,朝着小门吏就踹一脚,“小畜生,哪个派你来污蔑监察司的,活腻了!”
吕奇拦一把,皮笑肉不笑道:“成大人这话,说的好像吕某要陷害你一样。吕某可跟你无冤无仇的,陷害你干什么?”
成峰眯起眼来,看看吕奇,再看看御史中丞,目光又停在仍旧跪在一侧的宣州信使和石骋,今日这事,一桩一桩,看着有些诡异,是谁在背后谋算他?
他成峰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想咬他一口,就得做好崩掉牙齿的打算。
宝座上的宣平帝自然也不是蠢人,眼光从严相、裴相、崔相三人脸上滑过,是他们的手笔吗?目的只是成峰,还是剑指监察司?
只成峰一人,也不是无可替代,虽然再培养一个人麻烦了点儿。但若是监察司,就是三省和他之间的较量了。
心里再怎么思虑,眼前的事还是要解决的,“成峰,你怎么说?”
成峰立刻重新跪倒,“皇上,臣冤枉,这件事绝不是臣做的!或许是有人打着臣的名誉胡作非为,也或许是什么人故意设了这么一件连环套,目的是想要臣的性命。请皇上明察!”
宣平帝目光看向严相,今日严相没开口说一句话,这一连串的事,是不是他在幕后谋划?
“严卿,这件事你怎么……”
正在这时,“通通通通”又是一阵鼓声,沉闷的声浪一阵一阵传进大殿。
宣平帝的脸,顿时黑了。
又是登闻鼓!
群臣面面相觑,反应慢的,后知后觉感觉到今日的事有些诡异了。
官职低微,一直在看热闹的官员们,此刻有些兴奋了,今日这场戏,看起来可不小。
大家的目光隐晦的盯在成峰脸上,这通鼓,不会还是和成峰有关吧?
没一会儿,一个浑身缟素的纤细人影,从太极殿外台阶上,一级一级的走上来。
等人双手拎起裙摆,跨进太极殿的门槛,众臣齐齐瞪大了双眼。
就算宝座上的宣平帝,也险些跳起来,失声道:“康宁,怎么是你?”
顾玖绷紧小脸,神情一派肃穆,缓步走到前面,双手平举,合抱在前,大礼拜下,“臣女,故门下侍中沈素庵孙女沈珞,拜见吾皇陛下。”
“你说什么?”宣平帝失口道。
成峰心里一个咯噔,康宁郡主竟是沈素庵的孙女!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素庵是怎么死的,沈素庵的孙女在京城隐姓埋名这么久,如今身着孝服上殿,为了什么,不用猜就知道。
到了此刻,他才彻底明白,今日不论石骋也好,宣州信使也好,康宁郡主也好,都是放在台前的棋子,有人针对他,步步为营,非要把他置于死地不可。
他的目光再次从三省大佬们的脸上掠过,是谁在幕后操纵?
“沈相不是辞官回乡了,怎么……没听说沈相先去的消息啊?”
“是啊,沈相已故,康宁郡主怎么变成沈相的孙女了?”
众臣交头接耳,今日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真让人目不暇接。
宣平帝总算是冷静下来,沉沉的问道:“康宁,你跟朕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极殿里阴冷,地板还硬绷绷的,顾玖又不常跪,跪的极不舒服,于是先问道:“皇上,臣女能起来回话吗?”
宣平帝无语了一下,抬抬手。
顾玖顺势站起来,道:“皇上,此事说来话长。宣平二十一年三月,先祖父心伤长孙惨死……”
顾玖说着,瞥一眼成峰。
成峰立刻想到了沈长彧,康宁郡主到京城这么长时间,难道没查沈长彧是怎么死的?如果查了,是不是已经查出来是成川做的?
这念头在他脑中一闪,立刻脱口问道:“成川是你杀了?”
那天成川在东边失踪,康宁郡主刚好从东边过来,没这么巧的事!
他的人后来也查到,谢五郎当日也在东市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查到他一直在流香斋中,但难保用了什么脱身之计出去了。
顾玖斜眼看着成峰,“瞧成大人说的,您家三爷人高马大,常年带着十来个如狼似虎的扈从,我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能杀了您家三爷?我跟皇上回话呢,您别瞎打茬。”
说着扭过头来,继续道:“我祖父带着我们一家离开京城,准备返回老家梧洲,在进入梧洲境内广陵县后,突然冒出来一帮马贼,他们举着长刀,背着弓箭,将我沈家一门老幼屠杀干净。臣女因为之前和乳母如厕,才逃过一劫。”
众臣登时哗然。
“沈相一家被山贼杀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传到京城!”
“广陵县令是干什么吃的,沈相一家在他治下遇害,竟然没有上报朝廷?”
“到如今已经瞒了三年之久,是谁给他的胆量,竟然把这么大的事瞒报至今?”
御史中丞刘大人出列,“臣参奏广陵县令,治下不严,知情不报,欺瞒圣听之罪,望陛下派人捉拿广陵县令进京,从严治罪。”
刘大人说完,立刻又有几名御史出列,附议刘大人。
宣平帝挥挥手,“朕知道了,先说眼前的事。”
指指顾玖,“康宁,你继续往下讲。”
……
进奏院相当于现在的各省驻京办事处。
第542章 尘封的旧事(六)
顾玖就道:“臣女和乳母躲在林子的草丛中,亲眼看到领头的那人,一上来就先用弓箭对准我祖父,一箭就要了他老人家的性命,看那样子,绝对是有备而来。”
“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堵在队伍前面,个个手持弓箭,另一拨人在后面堵住去路,防止有人逃脱。然后剩下拿刀的人,将我沈府从主子到下人,全部杀死。然后把尸体连同车马,一同扔进一旁的深沟里,最后带走了沈家所有家财。”
“他们杀人时,臣女记下了领头两人的相貌,以及他们杀人时用的兵器,已经全部画下来了。”
顾玖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一一举起来给宣平帝看。
第一张画着一把刀的样子。
吕奇十分专业的给众臣讲述,“这是横刀,是北衙禁军的专属武器。”
顾玖再亮出第二张弓箭图。
吕奇继续道:“这是短稍弓,同样也是北衙禁军的专属弓箭。”
百官相互打着眼色,北衙禁军的兵器,是皇上调人去做的,还是成岭派人杀人泄愤?
顾玖再亮出最后两张图,是两个人像。
其中一人二十出头,瘦长脸,浓眉大眼。
另一人三十岁左右,扁平脸,高低眉,脸盘略宽,其余没什么特色。
“就是这两人带头,射杀我祖父的,就是这个年轻点的。”
宣平帝厉声喝道:“陆远皓,进来!”
陆阿牛在羽林卫中任职,如果这两人果然是来自北衙羽林卫,那陆阿牛可能认识,就算不认识,也方便打听。
如果真的是北衙禁军的人,宣平帝想想就满腔怒火,北衙禁军无旨不得调动,如今既没门下省的旨意,又无他的口谕,竟然被调了二百人出京。
这让宣平帝越想越是火大,这次调了二百人,下次是不是能调两千人?这次能杀了沈相全家,那下次是不是能调来逼宫?
想到这些,双眼如鹰隼似的看向成峰,私开盐矿,私调禁军,真是狗胆包天!
成峰额上冒汗,但愿那两人能顶住压力,一旦招出他兄弟,他成家危矣。
早知道有今日,那两人当日办完事就该杀了灭口的。
陆阿牛应声进殿,等着宣平帝吩咐。
宣平帝扬扬下巴,示意他看顾玖拿出来的两张图,“这两人,认识吗?”
陆阿牛老老实实道:“禀皇上,认识,瘦的这个叫郑九荣,另一个叫吴东虎,两人都是羽林右卫越骑营的校尉。”
成峰辩解道:“皇上,今日的事,明显是有人针对微臣和微臣的兄弟,说不定,他们故意在臣二弟的下属里,找了这么两位,故意把罪名推他们头上。”
顾玖道:“成大人不要慌,是真是假很容易分辨,把两人抓起来审审不就知道了?您说是吧皇上?”
又冲宣平帝眨眨眼,“审问一事,臣女最拿手了,任他是谁,带过来问一问,保管他小时候尿过几回炕,都能问出来。
宣平帝想起顾玖曾给过的药,用来审问陈太医,的确很容易就审出成峰假受伤的事来。
“陆远皓,带人去把这两人给朕带过来,还有羽林卫大将军,一起找来。”
他倒要看看,二百人的调动,羽林卫大将军知晓不知晓。是狼狈为奸,还是蒙在鼓里。
陆阿牛退出殿外,办事去了。
成峰趴在宣平帝面前,如趴针毡,他清楚的知道,前面的罪过,皇上可能会饶过他,但私调禁军这桩罪,恐怕就难了。
今日之事,有人针对他做了一系列的布局,他知道自己的险境,拼命的想着,怎么样才能破了这局。
大殿里很安静,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今天真的是要翻天了,这么大阵仗,从石骋敲响登闻鼓开始,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站在成峰一边的官员一个个心里忐忑,都在心里想着怎么脱身,能不能脱身。
南北衙大营就在太极宫后面,距离不远,加上不能让皇上久等,人很快带了过来。
郑九荣就是年轻的那个,吴东虎是年长那个。
顾玖指着郑九荣,“就是他,射杀我祖父的就是他,当日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箭法特别准。”
又指指吴东虎,“还有这人,他是左撇子,下手特别狠,一刀一个。”
两人和羽林卫大将军陈玄一起跪下磕头。
听了顾玖的话,都是心里一跳,在太极殿中,什么也不敢问。
刚直起上身,顾玖就靠过去,小指甲朝郑九荣一弹,然后退回原来的位置,“皇上,您问吧,您问问就知道臣女是不是撒谎了。”
宣平帝捏捏眉心,给黄公公一个手势。
黄公公躬身走下去,侧身站到郑九荣身旁,问道:“你是谁?”
顾玖给黄公公一个赞许的眼神,先问些简单的问题让他回答,百官就都能看明白,他中药后,回答的问题都是真的。
黄公公不敢当着大家的面给顾玖眼神,就装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