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为何那样 第29章

作者:道玄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因《求芳记》上半篇曾在兰台馆阁讲述,她耗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消息,在皇帝召她入宫长谈时,赵闻琴已心知事情揭露在旦夕之间,瞒不住太久,她不知道谢馥为何突然决定下旨,更不知道薛玉霄暗中蒙骗了皇帝。

  这要是私下被带进宫领旨,薛玉霄还真拿不准皇帝的火气能有多高。

  吏部众人自然没有意见,先将都尉的公服交给了她,官印和绶带则是保留在吏部,等薛玉霄过了百官的明面再送还薛园。

  随后,薛玉霄回家调了一下作息,睡了整整六个时辰,等到次日朝会时,便穿戴整齐入宫。

  齐朝的官制松散冗杂,除了凤阁、鸾台、军府……乃至于一些格外的要职外,许多散官是不必上朝的,像是李清愁、李芙蓉之类的文学掾,作为将军属官,只有最为得力的才会随萧将军在每月初一、十五参加朝会。

  恰巧,这一日是初一。

  初一时,参加朝会的属官非常多,有生面孔是很寻常的事。薛玉霄随着赵中丞进入殿内,但没挨着她站,反而站到比较疏远的地方,她的目光很快便见到前方百官之首的位置,为首的是王秀,她母亲薛泽姝就在王秀身畔不远,两人正执着象笏争论什么。

  薛玉霄往一边儿挪了挪,不小心碰到一旁人的手臂,连忙道歉:“抱歉,我……”

  “婵娟?!”她一转头,看见李清愁怔愣的目光,她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芙蓉,上前半步,用身形挡住了薛玉霄,低声问,“兰台除中丞和侍御史外不必朝谒,你来做什么?”

  薛玉霄道:“领旨。”

  “领什么旨?你……!”

  话音未落,殿上倏然一寂。

  皇帝谢馥进入殿内,穿着一身赤金色的帝服,戴帝冠,吐珠的金龙与衔玉的凤凰缠绕着覆盖在乌黑发鬓上,前方垂下十二道冕旒。她的面目在珠串后略微模糊不清。

  不过从声音里可以听出,她的心情其实还不错。

  谢馥先是问了大菩提寺的营建进度,随后又跟重臣说了几件老生常谈的事,随后问到吏部:“明月主人可有消息?”

  吏部尚书回道:“臣已寻至此人,如今她就在殿上。”

  谢馥微微一怔,目光向殿内梭巡片刻,她的视线只是很轻盈地扫了一圈儿,没能一眼看到李清愁身后的薛玉霄,便道:“这位贤才的真面目如何?怎么不上前一见?”

  在落针可闻的归元殿内,李清愁可以迅速感知到其中每一个人的心绪,比如皇帝问这话时,语气里的期待感其实并不强,她或许早就知道此人身份;又比如李芙蓉立即转头巡视,目光阴沉锋锐,仿佛要将这里面的生面孔扎出一个洞来;再比如……

  再……等一下,薛玉霄怎么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李清愁一时不察,脑子里对众人的揣摩骤然烟消云散。她猛地抬头,果然见到薛婵娟的背影。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穿过一众属官、武将,穿过众人悄悄的审视,走到了皇帝的眼皮底下。

  李清愁手心里迅速攥出一把汗,然后她就见到——薛玉霄矜持庄重地向皇帝行礼,顿首过后,从袖中掏出一道圣旨,声音不疾不徐,镇定如山。

  “臣兰台校书使薛玉霄,圣恩浩荡,陛下隆宠,臣……”

  眼看着她都要把谢恩词说完了。

  谢馥盯着她一路走来,看着她掏出圣旨,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勃然变化,但很快又消失无踪,声调冷下来几分:“停,别浩荡了。”

  薛玉霄乖乖停下,一脸忠良纯臣的表情。

  皇帝略微俯身,胳膊撑着身体,她盯着薛玉霄道:“你是明月主人?”

  薛玉霄答:“臣小字婵娟,满庭芳草月婵娟。”

  她说过自己的字,是谢馥从没放在心上。

  上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冰冷的,审视的,在恼怒当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欣赏。皇帝已经完全意识到她被蒙骗了,谢不疑也被骗过了——他没那个本事串通外臣来蒙蔽自己,唯一的结论就是,薛玉霄率先识破了谢不疑的身份,将计就计,这个验证身份的圈套,最终变成了给谢馥自己的陷阱。

  她恼怒下有些微妙地想,皇帝多疑,也有你那种臣子的错。

  谢馥慢慢起身,冕旒猛地碰撞出声音。她摩挲着手指,无意义地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变得很是和气:“赵中丞验证过她的身份了么?”

  赵闻琴道:“臣已考较验证过。”

  谢馥道:“好,好……真好,这位贤才原来就在朝中,是朕自己有眼无珠啊!快平身吧,爱卿。”

  她的语调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

  落在薛玉霄耳朵里,谢馥仿佛在说:“好,朕肯定想办法活剐了你,你这个骗子。”

  薛玉霄再顿首,将圣旨卷好收回袖中,掸了掸身上的都尉公服,她没有马上回到百官队伍当中,而是道:“陛下既然下旨礼聘,如此厚待,即便臣想要淡泊名利,也不免被陛下惜才之情深深打动……”

  她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冕旒后皇帝的神情。谢馥嘴边噙着一抹冷笑,脸上写着“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气死我的话”。

  “……臣今日前来,不仅是领旨谢恩,为陛下、为百姓尽其所能,还要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谢馥加重咬字,道:“说说看?”

  薛玉霄心理承受能力极强,对皇帝的目光视若无睹,依旧一脸正气:“臣在书中所写李郎再嫁,曾被陛下评为:流传天下,可以移风易俗;广播民间,可以催行生育。为了不负陛下重托,臣请求接回在永定侯府守寡的二哥,让他回太平园修养几年,以备再嫁,作为天下之表率。”

  话音刚落,别说是皇帝了,在朝的文武百官都嘴角一抽,心说这小娘子除了才华出众,嘴巴也厉害得跟什么似的,能把自己家的私事说成公事,还这么正气凛然。

  别说她们了,薛泽姝都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听到这个话题,她立即上前,刚要开口,就见到跟永定侯府有血缘关系的几人站了出来:“陛下,侯府上下全靠正君打理,薛大人与婵娟娘子家中无灾无虞,并不缺少一个外嫁守寡的郎君,要是没有了正君主持中馈,侯府内院无人操持,恐怕长辈无人孝顺、小辈无人教养,还请陛下体谅。”

  薛泽姝冷冷瞥过去一眼。又来这套。

  谢馥抬手指了指永定侯府的几人,对薛玉霄道:“婵娟娘、薛爱卿,不是朕不允许,你看看,多么声泪俱下,多么有情有义,朕实不忍啊。”

  她唇边含笑,正要顺理成章地打回请求,站在薛玉霄左侧的王秀垂眸看了她一眼,忽然一动,道:“陛下。”

  众人的目光汇集在丞相身上。

  “据臣所知,永定侯同辈的二房、三房,还有四五个女郎、女婿,这些人是养在侯府的蠹虫、陪都闻名的赌徒,只知啃食侯爵爵位带来的利禄,在薛家二公子守寡之后,年年如此。”王秀顿了顿,语气非常淡泊,让人听不出她的实际情绪,“让一个二十余岁的小郎君操持内外,养活一大家子,而同辈贪图享乐,全都仰仗着一个寡夫,自然也就孝顺不了长辈,教养不了晚辈。”

  她这一番话,将永登侯府的人羞辱得面红耳赤,欲争辩而不能。

  “陛下不意被小人蒙蔽,屡屡怜惜侯府。”王秀风轻云淡地道,“这些人却得寸进尺,不思悔改,臣之见,为正风气,应斩。”

  扑通。

  王秀身后响起整齐的下跪声,额头渗出冷汗,连连辩解。

  薛泽姝看了她一眼,这人刚刚还在跟她争论军国大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怎么这会儿突然帮她说话了?但她反应极快,立刻道:“臣附议。”

  “臣附议。”工部的其他人与司空言行一致。

  “臣附议。”

  “臣……”

  谢馥的目光在王秀和薛泽姝之间转了一圈儿,又看了一眼薛玉霄,折中道:“杖四十,将正君送还薛氏以备再嫁,杀头就不必了……好了,你退下吧,下一件事。”

  最后半句是跟薛玉霄说的,她没忍住流露出了一丝厌烦之情,微微燥郁地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

  薛玉霄谢恩起身,退至军府众人身边。

  她这个位置退得很不巧,一步卡进了李芙蓉和李清愁之间,薛玉霄犹豫着要不要换一下,右手忽然被一个人扣住,一道声音咬着牙吐出来,阴恻恻地渗透在耳边。

  “……跳窗而逃,有失风度啊。都、尉、大、人。”李芙蓉说。

  薛玉霄淡定道:“我没跳。”

  左边的李清愁也低声道:“你不是不认识明月主人吗,薛婵娟。”

  薛玉霄悄悄辩解:“确实不认识呀。”

  “那两条街我都搜过了,你根本不在那儿,你到底在哪里?”李芙蓉恨道。

  “我……”

  “我的注释写到一半,婵娟娘,你什么时候能指点指点?”李清愁瞥她一眼。

  “这个……”

  “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骗子。”

  两人异口同声。

  薛玉霄:“……”

  她望了望归元殿上龙凤抢珠的穹顶,小声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萧将军在看你们呢……”

  月照凤阙龙楼(3)

第30章

  朝会结束,薛玉霄与军府众人介绍寒暄,步出归元殿。

  萧妙萧将军,与另一边的桓成凤将军转头望来,目光皆落在薛玉霄身上。依她们的身份、资历,都没有主动上前攀谈,而是等待薛玉霄主动选择一方,两位武将娘子都已成家立业,颇有英姿,萧将军相貌端正,眉飞入鬓,一双如刀的英气双目。桓将军则唇边微带笑意,目含审视,气度从容。

  明明已经散朝,气氛反而愈发黏着紧张起来。

  李清愁虽然怪她隐瞒,但此刻仍道:“早做抉择,免得让两位大人猜疑。”

  不待薛玉霄回答,李芙蓉看向两人,不阴不阳地开口:“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薛都尉搭上交情了,草芥之身,要攀上薛家的门楣高枝,费了不少气力吧?”

  李清愁面不改色:“不劳挂心,比与你论交情简单许多,我们虽有亲,情谊却不如人。”

  李芙蓉道:“要是你没有姓李,你以为能站在这里?”

  她语含轻蔑,对于李清愁近日所出的风头大为不满。但很快,风头无两、名满陪都的薛玉霄挡住李清愁,不轻不重地叫了她一声:“李掾,你说的那声都尉大人,我很喜欢,当着我的面,就不要再这么小肚鸡肠的了。”

  李芙蓉抵住后槽牙,齿间摩擦地咯吱轻响,她忍了忍,扭头哼了一声,再也不理会两人,独自走到萧将军身边去了。

  除了两位将军,其他的文掾、凤将,也不约而同地对薛玉霄十分瞩目。无论是谁有这样的奇才、这样名满陪都的女郎辅佐,军府的平衡都会被打破。

  薛玉霄却没有去跟任何一人攀谈,她远远地向两位将军行礼致意,稍微停在原地驻足片刻,果然听到身后响起薛泽姝的声音。

  “霄儿。”薛司空眉梢微露喜色,但众人面前,情绪并没有太过变化,她抬手拍了拍薛玉霄的肩膀,与她同行。

  四周暗自潜藏的目光立刻消散无踪。

  路过萧妙、桓成凤时,两人也全然不是此前审视考量的目光,两位武将穿着朝服,衣上有虎豹跃身的绣图,以卑职而居,神情尊敬,仿佛薛司空身上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薛玉霄整个笼罩在内,令人不敢窥视。

  步出禁中,上了薛氏的马车。薛泽姝才神情一变,笑意流露言表之间,她本来想要抱一下宝贝女儿,又觉得孩子大了,于是克制着自己沉甸甸的母爱,只是握着她的手。

  “能惦记着你二哥,他自小也没白疼你一场。”薛泽姝道,“霄儿,来龙去脉我大抵能猜到,但你还需跟我说一遍,此事当中如有犯险错漏之处,娘亲好立即为你遮掩。”

  薛玉霄便从头说起,只单单省去了珊瑚主人的身份,其余基本都交代给了她。

  薛泽姝思量片刻,面色逐渐肃然,她道:“你既然已知那是皇帝喉舌,居然还敢单刀赴会,这种危险之事,日后绝对不可再贸然行动。”

  薛玉霄称是。

  薛司空打量着她的神情,忽道:“你只是嘴上说对,心里却未必肯听娘的。是不是?”

  她洞若观火,薛玉霄也无法掩饰,只好道:“母亲,女儿虽然大彻大悟,英才晚成,但骨子里就不是因循守旧的乖顺之人,人生于世间,有些叛逆反骨,有些冒险之举,这都是寻常之事,要是因为怯懦而达不成目的,遗恨终生,我才会懊悔。”

  薛泽姝叹道:“你这番话跟我年轻时所想的一模一样,吾女终于开蒙了,真令人既担忧万分,又不胜欣喜。”

  薛玉霄在心中默默道,哪里,这就是书中你常常教诲学生的话,我稍加改编而已。如果不是有原著对薛司空的描写托底,还真没有把握在母亲大人眼皮底下装得天衣无缝。

  但总体来说,薛泽姝还是高兴更多一些,她在脑海中将此事的首尾过了一番,道:“赵中丞愿意为你遮掩,不惜遭受皇帝的猜疑,她真心待你,你日后也要为她所想,以老师之礼侍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