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珰
完蛋,始皇他不会生气吧?毕竟在秦朝……
啊啊,这要是把他给气坏了,一个崭新的秦朝岂不是就又要夭折了?
“你们是说,女子只可在家中相夫教子、不可出门‘抛头露面’?”
哪曾想,嬴政没有像李晓诗想的那样勃然大怒,只是很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可能是他的态度让一些发弹幕的人心中安定了不少,于是,初时被他那突然一问骇到的人找回了勇气,壮着胆子跟他互动。
【是啊,我说的不对?】
【有什么问题吗?】
【女子本就应三从四德,在家中相夫教子,抛头露面是很没有教养的行为,不仅给夫家丢脸,也让自己丢脸】
【她还去勾栏瓦子,那些地方是一个女人应当去的吗?】
……
直播间中的三大一小四个人一条条看着这些弹幕,李晓诗只在心里摇头,是人类的多样性保护了这些脑子被糊住的人们吗?
她去看三个皇帝,却见他们的态度都很统一:没有生气,反而个赛个的冷静,刘彻甚至还一直勾着笑。
把弹幕看得差不多,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几句后,嬴政终于纡尊降贵地再一次开了口。
“所言甚是。”他道,眼神漆沉,望着镜头的方向,似乎在与另一边的那些人对视。
“勾栏瓦子,是举办庙会、观看表演的场所。大秦律曾有,城中以及街道之上,皆不许如此嬉闹。游手好闲之徒,尽数当罚——无论男女。”
李晓诗一呆。
……嚯!这意思不就是说,在秦朝,你们这些人都是触犯律法的,还分什么男女?
……而且,去勾栏瓦子的都是“游手好闲”之辈,这么个说法,似乎、大概,也许……好像,还真没错耶。
那不都是为了放松玩乐才去的么,娱乐活动嘛毕竟。
但是犯法……咳!只能说还好大家都不是生活在秦朝。也还好秦始皇加了“曾经”两个字,让她对秦朝百姓的现状稍微欣慰了那么一点点。
但宋元明清那些人肯定被吓到了的。
因为仅仅这一句,直播间内的温度就降低了几个度,连弹幕都少了许多,但嬴政似乎浑然未觉。
他继续说着:“朝廷征役,女子也不可避免。且,朝廷征调役夫数量需求不大时,家中成丁被抽调、女子便要在负责家中多数的劳作、赡养老者抚育子女为国家增添人口保证人口数量的同时,亦要承担起田地的耕种之责。若女子不可出门,不‘抛头露面’——那么,你是要逃役、还是放弃一家人的吃喝……空缴朝廷税收?”
该说不说,不拿什么仁义道德压人,只用现实加上国策,一条又一条罪状下来就足够把人砸晕了。
谁能想到自己只不过说了句女人不能抛头露面就要被扣上“逃役”“逃税”的大帽子?
不过到底是读书人居多,很快就有人开始反驳。
【你个暴君,不用拿秦律压我,我又不是秦朝的人,我们这里只有男丁才需要服役!】
【在我们大明,没那么重的徭役,不要以为哪个皇帝都像你们秦皇汉武一样残暴无道。】
【女子相夫教子本就是理所应当,我读书考科举,她照顾父母与孩子,更是天经地义,谁家女子不是这样?这不是不守妇道的借口!】
【我是读书人,不服役也不用做农活,赋税当然也不会漏——她种地又如何?一时辛苦罢了,我大明不同暴秦,人人皆可读书。等我中举,生活便会好。她身为举人夫人,这是天大的荣幸,这点苦也自是甘之如饴。】
【我大宋不靠种地吃饭。】
……
刘彻无语:“不是,现在跟你们吵架的是他,为什么张嘴就是秦皇汉武残暴无道?麻烦长点眼睛,认清人再骂。”汉武就看个热闹而已,什么都没做呢,惹你们了?
嬴政没接刘彻真假掺半抱怨着的话梗子,而是直接笑出了声。
他这会儿好像心情不错,以至于显得耐心极佳,语调不急不缓地讲过去:“相夫教子乃是天经地义……汉代的三纲五常?将‘所有的苦累活计都交给女人是理所当然’这样的观念刻入心底的父,又怎么能作为子的‘纲’?难怪,难怪。”
少见他这么个说话的味道,李世民看热闹不嫌事大,非常热心地做起了捧哏:“难怪什么?”
嬴政淡淡:“难怪一代不如一代,皇朝倾覆。”
李世民“噗嗤”一乐,然后忙不迭低声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们这些做皇帝的真的都很稳重的,一般不笑场——如果不是实在忍不住的话。
……这嘴毒的!
连自己是“皇帝之始”都不管,直接拿“皇朝倾覆”来当讽刺的内容了。
刘彻摆手:“可别,没听李晓诗讲过课吗?这什么三纲五常,刚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吧?好好听课啊你们这些人。”
前半句是对着嬴政说的,后边不知不觉就换了个对象,他似笑非笑望着镜头的方向,嘴里继续道:“而且种地——宋朝为什么那么软骨头皇帝和官员,根上也有地的因素在,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儒学’最重的可是孝啊,你们连吃的饭是哪里来的都给忘了,如此不孝不悌……这可不行啊。你们说呢?”他又看向嬴政和李世民挑了挑眉。
李世民含笑点头。
嬴政这次竟然也配合着“嗯”了一声,才转向弹幕淡声开口:“如此,朕封你们为长城建造司大使,无须苦读考科举,便可直接位同丞相,受万人敬仰。”他稍顿,然后掀起唇角弧度,“享受此等恩宠,拥有如此荣耀,想必即便是自卯时初至子时的体力劳作,尔等亦可甘之如饴罢——他日长城建成之时,亦可青史留名,这岂不比一个区区‘举人夫人’更为荣幸?”
李晓诗:……
始皇现在阴阳人越来越有针对性了,真的。
而且怎么都拿自己的黑历……黑未来、来当根据啊!他自己真的就一点也不介意吗……!
在明清一群读书人被这种来自上位者轻描淡写的嘲讽就给怼得脸红脖子粗、想方设法找理由反驳时,朱元璋乾隆等人听得那就完全可以说是从头到尾一脸懵。
这什么啊,怎么就扯到女子的事上了?
啊?
而且刚不是还在说女子吗,怎么就又到“朕封你”了,嬴政要封谁?跟他们秦朝的子民在说话吗?
怎么举人夫人,什么举人夫人?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时,李晓诗的声音从屏幕外飘了进来。
她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时机:“嗯,嗯……大家不要吵架哈!不过有一个点我是要说的,因为关系到之后马上要到来的明朝部分,所以得提一下——”
她咳咳两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别笑场,“在明朝呢,即便你中了举人,即便你是状元,你的工资、俸禄,也是完全抵消不了那么多年读书投入的花销的,而且也顾不住你之后官场上你来我往的人情啊之类的——除了元朝这个基本等于没工资、都靠抢和争的朝代,明朝当官的工资可以说是最低的那一批了,连几千年以前的秦朝都比不过的呀,秦好歹有军功制上限也很高的,封建王朝中,明朝的官是最惨的。所以呀,在明朝,如果你打算单靠读书……那完全不会有什么你中举之后生活就会变好的事情哦?”
朱元璋:……
这次听懂了,是在嘲讽他们大明抠。
……
好烦!
讲宋元生活不就完了,扯什么大明!
眼看一群人这么怼都怼不过这几位皇帝,人家一直这么淡定,反而他们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已,直播间的弹幕走向也怪了起来,越来越多听不明白的人在疑问,李晓诗连忙写字举牌子:
【跳过这一部分!】
【继续讲课!】
嬴政这才稍微往后靠了一些,眉宇间露出些骄矜,不置可否,却不再说话——这就是放过那些人了。
毕竟在大秦,劳动力是最缺的,管他男女都要干活,这些人却轻描淡写就要让一半的劳动力作废,他作为皇帝,能对这些人有好脸色吗?
而且他们又不是那种说什么“女人不准出门”之后,自己能够以一人之力负担起两人工作的人。
反而是用“读书”来当借口、心安理得把所有重担交给女人,然后一边享受着女人带来的一切照顾,还要一边嫌弃女人“抛头露面”的那种——脸怎么那么大呢?
怎么着,难道皇帝只是你们这些男人的皇帝,世界只是你们这些男人的世界,地球只是你们这些男人的地球?
男人是国家是朝廷的子民,女人就不是了?男人能干活,女人有的比男人还能干呢?
更何况,这世上多的是只有女人能干男人干不了的事,哪里来那么多挑剔。
把自己位置放这么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周朝留下来的贵族呢?
而且那些周朝分封下来的贵族子弟,那些不可一世的六国贵族,现在不也得乖乖“下基层”去教农夫们认字给农夫们诵念新秦律、还要学习从天幕中摸索得出的创新耕种技术,做每一个普普通通最底层秦吏都该做的事?
傲什么傲,还是被惯的。
在嬴政看来,这些人就是纯属满口空话、多半是什么也做不好的那种,到了大秦,怕是连口饭都吃不上,还敢这么瞧不起同样能为朝廷和国家做出贡献的另一个人群,就该让他们去吃点苦,尝试一下被他们所“瞧不起”的女人每天做的事情,看看还能不能说出这些话来。
见嬴政态度松下来,李晓诗这边也松了口气。
让她庆幸的是,另外两位皇帝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多插嘴煽风点火,要不然等到明清考究的人出来指汉代俸禄也很低来反驳她、她就没话说了——只能赶快跳过这part!
“宋元时期的戏剧表演很繁荣,包含了说唱杂技傀儡等等一系列技艺在内——”这还是都市繁华的部分,还是刘彻的内容,他看完了热闹,也终于捡回了自己在这次直播该做的事,“在宋朝的时候,节日也逐渐受到人们的重视,春节元宵节中秋节等的习俗也逐渐传开、一路流传下去。春节的鞭炮爆竹,元宵花灯,端午吃粽子赛龙舟,都是这个时期逐渐昌盛的。在宋代,春节就是元旦,被叫做年节、最受重视。在这天之前,各家就要开始洒扫,到了除夕,人们也要祭祀祖先,守岁,元旦当天出门拜年访友,大街上布满售卖货物的彩棚,娱乐场馆也是个好去处。”
说完,刘彻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悠悠道:“这就是宋代大都市中人们生活了,真的是多姿多彩啊,一看就很有钱呢,难怪都说富宋。”他往后靠了靠,越过嬴政去cue李世民,“在你们唐朝,有这么热闹吗?听说那可是万国来朝啊、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听了夸赞,李世民答话很是坦荡:“目前仍在贞观初,是否能和富宋相比还不大好说。但若是到了开元盛世时,应当是差不了许多的。”
话说一半,他又摇头自侃笑道,“啊,但大唐有宵禁。那想必和灯火彻夜长明、可以供富贵人们享乐到天亮的宋……还是不大一样的。”
李晓诗:……啊。
他们是不是又在阴阳了?!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课
“虽然论安逸奢靡程度我大唐可能比宋不及,但唐代也是有许多东西与后世的宋代相并的。”
有了嬴政在先,李世民也开始拿自己的朝代来当说头了,而且自我调侃起来不留丝毫情面。
但在这样的话语中,下一部分的内容很自然地就被他带了出来:“就比如诗——唐有唐诗,宋有宋词,都是承载文化的载体,到了元代,则有元曲。”
“宋词是一种新体诗歌,本质上是从诗演化而来,句子又长又短,又被叫做长短句,这样的形式比较便于歌唱,所以,在大唐时词就已经出现了,到了两宋时得到很大的发展,是宋代最具代表性最主要的文学表现形式之一。”
他笑道:“词的内容起初多数是记叙女性伤心哀怨离别的心绪或是花前月下的景色,一直到了宋代这种情况才有所转变,风格和内容一起多样了起来。和大唐盛产优秀诗人一样,宋代的词人也层出不穷,其中比较有名的几位我也和大家一起都见过或听过了。”
要么说天幕真的神奇呢,他一个唐初的皇帝,现在都可以坐在这里告诉别人他见过后世的词人了,这多么让人唏嘘。
刘彻在一旁接话:“哦?已经见过了吗,我怎么不记得。都哪些?”
“在李晓诗讲到南宋的历史时,那位词龙、你可还记得?”李世民也向他偏转了些角度,有问有答道。
刘彻“哦”了一声:“就是那个与我家冠军侯名字相仿,叫做弃疾的词龙?”
李世民:“是啊。而且除了他,还有一位是在讲大唐文化时,在诗词的阅读理解部分来天幕与大家互动过的那位,叫做苏轼的词人——除了他们,还有一位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刚刚我们一起见到的。”
他停顿了一下,偏头不着痕迹地看向身边,等嬴政接话。
嬴政只觉得这两个人怎么莫名其妙就都转身向着中间了,本不想搭理,奈何李世民眼带希冀,是直白地邀请——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面色不变,看不出一点勉强,棒读地发问:“可是刚刚那一位?”
“是的~”李世民得了话梯子,很顺畅地往下走,“正是刚才那位做场外记者带领我们一同游览大相国寺的李姓女子——她叫做李清照,词风委婉细腻,作品以靖康之变为界限、描述了夫妻感情与战乱后生活的流离不定,深沉忧患哀婉并存,是婉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苏轼身为北宋的文学家,对词的发展具有突出贡献,他的词风飘逸豪迈,常常将景、情和议论结合,是豪放派的代表词人之一;至于辛弃疾,则也是豪放派的词风,但之前李晓诗也说过了,他的风格多变,并不止有豪放这一种在内,他的词多是雄阔波澜,气势磅礴,进一步提升了词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原本该是稍显枯燥的内容,但有了李世民的讲述,又有这么几位都还算是熟悉的人物加入其中,天幕前万万千千的观众们非但没有觉得什么唐诗宋词有点无聊,反而记得更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