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爱
现在主公礼待荆南,让跟随贺郎君一同来的荆州士兵纷纷心里一松,他们最怕周幽州以势压人,贺今朝在幽州的楼船上做客,不得不说,周幽州刚才的举动让他心里多了好感。
只希望此行一切顺利,贺今朝想着。
周绪在楼船上望着远处江边漆黑的群山,以及波涛汹涌的江水,他的目光似乎要穿透重重千山,落到荆州,襄阳,江陵等地,他眼里的野心如同这漆黑的天幕,囊括所有。
荆州,益州,同属长江上游,其中以荆州距金陵最近,顺江而下的话,最多一两天必达,自从占据了金陵后,周绪也在暗中观察着这个长江上游的庞然大物,他将幽州水军驻扎在金陵,未尝没有防备上游荆州的意思。
可他得到的资料是,荆州似乎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反常的安静中,它并未接受朝廷的征召成为伐幽一员,在他打广陵,占金陵,夺徐州的时候,它也没有动。
现在,周绪想起楼船里贺郎君半遮掩的道,此行最终目的并不在荆州州城江陵,而是在襄阳时,周绪那张被江风吹的微冷面容上浮现一丝僵硬的笑意,相比较平和富有余力的荆州,他更喜欢安静空虚的荆州。
老荆州定是出了什么事,至少是可以让他产生了危机的事,才在襄阳。
很快,周绪就知道了。
襄阳城。
周绪的楼船和斗舰以及随行的艋艟已经行到了荆州的这个咽喉部位,汉水通流不息,周绪踏上襄阳城的时候,已经有贺家的人提前等候,贺今朝提前下了楼船,为周幽州带路。
周绪一行人走到了襄阳城贺府,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常年闭门不出的贺荆州都露面了,大堂烛火并不明亮,贺氏众人对前来的周幽州显得受宠若惊,宴会间频频向周幽州敬酒。
周绪来者不拒,通通收下。
贺荆州只在宴会只在开头时,说了一句欢迎周幽州的到来,就再未说话,也未饮酒,他的身体不能支持他抬手举杯了,曾经健壮的身体萎缩成了脆弱,他已经虚弱的不能再虚弱了。
老荆州的病容上已经完全瘦脱了相,颧骨凸出,面如金纸,从他身上传来的药味,连满屋的香气也不能遮掩住,贺今朝小心的伺候在老父身边,充当他的支柱,让他可以坐直身体。
周绪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老荆州命不久矣。
他又看了看贺氏众人脸上遮不住的惊慌不安以及对他明显的倚重讨好,这场宴会,都是贺家人,连一个牙兵牙将也无。
宴会过后。
老荆州特意留下了周幽州。
周幽州看着这个老人,他一声又一声的咳嗽着,往外吐血,周围的人膝行上前欲伺候,被老荆州挥手退下了。
老荆州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对周幽州道:“如你之见,我要死了。”
周绪点头:“我看见了。”他看了看空荡的宴会大厅:“你压不住你手下的兵了吗?”
老荆州又咳嗽了一声,忽然笑了起来,这笑让一旁的贺今朝尤其不解,周幽州刚才的话可谓是扎人心肝疼。
老荆州缓了缓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周绪,你说的话仍能这么戳人肺管子,无怪乎无双将对你耿耿于怀,怨怼嫉恨。”
周绪笑了笑,看着老荆州,其实,各个大州节度使很少有完全不知底细的,更多的时候,他们互相认识。
他自然也认识老荆州,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在先帝时期就见过他一次。
老荆州借着儿子手里的茶杯,漱了漱口,吐出嘴里的血腥味:“我贺家是…荆襄大家,当年先帝任我为荆州节度使。”他喘了喘起:“我,兴然应允,原以为可保我族…繁荣兴盛。”
“可,家门不幸。”老荆州闭上眼睛:“族中子弟勾心斗角,我年事已高后,更是内斗不止,争相许重利给荆州牙兵,无端发赏,导致,他们的心大了。”
嫡子在长安当人质,剩下子女却无一人成才,最小的儿子文雅有余,勇武不足,从未上过战场。
周绪发现老荆州已然如同风中的烛火,好似一吹就灭。
牙兵本就是从军中精锐抽调的亲兵,也就是贺氏的亲兵,显而易见,老荆州当初组建时是想着和其他节度使一样,想要一个听从于自己的私军。
可现在,这些亲兵失控了。
想必那些贺家子弟在争权夺利中,经常许以那些牙兵重利,让那些兵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周绪回想起堂中的那些贺氏族人,又有多少是看见他来之后,脸色微变,面露惧色的,好像挺多的。
“咳咳。”老荆州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他们肯定在怪我引狼入室。”
贺今朝看着老父亲如此,眼睛微红,他紧紧抓着父亲的手,就在前不久,家族旁支中有人煽动将领要把父亲杀了,以此上位,虽然最后那人被处决了,因为是家丑,这事也藏了起来,但父亲自从被刺杀过,身体不日不如一日。
“现在。”老荆州咽下茶水,声音轻飘飘的,他看向最小的儿子:“传我命令,今晚上参加宴会的那些贺氏族人,心有异动勾结牙兵者…”
“杀无赦…”老荆州的声音愈发轻了:“那些参与叛乱的牙兵,他们在荆州老家的家眷…”
“全部…”老荆州握紧最小儿子的手:“全部诛杀。”
贺今朝听着这道命令,浑身颤抖。
“明日汉江之畔。”老荆州看着周绪,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与周幽州义结金兰,广告天下。”
周绪躬身拜道:“能与贺大哥结成异性兄弟,是我之幸。”
老荆州这次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了,他推了推小儿子:“去,拜见你二叔。”
贺今朝对着周幽州行了一个大礼:“二叔。”
周绪亲自扶起他:“贤侄请起。”
等贺今朝退出去后。
“荆州,今朝守不住的。”老荆州睁开混浊的眼睛:“以后,就烦劳周幽州看顾了。”
“只是,要留他,留他一命。”
周绪看着他,闻到了死亡将近的味道:“我会的。”
“谢,谢了。”老荆州虚弱道。
“贺大哥就不怕我出尔反尔?”周绪看着病重的老荆州,从他刚才的做法,就知道老荆州其实极为狠辣,为人老奸巨猾,这样的人居然会相信他说的话。
老荆州这次又笑了。
他在看周幽州,又似乎透过现在的周幽州在看以前的周幽州。
他咳嗽了一声,回想起给长安送质子时,在长安遇到的一个北地愣头青年轻人。
那年大雪寒冬,初到长安的北地年轻人在雪中站了一夜,等到兵部的人来了才发现差点成雪人一样的年轻人。
那时他和兵部的诸公站在一起,台阶下的年轻人振去身上大雪,三步作两步走到户部的人前,还没靠近就被驱赶了,相貌平平的年轻人只得在台阶下自我介绍。
“我叫周绪,是幽州龙威大将军。”
在场的诸公没有一人理会他,一个北地来的兵蛮子,名头听都没听过,估计是什么杂号将军,在他们眼中,连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诸公们走进衙门,老荆州听见了年轻人的大声质问声。
“我是来为幽州讨要兵马军需的,前天我去了户部,没有人见我,昨天我去了工部,被人赶出来了,难道兵部里的诸位大人也不愿见我吗?”
一个杂号将军,谁会理他。
他的声音被隔绝在了大门外。
大雪下个不停,那个北地年轻人很快又变成了一个雪人,那时老荆州觉得好笑:“你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连路边的乞丐都不会看你一眼,你为什么会觉得兵部的那些人会见你?凭你是幽州来的?”
年轻人实在很年轻啊,一点也不了解长安的办事习俗。
“那他们想要什么?”年轻人的眉眼处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他拍了拍腰刀上的雪,身上没有任何贵重之物。
“别的不说,金银这些俗物总得有吧。”老荆州道。
年轻人似乎笑了笑,眉眼处的细雪纷纷抖落,一笑就有无形的暴眦血腥气扑面而来,齿间有大雪的冰寒:“我不会送的,送的再多也填不饱那些大人的肚子,有那些金银,我不如送给北地同袍们过个好年。”
“那你还来?”老荆州道。
年轻人笑容就像一个野兽:“我还年轻,总要斩断一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才是,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兵部挡在门外。”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大门主动为我而开。”
老荆州当时只觉得这个北地年轻人在说笑,而他也的确笑了,笑年轻人的心高气傲,不识抬举。
“你就这么对自己有信心?”老荆州道。
“当然,龙威大将军不仅战无不胜,还一言九鼎,说什么是什么。”年轻人翻身上马,自负到了极点,明明是自夸的话,偏偏这个年轻人说来,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烛火闪了一下。
老荆州回过神,继续用帕子擦掉嘴角的血:“龙威大将军,一言九鼎,不是吗?”
周绪默然片刻,也笑道:“是的。”
龙威大将军战无不胜,一言九鼎。
第312章
不出半月, 反贼周幽州与荆襄结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只要有水流通的地方,就有这则消息的传播, 江南已经彻底知晓了荆南的反叛,这个出其不意的背叛让朝廷好似挨了一个闷棍, 傻在当场。
就算想补救挽回荆襄, 也来不及了。
因为反贼周幽州与贺荆州在汉江之畔, 歃血为盟, 结为金兰, 而就在他们结义那天的下午,老荆州溘然离逝,新上任的荆州节度使是贺家嫡幼子贺今朝,竟是完全不顾在长安的荆州质子, 那个尚不满二十岁的嫡幼子在周幽州的见证下, 年纪轻轻坐上了大州节度使的位置, 并正式与之结盟。
据说, 老荆州去世的前夜,荆州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灭口惨剧,那一天夜里,贺氏人口无端少了几十,不少被牵连的荆州其他世家被族灭,而那些隶属于荆州节度使的牙兵以及他们的家眷, 至少有五千人被屠戮一空。
这些死亡给予了荆襄所有人的震撼胆寒, 它来的如此快, 好像早就知道了那些目标, 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将他们一网打尽。
没有人再敢提出异议, 新任的荆州节度使和反贼迅速控制了襄阳,随之而来的就是荆州九郡归属,连一旁的益州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安静的好像隔壁没发生任何事。
没有朝廷的认命,也没有符合嫡幼的继承顺序,更没有来自荆南牙兵的绝对拥立。
如果贺家亲兵能完全拥立贺家,那老荆州也不会从江陵离开坐镇襄阳,贺今朝也不用悄悄顺江下金陵了。
骄纵的荆南牙兵已经被贺家人的一些极力拉拢,赏赐,养大了胃口,但在反咬主人前,一些牙兵就被收拾掉了,连带着他们的家眷一起。
残忍的雷霆手段让剩下的荆南牙兵愤愤不平,但等到老荆州和周幽州结义的消息传来,大热天的,他们像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迅速冷静下来,等到周幽州推举贺小郎君上位,那些平日骄纵蛮横的荆南牙兵竟全部温顺恭敬的在年轻的节度使下俯首。
纵使私下有人猜测,这个新任的荆南节度使底下坐着的是一脉相承的手足骨血,站错队的世家人员以及许多亲兵性命,但没人能否认,他现在就是荆州节度使。
周幽州庞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荆襄,顺便辐射了江州,益州等地。
而据闻,新的贺荆州对反贼周幽州恭顺无比,二人常以叔侄相称。
这一道道消息传到洛阳,长安时,长安惊惧万分,随后就是严厉斥责反贼的这一行径,见江淮那边死猪不怕开水烫,对朝廷不做任何反应,立刻将原本的荆州质子封为荆州节度使,以证他才是真的,反贼扶持上来的不过是他的傀儡,是假的!
现在朝廷已经吵成了一锅粥,为了谁带兵讨伐逆臣贺今朝。
洛阳。
齐南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的手脚发颤,恨不得呼朋引伴,高歌一曲,实际上,他只能在都亭驿默默的喝茶,窗户大开,他这几天观察到洛阳周边的郑州,汝州,睢阳,颍川,各处紧要之地的官员纷纷前往洛阳。
荆襄一但被反贼控制,那中原腰眼处可就是真真正正被插上了一把刀子。
齐南华猛地灌了口冷茶,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了防止被魏国公察觉到端倪,他已经很长时间没靠近洛阳唐家了,就在不久前,朝廷的段党来了一次清君侧,将他去年提拔组建的新派保皇党杀的差不多了,现在,他也不清楚段党的人查到哪一步了,若查到他身上…
这次可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荆襄的反叛不止让长安的人暴跳如雷,也让洛阳的诸公心急如焚,他们纷纷求见东都留守魏国公商量对策。
洛阳宫内。
上一篇:我在荒野求生综艺跟动物聊天爆红
下一篇:世人为我塑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