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蜜禾
比格艰难地刮干净碗底,暗中捧着毛绒绒的肚子,从椅子上溜了下来,正准备与齐东珠道别,便听到殿外传来尖锐的声响:
“皇上驾到——”
比格阿哥抖了抖耳朵,与和小狸花儿腻在榻上,伸出胖爪子让小狸花儿啃咬的萨摩耶阿哥对视一眼,彼此都蹙起眉来。
“嬷嬷,我和四哥去前殿参见皇阿玛了。”
说着,小萨摩耶就从榻上跳了下来,用两只小后爪蹬上鞋子。比格阿哥已经竖起了小尾巴,走到门口儿了。
可谁知苏培盛为小主子打开门,便见康熙的一身墨黑绣金纹的龙袍,立在殿外。
众人只得伏地行礼。比格阿哥心思重,暗中扫了一眼皇阿玛身后的仪仗,见那可谓是轻车简从。
若是为了刺血抄经一事,合该在尚书房说道。
萨摩耶阿哥也想不明白皇阿玛来此意欲何为。他是比四哥更亲近皇阿玛些,但说到底,除了太子以外,皇阿玛看重的儿子是年长的大哥和三哥,落到他们这些年幼些的阿哥们身上,就只算得上有些宠溺了。
他们往日看到皇阿玛的机会很少,除却在尚书房考校功课之时,也没有太多私下里的交集。他课业出众些,得了许多赏赐,四哥马术不精,课业也不算出众,更是与皇阿玛不算亲近。
谁知,今日康熙却是过问了他们的课业和在景仁宫的起居,难得问得细致,萨摩耶阿哥心中渐渐升起一点儿孺慕之情来,难得对高高在上的皇阿玛生出一点儿儿子对父亲的憧憬和亲近。
比格阿哥有问便答,面儿上适时露出对君父恩泽的感激,可那过犹不及,反倒显出几分刻意和虚假。康熙蹙了蹙眉,倒也没说什么,只道他孝悌之心已尽,莫要放血自损,免得让佟皇后的在天之灵不安。
比格阿哥谢恩,又要俯身叩拜,却让康熙蹙眉制止了。他令两位阿哥回宫休息,自个儿却还没有移驾的意思。
齐东珠从始至终并未抬起头来,直到比格阿哥和萨摩耶阿哥离去,她才感受到萨摩耶阿哥有些忧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门边儿一闪而逝。
内殿少了两个小主子,狸花公主又昏昏欲睡,纯粹是因为齐东珠还没给她讲睡前故事,才撑到现在,半睁着朦胧的猫猫眼,用小爪子勾着齐东珠的手。齐东珠飞快地瞄了一眼康熙,将小狸花的小爪子拂掉,拍了拍她的小肚皮,让小狸花儿在几息之内睡了过去。
小狸花儿的奶母欲言又止,并不想让自家小主子错过与皇帝亲近的机会,故而想暗中摇醒小主子,可康熙却起身,无声地看了会儿酣然入梦的女儿,吩咐奶母道:
“公主累了,将她抱下去。”
那奶母得了皇令,连忙抱着公主出去。连带着殿内侍从也不知得了什么指令,很快散了大半,齐东珠慢半拍,等她意识到该抬脚走了的时候,却听到康熙突然开口:
“纳兰东珠。”
齐东珠脖颈儿上的寒毛竖了起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对康熙福了福。她此刻并不想面对康熙,经过佟佳氏与她说的那番话之后,她更是觉得万分尴尬,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坐。”
齐东珠眼角抽了抽,就近坐在了方才小狸花休息的小榻上,僵着脖颈儿一动不动。
殿门是半敞的,夜风刮进来,多少给齐东珠透了透气儿。
“表妹生前跟朕讨了一个恩典,此事你可知晓?”
齐东珠倏尔抬眼,看向康熙,见他一双凤目幽深,脸上没露出什么神色,便轻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
康熙轻轻颔首,半合起眸子,片刻又睁开眼,目光毫无遮蔽地落在齐东珠身上:
“她求朕好生安置你。若是你不愿留于宫中,便让你不必计较照顾八公主的誓言。”
齐东珠心神大恸。她抬手,用颤抖的手指盖住了眼睑。她如何看不出佟佳氏的用心良苦,看到佟佳氏对她的尊重和保护。她亏欠佟佳氏太多了。
“我意欲留于宫中,照料八公主,还请皇上成全。”
“唔。”
康熙站起身来,在齐东珠身前踱步。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在皇帝起身的时候站起身来弯腰随侍或者跪伏在地了,可齐东珠仍然坐在那儿,半盖着眼眸,企图将眼角半凝不凝的泪憋回去。
“这宫中的妃嫔,一个个待你倒是情深意重。表妹在弥留之际还惦念着你的去处,惠妃明知朕有意纳你入宫,还没有半分章程,这是准备抗旨护着你?”
齐东珠眼角的泪珠子被吓了出来,啪嗒砸在了她的掌心里。她从旁人口中听到几次康熙意欲纳她入宫的话儿,但却并没有什么实感。康熙对她什么态度她是看得到的,自觉其中没有半分欲望和旖旎的心思,她只觉得康熙是想要拿她的特别之处寻乐子。
“为什么?”
她几乎有些愣愣地问,秉性里较真儿的部分占了上风,声音里满是困惑:
“皇上后宫佳丽如云,人人品行端正,气质上佳,皇上还嫌不足吗?”
康熙停住脚步,紧紧蹙眉,回身盯着她,说道:
“你和她们如何一样?”
纳兰东珠自然是不同的。她太不讨喜,太过固执,没有半点儿心思,空有一副美貌却邋里邋遢。她的缺点数不胜数,不端庄、不聪明、不体面、不温柔,她在这后宫之中像是一盒珍珠里混进了一颗鹅卵石,分外的惹眼,分外的突兀。
可偏偏就是这颗卵石,硌在康熙心口硌了十年。
比她聪明的没她固执,比她漂亮的没她纯质,比她柔顺的没她动人。她确实没有心,可流露出的一点儿迷思般的柔软就能让人念念不忘。
康熙开始时是不屑的,即便是他隐约知道自己想要纳兰东珠,可也止步于此。他是一国之君,想要得到他垂青的人犹如过江之鲫,他不屑于在男女之事上强迫于人。
曹寅起了心思,他头一回儿生出幽怨,在看到那簪子的时候行事出格,贻笑大方。可他并没有做什么,一方面他莫名笃信纳兰东珠不会嫁与曹寅,另一方面觉得如果嫁与曹寅,纳兰东珠便会南下,彻底将那块儿硌人的卵石移除了。
他给过她很多机会,纵容她在这宫中偏安一隅,即便是与旁人格格不入,也没有受到半点儿苛责。可是她偏不走。
康熙沉沉的目光让齐东珠更觉得颤栗,康熙的话儿落在她耳中变成了“你自然不配与其他妃子相提并论”的意思。她倒不觉得这是什么羞辱,因为她确实不想和其他嫔妃攀比。
但这不代表她对于康熙有意的羞辱心里没有火气。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辽知道辽感情线过于拖沓了dbq…我是想让康熙把九子夺嫡的成员凑齐了,日后好群魔乱舞(。
这就在狂赶进度了,走个大剧情就入宫。由太子殿下做一个剧情小推手
女主入宫直接封妃,就在景仁宫根据地不搬家了!
第119章 诱惑
◎她几乎就被说动了,想要摇摇尾巴,眼巴巴地问一句“那皇上能给我什么?”,可话到嘴边儿了,说出口的却是“那要我用什么来换?”◎
——
“若是寻乐子, 皇上并非一定要将我纳入后宫。”
齐东珠实事求是道。对于皇帝来说,她们这些奴婢的命并不金贵,是可以随意摆弄的。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收入后宫摆弄, 让彼此都觉得恶心。
“乐子?”
康熙气笑了,暗中磨了磨牙齿。他不觉得齐东珠配被称为一种乐子, 反倒是一种磨练他忍耐力、使人烦躁的病灶。他没办法拔除她, 只是想一想摆脱她的念头,都让他觉得即将发病, 才出此下策,做出这种迫人之事。
但他还是要脸面的, 纳兰东珠这种态度已经让他觉得颜面扫地, 再多怕是不能明言了。
“表妹曾与朕明言,若你肯入宫, 便将景仁宫封给你, 允你成为八公主的额捏。景仁宫紫气萦绕, 是风水绝佳的宫殿, 朕曾与皇兄居于此处。”
若是只寻乐子, 用得着大费周章做到如此地步吗?康熙盯着纳兰东珠还有些湿漉漉的眼睛, 心莫名敲上了胸腔,又泛起了痒。
他总是会在辗转反侧的夜里想起这双眼。
而显然, 齐东珠并没有明白他的这些别扭的隐喻, 而是蹙起眉, 说道:
“我只做八公主的姑姑,也能完成娘娘所托, 照料八公主长大。”
她油盐不进的模样令康熙一阵咬牙, 但却没兴起半点儿用皇帝权势压迫齐东珠, 令她改换说辞服软的念头。
他已经知道了, 那样做并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康熙在地上踱了两圈,像是在寻找她的破绽,等他再次停顿在齐东珠身前,借着灯光落下的阴影,将她笼罩在身下。
“朕以前并不懂你想要什么,以为你是无欲无求的圣人,或是胆大包天的狂徒。曹寅也不懂,所以直到他离开京畿,也得不到你的半分青眼。”
齐东珠因他这突兀转开的话题而感到疑惑,她蹙眉抬起眼,看向康熙半掩在阴影中的面庞。
他并不算年轻了,但常年身居高位,保养极好,皮肤细腻,不留鬓须。相比二十冒头的青年人,他的眼底带着岁月沉淀出的深沉,凤目晶亮,在灯火微弱的照耀下闪烁着光。
“我自然也有想要的东西。至于我与曹大人之间,则是我无心男女之事,未曾尽心,不愿牵扯。”
“是吗?”
康熙的声音带着一点儿细微的气音,像是一点儿未曾宣之于口的轻嘲,让齐东珠莫名心头火起。她本就对皇帝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敬畏可言,又久日受到佟佳氏等人的纵容,不光是心理上对于主奴之别不屑一顾,便是面儿上的功夫也越发敷衍起来。
她开始暴露本性,哪怕是在一国之君面前,也能因为被冒犯而涌起怒火。
“人生在世,并非只有人伦之事,绵延子嗣。就像皇上没必要因为一时寻乐,将我这等人纳入后宫,届时两厢不愿,贻笑大方。皇上若说我之所愿,无非照料好友亲朋,完成先皇后的嘱托,看着八公主长大成人。如此浅显,何人看不出呢?”
齐东珠语气不好,一双眼却在康熙投下的阴影之中亮得惊人。她那双眼带着一种古怪的热度,几乎顷刻间让康熙血沸,却还能柔化他出口的言语:
“你真想止步于此?”
他声音很低,几乎像是胸腔之中发出的细微嗡鸣,只在一站一坐的二人之间流转。齐东珠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过分了,而她的小腿肚贴上了床塌下缘,除了躺倒在床上,几乎退无可退。
她不觉得恐惧或是暧昧,但确实因为康熙过分高大的身形和透过空气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热度而烦躁。
“东珠,若是你仅仅想做四阿哥身边儿一个安分的乳母,如今绝不会是这样一副光景。你献牛痘法,救八阿哥,救京畿百姓,照拂宫中之人。”
他再次压低了身形,暖帽之中有发尾垂下来,带起一阵龙涎香诡秘的气味儿,让齐东珠的神志微微一晃。
“你想要更多,而这些朕可以给你。”
他胸腔中的嗡鸣诡异地随着他散发出来的龙涎香震动了齐东珠的胸膛,她的神志模糊一瞬,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可很快,康熙肩头金线折射出的一丝灯光映入了她的眼睛,让她回过神儿来。
“我做那些事,只因为我力所能及。人有力所能及,亦有力所不及,凡人还妄想得到成仙呢,我辈并非何事都可以肖想。”
齐东珠转开视线,略有不适地躲过撞入自己视线之中的康熙的脸。她第一次离这么近看一个男人的脸,即便那张脸尚有几分姿色,但抵不过她对于封建皇帝天生的恶感。
可距离这么近,她即便是移开视线,余光也能精确地描摹康熙眼尾细微的纹路。他天生凤目,眉目深邃,本来看上去十分凌厉,可当离得近了,便能发现他睫毛很浓密,下眼睫蜷曲着堆成簇簇,在他均匀的麦色皮肤上落下一抹重色。他身上并不刺鼻却有些诡秘的香气扑面而来,让齐东珠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快。憋气到了极点,齐东珠反而放开了吸入两口暖热的空气,眸子再度清明起来。
她带着大学时候入党宣誓的坚定,让摇摆的目光平定下来,半点儿不愿露怯。封建的奢靡就如同资本的糖衣,都是迷惑视线的敌人,不可轻忽,不可胆怯。
齐东珠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在心里哄了哄自己,平复了因为失去私人空间而骤然失控的心跳。
“你可以做更多,不是吗?”
康熙喑哑磁性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齐东珠呼出一口气,盯着康熙下巴看,似乎想从他刮得平整干净的下颌上找到一根胡茬。
“朕知你城外开了善堂,养着妇孺孩童。你可以做更多,惠妃她们给不了的,朕可以给你。你真当这些年你在宫中肆意妄为,朕不知晓吗?你并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你所思所求,曹寅不懂,即便他懂,他也给不了你,而朕则不同——”
康熙说着,微微退开了些,让烛火的微光再次落入二人之间,给了齐东珠大口喘息的空间。她喘着气,猛然发现自己的目光和康熙的搅在一起,从他的凤目之中看到自己半个燃起微光的眸子。
她认出了那种东西,是被挑起的欲望。
齐东珠不是圣人,她当然想要更多。她想要照顾好她的幼崽们,免于他们未来的苦楚和灾祸,让他们变成更好的人。她想要救更多的民众于水火,让人间少些惨剧和野蛮。她想要帮助卫双姐,想要让她重新开怀,去寻找自己的自由。她想要在这个黑暗野蛮的时代里寻求一点儿人性的光亮,即便找不到,她也愿意焚烧自己,换一抹星辉。
她想要很多。她只是力所不及,得不到罢了。齐东珠这个人说来也可悲,从小即便与亲生父母关系都不算和睦,除了生活费,她没从父母那儿得到什么像样的,可以拿来炫耀的东西。
长大成人后也是如此。她终日与小动物为伴,只因她心知肚明,小动物才是她最有可能得到温暖的地方。至于同类间的温度,她并不敢奢望。被亲人背弃的滋味儿太过刻骨铭心,她不愿再经历一次。
这也是为什么,当齐东珠落入了这个她万分抵触的朝代,这个黑暗得透不出光的地方时,哪怕是卫双姐一个真心的朋友,比格胖崽一个爱她的幼崽,都能牵制住她的全部神志,让她甘愿自囚于她百般排斥的皇宫,哪怕以奴婢的身份也要陪伴在他们身边儿。
像齐东珠这样的人,是不会为自己主动争取什么的。她向来只敢拿别人送到她面前的东西,无论那些东西是旧的还是破的,也不会去奢望太遥不可及的事物。她早就学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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