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蜜禾
而那或许不会给太子带来任何一点儿负面的后果。
就像此刻,在亲自动手将比格阿哥踢到晕厥的时刻,他竟然还能气定神闲地差人去请皇上。这种坦然和不屑,这样的底气和放纵,绝不是一日两日之宠溺而形成的。齐东珠心里蓦地下沉,气得抱着比格阿哥的手臂都微微发起了抖。
她的幼崽,她精心照顾了好多年的狗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踢晕,甚至得不到什么公正的说法儿。
“景仁宫的姑姑,纳兰氏,是吧?”
太子低沉的声音从上首传来。齐东珠停止了发抖,抬起眼睛直视太子阴沉的兽瞳。
“姑姑倒是四弟忠仆。孤一时气急,并无责难景仁宫的意思,八弟和姑姑倒也不必如此防着孤。”
齐东珠听到自己牙齿紧咬在一起咯咯作响的声音。她不再害怕眼前野兽似的太子,或许他本就是野兽,暴露在齐东珠视线里的才是他的本相。残暴、嗜血、裹着一层高高在上的、华美的外衣。
“太子殿下,今日之事,景仁宫必不敢忘——”
萨摩耶阿哥低声说。他年岁小,声音本是清澈灵动的,齐东珠还是头一回儿听他把声音压得这么低,满是压抑到极点的憎恨。可这憎恨却只换来太子毫不避讳的笑意:
“八弟可是生孤的气?气性这般大,倒和你那入宫多年却晋不了妃位的额捏有些像了。可惜了你额捏一张清丽出尘的脸。”
萨摩耶阿哥浑身僵直,并未长成却已经拔高的毛绒绒的小狗四肢几乎痉挛起来,齐东珠胃里翻江倒海地泛起了恶心,实在难以想象为何一国太子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亵渎地谈及他生父的妃嫔,以此来刺激他的亲生弟弟。
“太子言语如此污秽不堪,又是师承何处?!”
齐东珠知道此刻自己实在不该开口,如今她只是一个奴婢,被两个崽连番庇护在身后方才保全,可是她实在愤怒难耐,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将一只十岁的比格从地上稳稳抱了起来。
萨摩耶阿哥在急怒之中,仍然是想要保护她的。他的爪子拽着她的衣物,又将毛绒绒的小身子塞进了她和太子之间的缝隙里。可他到底身量未成,拦不住齐东珠与太子对视时目光中的刀锋。
“动辄责打,仗势欺人,言辞污秽,这便是一国太子的气度,我今日还真是受教了。”
太子睁大了眼睛,似乎对眼前这一幕感到困惑。他难以想象竟会有奴婢胆敢如此直面他,也惊讶于她一张在盛怒之中显得格外艳丽的面容——那双眼亮得惊人,里面饱含对与他明目张胆的厌恶。
这感觉着实让太子感到新奇,他歪起了头,沉吟了片刻。若是齐东珠的认知没有被篡改得如此彻底,她就会发现太子和康熙是极为相像的,特别是当他们那双凤目微微亮起的时候。
“谁给你的胆子,皇阿玛,还是四弟和八弟?”
他轻声问道,声音之中真情实感的困惑呼之欲出,而齐东珠却看得到他墨黑皮毛下的指爪上筋肉堆起,那是想要攻击的征兆。
萨摩耶幼崽也弓起了背,已经准备去扑那个比他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敌人。就在这时,康熙的身影出现在了拐角处。
他面色阴沉,没有带他那明黄色的皇帝仪仗,只带了几个贴身侍从,恐怕是想家丑不外扬。萨摩耶阿哥却是心下一沉,浓浓的失望蔓延上来:皇阿玛如此行事,他怎么看不懂这是要包庇太子之意?
这倒也不稀奇。太子这些年对于朝廷命官,宗室大臣甚至军中之人也是动辄打骂,毫无顾忌,哪怕铁帽子王也照打不误。他本以为他和四哥至少也算皇子,皇阿玛对他们有养育之恩,总还是要怜惜自己的血脉,给他们一个公道的。
太子是皇阿玛的儿子,难道他们就不是吗?!
雪白的半大小狗仰起脸,拼尽全力才压抑住心里的失望,却看见太子在对皇阿玛行礼之前瞥了自己一眼,目光里全是讥诮。
是了,太子胆敢在行恶后派人去请皇阿玛,本就算好了皇阿玛定会包庇他。如今自己流露出的失望,恐怕是正中他下怀吧!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太医此刻也赶到了,上前给四阿哥诊脉。齐东珠抱着四阿哥,任由太医翻弄着比格崽的眼皮和脉搏,耳畔隐约传来太子身边儿的侍从对康熙复述前因后果。
她抬眼看着康熙,正撞上康熙的视线。他挥退了眼前的侍从,几步靠近齐东珠,似乎想查看齐东珠怀里的四阿哥,可齐东珠却是本能地后退几步,避开了他的手。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说什么也不愿放开怀里的四阿哥。她像一只应激了的雌鹰,拼命展翅护住巢穴中的雏鸟,当众就不明所以地落了皇帝的面子。
她身旁的太医本想将四阿哥引入阴凉室内,可皇上亲自上前,他们就不敢再动,让本想跟他们离开的齐东珠也不得不钉在原地,脚步踌蹰,无处可去。
赶紧松开手。她对自己说。一道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讥笑的、嘲讽的、忧虑的。她几乎就要做到了,眼泪却先一步落了满脸。
真恶心啊,这权势迫人、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这个出身决定正义的地方。
“你太让朕失望了。滚回毓庆宫。”
康熙的声音裹挟着怒气,一个带着人体温的大氅落在了齐东珠的肩头,熟悉的龙涎香再度裹挟上来,短暂地驱散了她从骨头缝儿里冒出的寒意。
她被一只温热的手托住了腰背,被推着迈开了步子,浑浑噩噩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老四确实被太子一脚踢晕,滚落台阶。
而且当时康熙完全没管,不了了之。
第125章 教育
◎康熙什么教育水平她算是看明白了,太子如今除了一副金玉锦绣的皮囊,内里是什么血型暴虐的模样齐东珠不敢细想。宝珠是她的小猫咪,是佟佳氏的◎
——
眼前的轿子唤起了齐东珠的神志, 她耳边传来萨摩耶阿哥的声音:
“皇阿玛御辇,臣等不敢坐,儿臣为四哥备了轿子, 还请皇阿玛允准嬷嬷和四哥同乘。”?
齐东珠脑子清醒了。她侧过脸看到身旁趴着一只倔强小狗,随着小狗说话儿的声音, 他的耳朵一抖一抖, 分明是忍着委屈和怨气。
齐东珠怀里的比格也轻轻动了动,似乎是要苏醒, 齐东珠觉得没空耽搁,看到了一旁的青色小轿, 连忙将比格阿哥放了上去, 轻声催促抬轿子的奴才起轿,自个儿提起衣摆, 准备跟着轿子小跑回景仁宫。
康熙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竟也挥退了奴才, 迈步跟上了齐东珠。齐东珠知道康熙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抬着四阿哥轿子的奴才有些腿抖, 但却也不敢停顿。他们都是景仁宫的奴才, 虽然惧怕皇帝,但也顾念自家小主子的身体。
到了四阿哥的院落, 比格阿哥已经清醒了。他面色如常地拍了拍齐东珠的手臂以示安抚, 被齐东珠身后的皇阿玛免了礼后, 便平静地仰躺在榻上,等着太医的解衣查看。
比格阿哥的人类年纪也有十岁了, 齐东珠被他用眼神安抚住, 又听太医说并无大碍, 只需将瘀血推开, 便只能退了出来,在外殿坐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康熙一眼。
她无声地深呼吸着,想将方才那难以控制的情绪压下去,可谁知却听见康熙说道:
“你在与朕置气?”
齐东珠闭了闭眼,发现胸口中的火气又迅速蒸腾起来:
“奴婢怎敢?”
她说着就想往外间走,今日比格阿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总得请人去同德妃报一声平安,再想办法养好比格阿哥的身体。太子那一脚踢到了心口处,恐怕这几日都要谨慎小心才是。
她不能发火儿,也不配觉得委屈,因为她是奴婢,因为行凶的是太子,包庇的是皇帝。
齐东珠实在没力气应付康熙,她的全身力气都在安抚自己和担忧比格阿哥,实在是无暇他顾了。她惹不起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儿父子,还躲不起么。
可她的手臂却被一把扯住了。她咬着牙拼命挣了挣,但她那点子力气怎么和十三力半的臂力相比?火气蒸腾而上,她猛地转过身,冷声道:
“皇上还想如何?今日四阿哥是为了护我,若是皇上晚点儿再来,或许躺在床上的还要多一个八阿哥。您是不缺儿子,但他们也不止是您一个人的孩子。您想在我身上寻乐子,您的宝贝太子可不觉得开心!”
康熙的凤目微微睁大了。他抬眼,用眼神驱走了侍从,又转而盯着齐东珠:
“四阿哥今日也不敬储君,朕…”
齐东珠听不进这些话儿,她只觉得分外可笑。她拼命挣脱着康熙的手,想将他手中的胳膊抽出来,可是半晌过去也只是让自己气喘吁吁。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朕会罚太子禁足。朕与你之事,还轮不到太子来置喙,你不必忧虑,四阿哥之事,不会再发生了。”
齐东珠额前的发丝落下来,发尾扫过了她的眼睑,让她彻底冷静下来。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再引人发笑地胡乱挣扎。康熙见她如此,轻轻松开了握着她手臂的手,脚步腾挪,转到了她面前来,盯着她泛红的眼睑。
“这是朕第一次禁足太子。”
他说道。这话儿是半点儿不掺假的,康熙宠溺太子,此事本朝人尽皆知,往日就算太子暴打铁帽子王平郡王,殴打宗亲,鞭笞大臣,康熙也并不责罚太子。
在他心里,太子是储君,君不可有错,若是君行径不得当,那定然是为臣者引诱所致,其心当诛。
齐东珠张了张干裂的唇,突然觉得无话可说。她不讲话,康熙也一反常态没有出言相逼,想来今日之事,两子相残,恐怕对于康熙来说也不是幸事。
“奴婢自请出宫。”
殿内安静了一盏茶的功夫,齐东珠突然开口道。
她当然不是在拿乔,她只是看明白了。今日,她的两个幼崽争相护着她,而她什么都不能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幼崽受难,而那只因为太子看她不顺眼。
太子是储君,是康熙亲手带大的嫡亲孩子,可以在伤害皇子后全身而退。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势,这就是不可动摇的地位。齐东珠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发现,主子与奴才之间隔着一道天堑,或许人就是有这样的天赋,将同类分出个三六九等,由一小部分人看着一大部分人受苦受难才觉得合适。
她在宫中帮不了任何人,因为她已经被太子盯上了。在太子从未被皇帝责罚的情况下,因她而禁足,日后太子的报复可想而知。
而她有什么?康熙心血来潮的兴趣吗?不,她有的只是爱她爱到以身相护的两个幼崽,可这两个幼崽如今只是幼崽,或许日后能呼风唤雨,改天换日,但如今在太子面前什么都不是,能轻而易举地被针对和打压。
她不能拖累她的幼崽们。
康熙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她几乎能感受到那目光之中有火气在灼烧,她不以为意,正准备下跪行礼,却突然被康熙扼住了肩膀。
“你当真要跟朕置气?”
齐东珠并不抬眼,只低声说:
“皇上说笑了,奴婢不敢。”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恭顺,却令康熙的胸腔里起了燎原大火,几乎让他的心肺都灼烧起来:
“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奴婢,你如今做的事和奴婢有半分关系吗?”
齐东珠不想与他纠缠。她泪腺浅,这时候又开始渗出新的水液,这让她失去了她想要的那种气势和果决。
泪水让她的外表变得虚弱,她不想这样。
“我也不知是什么了,我也不是与皇上置气。”她顿了顿,压下喉咙中的哽咽。
“皇上心血来潮,我反倒给景仁宫招了祸患,我不能留下了。”
康熙看着她眼尾的红晕,又听她这哽咽的话儿,心中也是重重一颤。他心里想着对纳兰东珠好些,却见她这般委屈模样,只觉得有点儿难堪。即便她的泪水让她的脸比往日更为熠熠生辉,他的心仍然瑟缩起来。
“太子从未为难于朕的嫔妃,朕亲自教导于他,一国储君,岂会做此等不忠不孝之事。”
齐东珠的帕子不知道丢到何处去了,不过她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抬起袖子便去擦脸上的水渍,精神虽然勉强从方才的惊恐之中走出来,身体却还是打着冷颤,
似乎在系统离开她之后,她的魂魄和这具躯壳融合得更好。她灵魂的喜怒哀乐直接影响着她的身体康健,如今在这大恸之中,她的身体承受不住,仍然无法控制地发着抖,头脑眩晕,双足难以支撑。
“皇太子做事,我们无权置喙,只希望皇上看在血脉相连的份儿上,不要让四皇子他们受伤了。”
齐东珠声音虚弱,若是往日,她或许会较真起来,言语之中冷嘲热讽,可如今在她彻悟之后,她反倒觉得没有那种必要。皇太子两废两立,都是在二十年后了,如若历史按照原本的轨迹,八皇子胤禩将皇太子拉下马,自己也彻底成为了康熙的眼中钉。
针对皇太子,就是在用自己的政治生涯献祭。这道理想来大家都明白。
康熙伸手扶住她的肩,摸了一手细密的惊颤,心中也觉得不好受。他知道今日景仁宫受了委屈,他是想要补偿他们的,可是八皇子方才在轿子前就开始给他摆起了脸色,纳兰东珠又是这样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他实在不知怎么开口。
“今日之事,绝不会再发生了。”
他再一次允诺,掌心的温度渐渐渗入齐东珠在失去佟佳氏之后同样变得有些瘦弱的肩膀。
“皇上能不能也疼疼其他孩子?八公主降生后,您没陪过她几回。日后景仁宫没有了主位,四阿哥和八阿哥年岁还小,皇上能不能多记挂着他们点儿?”
勉强憋回了泪水,齐东珠小心说道。她自己也不喜欢这样,觉得卑劣可鄙,但她想利用康熙对她那点儿来源不明的兴趣,为她的孩子们多加一层保护的筹码。她知道自己无能,只能做这么多。
“他们都各自有母妃看护,只有皇太子,他从小只有朕了。你安心便是,朕定然不会亏待了景仁宫的阿哥皇女,若是你肯留下,朕——”
他话说到一半,便见齐东珠摇头,握着齐东珠肩头的手紧了紧,将她的身子拨弄过来,蹙眉问道:
上一篇:你们父子别太离谱
下一篇:穿到远古部落种田搞基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