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渝跃鸢飞
顾璋很快就讲到第一处破绽的尾声。
众人心弦早早绷得紧紧的,后背、额头渗出薄汗,浑身肌肉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僵硬。
“如此一来,毒便下成了,遍布数营。待三日后毒发,进食过此毒的人,都将在睡梦中毙命。”
听到顾璋嘴里的结果,绷紧的弦“啪”的一下断了,浑身像是失了力气,再被风一吹,觉得浑身都是凉飕飕的。
“就,就这么成了?”
“这才五个好手而已。”
“那匈奴来犯,无人抵挡,该怎么办才好?”
故事是有延续性的,兵卒自己回忆,甚至都脑补出这几名匈奴下毒后扬长而去,之后匈奴铁蹄破开城门种种。
也有的兵卒反复推敲顾璋凭嘴说的“故事”,越想越觉得脸色发白,只因好像样样都有理,样样都走得通!
尽管是纸上谈兵,但是顾璋这兵卒谈得切实有力,恍如已经发生在眼前,还找不到错处,怎么让人不心生忌惮?
薛将军皱眉,招来一人,对他吩咐了下去。
即使这会儿来不及细想,也要赶紧派兵,以最快的速度把关键之处守起来!
顾璋见薛将军意志坚定、心神未乱,又继续开始讲第二个。
他这几天想出来的法子也有一些,不过眼下这五处,是结合了薛见雷的消息,还有他实地考察之后,选出来最有说服力的五处。
顾璋说得轻松,就好像这些刁钻奇怪的方法和破绽,他能信手拈来一样。
这更加强了他的气势,每讲完一个他都有种“我要是匈奴单于,肯定这下就能成功了。”的气势,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单单说大话吓唬人,真的全都有切实有理的依据。
真的被下毒成功会怎么样?顾璋只字未提,故事只是恰好停在了成功下毒的那一刻,但是只要是在武安大营中的将士,谁能想不到后果?定然是十分残忍、血腥的。
顾璋露了一手,在讲解完前三个后,他就停下了。
“还有两处呢?”有人着急地问到,尽管心中紧张后怕,但是谁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木板看,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细节?又想要努力找出“故事”里的破绽来。
在中途戛然而止,让人有种心里落空的感觉。
这时候,顾璋让人把木板横转九十度,脸上终于带点笑:“别紧张。我可是自己人,又不是匈奴,巴蛊乌能有我聪明?”
顾璋眼神乌亮,面容也俊朗,这一笑起来春光融融,配上轻松的语气,倒是一下让许多人如梦初醒。
对啊!顾大人只是在讲“假如他是匈奴”,但他又不真的是匈奴。
在心中升腾起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庆幸之后,许多人都难免心中升起了斗志。
——一定要用尽全力,把这些漏洞都给补上,不给匈奴任何机会!
镇守边关本是他们的事,顾大人小小年纪找出了这么多问题,已经让他们面红耳赤了,若是已经提出的漏洞,还被匈奴钻了空子,他们那更是没脸见人了!
顾璋趁此机会,指着木板对下面的将士道:“木板背后,有我事先画好的一块,剩下两处,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上来试试,和我对弈?”
这下可有不少人感兴趣了,嘴上说毕竟是嘴上说,什么事情全凭借一张嘴安排,但是实际也许没那么玄乎呢?
想到刚刚“三次中毒身亡”的下场,想要报仇雪恨的心熊熊燃烧起来,位置都给标出来了,前头三场用的那些手段,他们也都清楚了,不信防不住!
当下有对那两处熟悉的,当仁不让的出声道:“我来!”
顾璋看了眼薛见雷,笑着拜托道:“劳烦见雷将军帮忙推演了。”
薛见雷面色冷沉,但还是一口应道:“好。”
顾璋与对弈之人,分立木板两侧,木板上画的是一幅图,但是他们都看不到对方的布置和操作。
薛见雷则点了几个麻利的兵卒,做起了主持推演的工作。
比脑子顾璋可不怕,他这次用出来的手段,比之前三处更多变了,有时候都让人惊叹,这真的是人的脑子能想出来的主意吗?
几乎是没多久,人就已经轻轻松松穿过重重防守,直奔目标而去!
站在顾璋身后的人啧啧称奇,心中惊叹。
站在对面的人,更是如遭雷击,不敢相信,怎么见雷将军就判他们输了呢?
顾璋朗声开口:“再来!”
竟要以同一个漏洞,继续与人对弈!
顾璋对面连换好几人,有的无知无觉中,就陷入了落败的境地,也有的运气好对上,却无力为继,被逼得心慌意乱,额头都冒出冷汗。
经过了几番激烈的对弈,剩下的第二处漏洞也被用上了,只因第一处已经被人成功守下来,这便激发了将士们的热情“我有一法!”“肯定还有办法的!”“绝对不会让匈奴得手!”
等到后来校场上场面激动了,杀红了眼的不少士兵,都恶狠狠地瞪顾璋,气得真觉得他是对手了,而不是什么“假设我是匈奴。”
见校场上气氛如此热烈,人人皆想办法,想要把假装匈奴的顾璋打败,薛将军等将领,也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等到五处标记的地点全部用完之后,今日的讲座就结束了。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互有输赢,但这是车轮战的结果,面对这么多漏洞,这么多可以被匈奴有可乘之机的地方,几乎每一个今日来校场的将士,都有种坐立不安的急迫感。
顾璋到最后,还特意强调了几遍:大家不要慌哈,我是自己人,不是匈奴单于,都是演习,推理,都是假的!
可人的想法这种东西,不是这么简单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比如一个被领导亲自带进公司,手把手教的新人,新人反复强调:“我和×领导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许多人听了,只会觉得: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甚至有人会想:那肯定是有些关系了!
顾璋露了一手,第一次说些安慰的话让人舒心,可这话说多了吧,就让人忍不住想:这能不慌吗?虽然你不是匈奴单于,但是你能找出来的漏洞和方法,万一也有匈奴那边的人找出来了呢?
到时候人悄无声息地进来,放了毒,又悄无声息地走,这谁撑得住?
等顾璋离开,许多将士才忽然生出一股不真实感——他们保卫了这么多年的城池,竟然还有这么多危险?
在心生后怕、豪情、意犹未尽等多种复杂的情绪后,更是努力训练,加强戒备,更有将士趁着外出训练的时候,宁愿多辛苦些,也要把自己觉得危险的地方摸排一遍。
偶尔还会议论两句:
“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就没有这样一颗脑袋呢?分我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就好了。”
“没想到啊,顾大人对打仗偷袭这么有经验。”
“嘘,你们千万别和人说,我觉得这可能是之前跟见雷将军学来的,狡诈又多变,防不胜防,顾大人心善,那些凶恶的法子,他怕是想不出来。”
再次无辜背锅的薛见雷:“……”
讲座结束后,顾璋心情很是舒爽,一下堵上了匈奴五条路,日后还会有更多!
顾璋正好有事要请教,就跟着薛将军回家蹭饭了,还吃到了上好的羊肉汤。
蹭完饭,顾璋说起伤兵的事情。
薛将军一怔,随即眼底涌出一些细碎的喜悦道:“自然可以,他们许多人的伤势,本就不合适再上战场和匈奴对战了,但是本身的战斗力还是不弱的。”
薛见雷也略有伤痛地补充说:“他们伤了手脚,落了残疾,还有的生活都不能自己处理,而大多这些兵回乡之后,得不到别的活计,只能种田为生,这也是难的。”
种田也不容易,比如断了手的,一只手怎么割麦子?即使是最简单的农活,有了伤残也是很不好做的。
除了最开始的英雄时光,后头就要面对许多奚落、嘲讽,瞧不起。
桩桩件件都是问题。
在军中的年月,唯一学会的就是如何对敌,若能得一处庇护,施展本领,周围都是志同道合的人,每每退敌,就能齐声欢呼,每每挣到钱,能与友人碰杯豪饮。有本事能施展,不会因为身体的残缺受到奚落。
顾璋自然也是知道的:“若此事能成,想来不仅我娘一人,但凡看到效果好的,日后怕是都愿意聘请从军中离开,还有一身本事的伤兵了。”
营生只一家,镖局千万万。
“瑶光大义,为兄敬你一杯。”
顾璋囧囧的看着他杯子里的茶水,不能喝酒还要敬一杯,有听说过敬茶的吗?
顾璋吃饱喝足后,找了一张长椅,便能把脚伸直敞开,舒舒服服地后脑勺枕着胳膊,看天边滚动的云彩。
薛将军:“……”
薛见雷:“……”
讲究站如松坐如钟的薛家父子,看到顾璋这个懒洋洋的,闲散享受的坐姿,还真有点看不习惯。
不过也许是爱屋及乌,原来看着就要皱眉的,这会儿看了就觉得,好像确实很舒服享受,难怪顾璋喜欢。
这就很顾璋!
今天在校场上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也很顾璋!
除了他,没有谁会做这种胆大包天,又有些欠扁的事情了。
过了会儿,薛将军主动开口问:“今日所言,可能亲自带兵一试?全都当真的来,瑶光上次称其为‘演习’?”
提前演练,不断学习精进,方能不断补全自身,以期在对敌时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顾璋道:“当然!”他笑着爽快应下后,又提了个条件,“今日观见雷将军有意上台对弈切磋,不如让见雷将军一同?比比看最后谁被挡住的次数少?”
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和优秀的人在一起比拼,一刻不敢放松,不断在绷紧的状态中激发出灵感,这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薛见雷虽有些犹豫,怕被顾璋坑,但是为了对付匈奴,还是应下了:“我今日观摩不少,也确实有些想法。”
顾璋自然是拉人分担火力,为什么要分担火力呢?因为顾璋这厮提出,毒肯定不能放真的毒了,但是什么都不放,没有多少警示作用,不如换成“痒痒粉”一类的药粉。
在薛将军的安排下。
在冬日来临,冰封大地之前,岩武城里一直在做这样类似的演习。
这日。
顾璋带着十人,大摇大摆地从外面回来,每个人全身都透着畅快和喜气。
大营里许多人一看他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顾大人带着自己点的兵,又成功了,纷纷有些羡慕地打趣:“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自己简直要牛上天了?”
那几人朗朗笑道:
“太爽了!”
“哈哈哈,你看那边那群蓝色脸的,就是我撒的药粉。”
“原来轻轻松松夺得胜利,这么舒坦啊,顾大人您果然和大伙说的一样厉害!”
围在顾璋身边的几个人,语气颇为意气风发,像是扬眉吐气了一番似的。
其实也没错,自从演习开始后,一波波人被顾璋和薛见雷点去,而剩下的人在自己的岗位上、严防死守!
赢了的可以得赏钱,有肉加餐,输了的除了身上会有些无伤大雅,但是奇奇怪怪让人丢脸的毒,还要去火头营帮忙,去扫茅坑,简直丢脸!
顾璋也察觉到了他们语气里的这点“扬眉吐气”的小感情,问:“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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