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雁九
赈济所,里面是流民中的老弱病残。
每个苦役,都有一身罪孽。
每个流民,都有一肚子苦水。
如今天下糜烂,有天灾的缘故,更多的是人祸。
十五、六岁的少年,是经历这两年的变故,各有所感。
李远这一个月十分用心。
五月里他与侯晓明为滁州军开通杭州军械之路,立了大功,后来居上,成为霍宝麾下第三人。
后来成立参谋营,就是他主事。
可是前有高月逆书之事,后有不成材的第一批参谋生,真是弄得他焦头烂额。
眼看着大家都起来了,他这边再不出成色,这个参谋营坐不稳不说,想要退回后勤营,也未必能如愿。
这些少爷参谋生,之所以不能想兵卒那样对滁州军死心塌地,就是因日子太舒坦的缘故,无法对这个世道感同身受。
既知道短处,补上就是。
眼见着李远满脸期待模样,霍宝点点头,见了这期参谋生。
二百六十少年,列队校场。
对着霍宝,他们有好奇,有畏惧,更多的是忌惮与不服。
霍宝觉得意兴阑珊。
就算李远让他们吃点儿苦头,可不到绝境,也不能让他们感同身受。
李远还是太稚嫩了。
不是,是自己给他之前的方向与导向不对劲。
这样的少爷兵,对于滁州军没有归属感,更不要说对霍宝这个半大少年。
或许在他们眼中,霍家父子出身粗鄙,只是运气好罢了。
“若是考核合格,就充入亲卫营吧!”
霍宝对李远道。
左右这批人就是以“亲卫”名义召进来的,只是滁州军给地方士绅的恩典。
李远愕然:“宝爷……”
霍宝没有说话,示意李远跟上。
李远神色惴惴,这么说这一批参谋生也失败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面上也带了不安。
走到僻静处,霍宝才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之前想错了……参谋到曲,使得全军上下齐心协力,想的是好,可是这些少爷生下去,与兵卒真的能融合一起吗?到时候外行指手划脚,只会让人厌恶!以后这些士绅子弟选上的‘亲卫’,就只是亲卫,参谋生从基层兵卒里遴选……若是职官,转了参谋生,平级任命。曲长以下转参谋生,从曲参谋做起,剩下各单位小头目转参谋生,则是平级任命……参谋生,是我的耳目喉舌,最重要的就是忠心!”
李远外圆内方,极有韧性,听霍宝说的直白,也收起之前沮丧,立时带了斗志道:“属下明白了,会从老兵中遴选参谋生!”说到这里,心中默算了一下童兵人数,道:“暂定人数五百,先在侯指挥、仇指挥两部人马中遴选!”
至于霍豹的旧部,则是去了火器营一部分,剩下分兵两处,石三、邬远更领一半去了镇江,除了协助冯和尚攻打镇江,还负责镇江府征兵事宜,如今还在外头。
这会儿功夫,侯晓明、仇威、朱强、宋谦之等人得了消息,也都过来了。
侯晓明与仇威完成了征兵事宜,如今都打着这批新兵的主意。
“宝爷,十几万兵卒,咱们不能白忙一场啊?能不能效曲阳事?”
仇威双眼冒光道。
曲阳什么事?
就是当初邓健在两万三千曲阳兵中,按照年纪,截留了一千人,充入霍宝的童兵营。
多是十五、六的半大少年,那一千曲阳兵与九十多黑蟒兵,成了童兵最初的根基。
这次三府大征兵,从十六岁到四十五岁。
十几万下来,按照年岁截留万八千人入童兵营,也无人会挑剔。
仇威还没有那个野心,想要与几位战将的兵卒数目比肩,只是想着童兵这里战兵三部加起来总人数不要差别的将军的太多,否则日后打仗也只能是偏兵,做不了征伐的主力。
侯晓明眼神烁烁,也是心动,却是没有开口。
他习惯了以霍宝的意志为意志。
霍宝没有应答道:“现下兵卒的分配乱糟糟,这批兵卒,并不直接分配各部,要统一操练,战时调配!”
仇威不由一愣。
侯晓明若有所思。
宋谦之不由担心道:“宝爷,如此一来,会不会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霍宝道:“不会!统一战力,到底利大于弊,要不然我爹也不会提及此事。”
这回怔住的是宋谦之。
这种统一兵权似提防手下大将的做法,不是当推到旁人身上?
说是马寨主或是林师爷等提议,这样即便领兵大将心有不满,埋怨的也是旁人。
太尉怎么直接自己认了?
这未免也太不圆滑了,与几位大将之间要是因此生了嫌隙怎么办?
霍宝又看着仇威道:“不要担心使唤的兵卒少,只要有能力,日后征伐的时候少不了兵马!”
仇威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滁州军的兵卒要开始划分了。
没有明确说明,可眼下诸将手下人马不动,应该就是大家的嫡系人马,可这个数目也限定了。
这样……是未雨绸缪吗?
要是搁霍五说,未雨绸缪个屁?
谁也不是傻子,遮遮掩掩的反而让人不舒服。
就这么几个人,有什么不能实话实说的。
等到霍宝从金陵大营回来,就被人叫到了茶室。
茶室中,除了霍五,马寨主、林先生、杜老八、冯和尚、水进、马驹子都在。
滁州军的头目,除了回扬州镇守的邓健之外,其他人都在此处。
霍宝来了,就在水进下首坐了。
霍五就与众人说起已经在金陵大营的十几万新兵:“小宝的手下征了新兵,这些新兵,暂时老八统一操练着……不做分派,战时统一调派,不过里头的小头目,就要从你们各部抽人过去做骨架!之前打和州、庐州、太平就不少人升官,这回打镇江、扬州也有不少人立功……留下些,超编的都调到新兵营去当个小头目……”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在冯和尚、水进、马驹子、霍宝等人脸上依次看过:“之前咱们打仗,大家都是自己打自己的,打的也是小县城,到了州府、府城这样的地方合兵,对战的最多的是巢湖北关大营那几万新兵,最强的就是扬州那四万守军,前一次还好,对方弱,经不得咱们冲击,扬州这次,亦是艰难……日后除了这种一州一县之地,大战不断,总不能到时候乱糟糟的柔和不到一起去!该合了,滁州军是滁州军才强大,分成了‘冯家兵’、‘马家兵’、‘水家兵’、‘霍家兵’什么的,就容易被逐一击破!”
“这地盘是大家一起打下来的,咱们这座位上的,也没有外人,要是有谁说想要自立,除了金陵,其他六州府随便挑,就算是想要扬州,我霍五也立时应了……可要是大家没有自立之心,想要一起走到最后,那咱们滁州军就只能是滁州军!”
第257章 心动与选择
茶室里一阵寂静。
马寨主、杜老八不用说,早知晓不分兵之事,这次也只是旁听。
本来这事,就是薛彪挑开了说的。
薛彪今日反而不在,之前被拦着去武昌,他也没有闲着,随后去了扬州。
扬州商会闻名天下,薛彪怎么能忍着不去见识一下?
他乐呵呵的去扬州去了,倒是与扬州众士绅代表错过,也错过这次会议。
至于林师爷,却是抚摸着胡子,神色略复杂。
他想的是大格局,自然早就担心过滁州军现状。
滁州军与蕲春军、台州军都不同。
蕲春军是以寿天万为中心,剩下的是他的族人、弟子,寿天万的地位与权势不可动摇。
台州军则是袁国真兄弟几人为核心,其他都是心腹或族人,是袁家的一言堂。
只有滁州军霍五牵头,下头众将并立。
除了冯和尚后投的,其他人多少都与霍五有关系,可也只是如此。
两姓兄弟到底是两姓,不是同姓,天然有血缘为纽带不可分割。
姻亲也只是姻亲,真有大诱惑时,也能断亲。
至于水进,则是只凭着情分,可情分能深能浅,也能随时消散。
加上众将从成军开始,就是各有嫡系人马,论起来比霍五这里人才还富足。
如今千好万好,可等到哪一日不好,对于滁州军就是分裂局面,对于霍五父子就是生死大劫。
虽说疏不间亲,可林师爷作为谋臣,也数次提醒过霍五要培养嫡系。
没想到是这样的培养方法,又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林师爷只觉得嘴巴里发苦。
霍宝敬陪末座,则是望向对面的马驹子。
诸位将军中,冯和尚是真佛,要是有野心,在亳州时就不会混日子。
水进忠义,素来认清自己身份,奉霍五为尊主。
只有马驹子,身为女儿身,却是有一颗野心。
不管是对徒三,还是对于霍五,马驹子都不是十分宾服。
眼下,马驹子果然眯了眯眼,神色带了挣扎。
“滁州兵马本就是五爷麾下,五爷如何安排,我等如何听从就是!不必弄得更费事!”冯和尚握着佛珠,淡定开口。
仿佛说的不是十几万兵卒的归属,眼前摆着的也不是一州之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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