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既见公子
骊骅在病中昏昏沉沉,整个人像是坠落进了无底的深渊中。
他身边的侍从已经快要急疯了,甜角和三九恨不得把所有能找到的医师全都找过来。
不离亲自看护骊骅,但是整整好几天,骊骅除了能够在短暂睁眼的时候喝进去一点汤汤水水吊命之外,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骊骅做了很多可怕的梦,在梦里从最开始甘琼英死在了他不知道的地方,到甘琼英和别人成婚,生下了可爱的儿女,最后停在多年之后两人重逢……他看着甘琼英和那个看不见面目的男人,带着幸福的笑容从他面前走过。
每一个梦境都让骊骅五脏皆焚,他疯狂地想醒过来,他不想去相信这些,可是他高热不退神思混乱,好像被什么东西压进了水中,几近窒息也无法苏醒。
而梦境一直在不断变化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心痛导致他对感情产生了一些恼恨。
接下来的梦境是骊骅越发无法接受的,他梦见了他对甘琼英毫无感情,梦见了甘琼英一直虐待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也没有转变过。
梦见他按照当初的那个计划继续实行,所有人都以为他被甘琼英活活“虐待致死”,梦境之中的骊骅还以为自己能够脱身,结果他假死之后,又被金川那边的人找到了。
那些人贪图他的钱财,贪图他能够赚钱的能力,将他囚禁起来,用他身边的人作为威胁,让他利用抬高米粮的价钱,收割平民百姓的钱袋。
让他影响市场中许多常见之物的价格,敛尽天下钱财,令百姓们陷入水深火热中,日子苦不堪言。
而骊骅看到金川发动了战争,战场血流漂杵,百姓流离失所,山河满目疮痍,而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钟离正真,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沉溺什么情情爱爱。
而在骊骅因为不肯赚战争的钱财,不肯收割那些战死的兵将抚恤的钱财,被金川的人杀掉了最后一个亲近之人后,骊骅终于忍无可忍。
他设计抓住了钟离正真,取而代之,发动了多年潜伏在皇宫当中的人,皇帝和皇后全都被他下了毒。
骊骅操控一切,打算将这个四分五裂的天下重新拼凑,但在这同时,所有背叛他的欺辱他的人,他都会狠狠地报复回来。
他让爱钟离正真超过性命的金川皇帝和皇后,眼睁睁地看着钟离正真成为他手中的棋子,为他出卖一切,包括身体和感情。
他在掌控了权势之后,回到了曾经让他陷入噩梦源头的南召,狠狠地报复了那个将他当成猪狗一般虐待的端容公主。
也就是甘琼英。
那个时候南召国破,端容公主带着她那个傀儡皇帝的弟弟已经跑掉了,但骊骅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找到了。
她的身边并没有那个皇帝的踪影,骊骅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像训练野兽一般,悄悄地将手中的大网收了又放,让对方升起希望又陷入绝望。
找到了对方藏起来的小老鼠,一把火点燃了宫殿,然后这才终于出现在了端容公主的面前。
骊骅用一根绳子将她拴在了马匹的后面,跟她说只要能够跑回皇城,那只如小老鼠一样藏在地宫的傀儡皇帝就能活下来。
但实际上骊骅知道她根本就跑不回去,也知道等到她跑回去,地宫早就已经付之一炬。
可是看到她为了自己的弟弟疯狂奔跑,哪怕被拖拽到已经失去了手足,也依旧顽强活着的模样,骊骅愉悦地笑起来。
原来她也有在乎的人。
原来所有人都有在乎的人。
可是为什么明明自己有在乎的人,却要对别人在乎的人狠心杀害?
骊骅一直在重复这个噩梦,梦里他身边的人全都因为甘琼英而死,而他侥幸脱身却还是沦为争权夺势的工具。
因此他绝地反杀,成为了那个人上人,但是他却没有停下屠戮,对所有人展开了报复。
而梦境之中的骊骅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径,他看着自己杀了甘琼英一次又一次。
骊骅在疯狂地希望自己可以停下来,但他作为一个梦境的旁观者,只能看着甘琼英被拖死,看着那场大火烧空了一切。
这个梦境像十八层地狱里面不断轮换的痛苦往事,让骊骅深陷其中如同身陷沼泽。
他在梦境中流泪,在现实里低声地嘶吼,想要让自己停下来。
他怎么能把甘琼英活活拖死,他不恨她,就算甘琼英抛弃了他,骊骅也不恨她,骊骅甚至想要快点醒过来,要帮助甘琼英阻截太后和皇城中其他的势力的追击。
但他醒不过来,他在梦里崩溃。
一直等到不离终于找到了强行唤醒他的办法,将他活活扎成了一个刺猬,才终于止住了他的高热。
而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小年夜。
到了他和甘琼英曾经约定一起逃跑的日子。
外面不知道哪个富贵人家提前放起了鞭炮,噼噼啪啪的声音,终于将沉寂多日噩梦之中的骊骅惊醒。
不离看到骊骅睁开了眼睛,迅速把他身上的所有针都收了。
骊骅挣扎着要坐起来,但他已经失去所有力气,这么多天都没有吃东西,他是靠着自己的心血在熬着这仅存的一口气。
如果没有不离让人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灌参汤吊着,骊骅会在高热和睡梦中死去。
而骊骅一动,左腿一阵剧痛传来,拉扯得他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他才撑起了一点的身子又重新躺了回去,不离按住了他的肩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骊骅的眼珠跟着自己的手转动,这才确定他彻底恢复了意识。
不离对骊骅说:“你终于醒了,你如果再不醒过来的话,你手下的这些人估计就要反了。”
第260章 好像生怕甘琼英抢他的钱。
骊骅听不离讲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主要是三九,他原本就莽撞,满心只有骊骅,而骊骅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在三九看来全都要归咎于端容公主。
这段时间惠安大长公主那边派人过来,给骊骅送续命的百年人参,送来的人正好是满月,三九差一点就跟满月动手了。
要不是甜角拼死拦在两人中间,三九的刀是真的会砍穿满月的脖子。
而除此之外,因为骊骅半死不活的样子,让那些忠于钟离正真的手下也起了一些骚动,虽然被及时镇压,但也确实闹得人心惶惶。
商会那边的人也听到一些消息,总是有人趋利而动,虽然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乱子,但是骊骅一躺下便是群龙无首,自然都想单飞。
骊骅眨了眨眼,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不离很快拿过了一直温着的参汤,扶着骊骅起身,给他当水一样灌下去。
骊骅已经消瘦到不成人形,但是他的双眼明亮,显然是彻底醒过来了。
而从骊骅醒过来开始,每隔一段时间灌下的汤汤水水和熬成了米糊的米粥,骊骅都好好地喝下去,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都在渐渐地恢复着。
他整个人也彻底安静下来,完全配合不离的诊治,下面的人一时间得到了骊骅醒过来的消息,全都消停下来了。
暂时还不敢拿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烦他,所以骊骅只管好好养着病,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却再也没做过噩梦。
而昏睡的人不仅仅是骊骅,与骊骅已经相隔很远的甘琼英,在出了皇城的范围之后就坐上了马车,也是整日整日的在马车之中昏睡。
一边睡着一边稀里糊涂地做梦,梦里除了前世就是今生,还有属于端容公主的那一世,来来回回地翻转,好像不断循环播放的电影。
但是甘琼英已经习惯,倒也没有影响她的休息和心情,而且甘琼英的食欲变得异常的好,这才正常赶路没几天的工夫,甘琼英就觉得自己活生生胖了一圈。
她心里一边想要悲伤,毕竟她是真的非常非常的想念骊骅,可是每一次悲伤一冒头,饥饿就会冲出来占据甘琼英的脑海。
马车上面坐着三个人,甘琼英、定真和尚、还有甘霖。除此之外全都是甘琼英的零食。
各种各样口味,酸甜苦辣集齐了,甘琼英每天像一只过冬的仓鼠,穿着厚厚的僧袍,嘴有的时候一整天除了睡觉的时候都不闲着。
甘霖看到甘琼英这么能吃很开心,定真根本就不看姐弟两个,每天除了念经念经念经就没有其他的事情。
几个人一起行进了几天,要彻底分开朝着两个方向,这天晚上正是小年,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甘琼英已经跟济世寺那个弥勒佛一样的胖和尚商量过了,她和甘霖还有之前是暗中跟着,现在已经明面上跟着的那些影卫们,全部都暂且去济世寺落脚。
胖和尚名唤光华,济世寺有资历的和尚都是光字辈,光华跟甘琼英说,济世寺最近正好扩建,后山上有一个才刚刚建完,还没入住的大院子。
甘琼英他们过去正好可以在那里落脚,依山傍水,虽然北地冬季漫长,但是到了春夏就会水流开放,树木葱茏,很是美丽。
而且甘琼英和甘霖是逃命,是想要隐匿踪迹,北边就再适合不过了,胖和尚说济世寺大雪封山的时候,连鸟雀都很稀少,更别说什么追杀的人,熟知地形的人想要上山都是个问题。
搞不好就会碰见雪崩,根本没有人敢贸然在不熟悉山路的情况之下进山。
甘琼英一听就正好合适,济世寺也不要他们的钱财,只是希望甘琼英身边的肖太医,能够在大雪封山的时候,为他们医疗诊治。
毕竟和尚们每日都要做早课还有练武,北边天气苦寒,山上还有一群小和尚,倒是不会有什么疑难杂症,可感染风寒是家常便饭,雪太大了下山请大夫这事就十分困难。
山上的和尚每年过冬都要死几个,就算他们的寺庙再怎么有钱也是白搭。
而山下的那些医师们,手上有一点能耐的都不缺钱财,一个个就算没有妻妾成群,也都住在高门大院。
没有人愿意常年驻扎在山上照顾一群和尚……所以就医难的问题,让甘琼英很轻松地就用肖太医的技能,为姐弟两个人换了一个最妥帖的安身之处。
吃过了散伙饭,甘琼英非常郑重地夸赞了肖太医:“你确实是有用的,好好干!”
肖太医确实非常全能,甘琼英现在很是敬重喜欢他,尤其是在发现他还会绣花之后,十分好奇他父母到底怎么把他养成这样子的。
肖太医始终不肯说,不过他确实是最好的出逃伙伴,居家旅行必备佳人。
他们这一群人也不需要再隐藏什么踪迹,皇城当中的人倒也来不及把爪牙伸到这么远的地方。
所以在客栈上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定真要带着流民继续向南方行进,而甘琼英和甘霖却要跟着济世寺的和尚们,朝着西北的方向行进。
说来也是巧,甘琼英原本定的路线不是西北而是正北,但是因为济世寺的和尚相处下来非常愉快融洽,寺庙当中也是最好隐藏身份的地方。
所以临时改变了方向,正好是和陈瓦家中陈家军驻扎的方向相同。
早上在马车旁边分手的时候,甘琼英也非常郑重地感谢了一下定真,虽然他不爱说话很高冷,像修了闭口禅一样,没有银子不开口。
但他确实帮了甘琼英很大的忙。
“大师这一次去南方带着这么多人也并不容易,想要让所有人都能够在异乡扎根下来,没有个三年五载,很难回转。”
定真点了点头,甘琼英就又问他:“我听说那天驸马给了你很多银票,驸马给了你多少银子呀?”
定真原本端的一副卓然出尘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警惕。
看着甘琼英并没有回答,好像生怕甘琼英抢他的钱。
第261章 他甚至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学会了修马车的轱辘。
甘琼英若不是了解定真绝不是那种贪钱图享受之辈,每一分钱都用在灾民身上,自己的袜子破了都是了了补,根本不买新的,简直要怀疑定真是一个守财奴了。
“放心吧,不要你的钱。我就是问一问嘛。”甘琼英这些天一直拐弯抹角地问定真,关于那天骊骅都跟他说了什么。
主要是甘琼英那天根本不敢抬头,都没有看清楚骊骅到底是什么样子,余光捕捉到了一点点身影,就浑身僵硬得像是被冻住了。
思念情切,甘琼英恨不得钻进定真的脑袋里,好好地看一看那一天的骊骅是什么模样。
定真还是没有回答,甘琼英也没强迫,不过在甘琼英说了一声“保重”,转身要去往马车的方向离开的时候,定真突然间拉了甘琼英一下。
然后甘琼英一回头,定真就递给了她一串佛珠。
甘琼英:“……那天驸马也跟你要佛珠了。”
“我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串和你当初给我的也是一模一样的……你就招了吧,你到底用这佛珠骗了多少人?这是你们青山寺批量生产的吧?”
甘琼英抬头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定真,像是在看一个行走江湖,靠嘴皮子骗吃骗喝的术士。
定真八风不动,被揭穿之后,眼皮都没抖一下,甘琼英说:“你下面是不是要说,这个东西能够挡血煞?”
定真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珠子定在了甘琼英的脸上,开口问她:“那你还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