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既见公子
甘琼英好整以暇,继续听她满口胡沁。
惠安大长公主的面色却沉下来了,一个婢女就敢闹她的寿宴,皇族的威仪何在?
惠安大长公主虽然为人祥和慈悲,却到底是个封建社会皇权侵淫出来的大家长,岂容一介婢女冒犯?
且她才原谅了端容,此刻的端容就是真把天给捅了个窟窿,难道凭她一把混迹在权势之中多年的老骨头,还堵不上吗?
但是她被架在那里,这么多人看着,不可能不听这婢女的说辞,就打杀了她。
于是惠安大长公主沉着脸,冷冷看了一眼站在婢女身边装可怜的温雪玲,问:“你即是为你的主子伸冤诉苦,本宫便感念你一片忠仆之心,容你细细道来。”
“谢大长公主!”
琉璃说:“今晨郡主府内的车驾,带着寿礼在官道之上偶遇了端容公主的车驾,车子原本行驶得好好的,谁料……”
琉璃把早上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不得不说,她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
字字句句不提端容蓄意暗害,却字字句句都是端容蓄意暗害。
等到事情大致说完,琉璃又再度扣头,对着惠安大长公主道:“端容公主欲要打杀奴婢,不容奴婢辩解,便令其身边婢女,将奴婢扇得晕头转向,还说要将奴婢杖毙勒死。”
“亏得郡主心善心慈,不忍奴婢死得不明不白,对着端容公主服软求饶,奴婢这才能苟活。”
琉璃说到这里,席间已经是议论纷纷。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足以让甘琼英听清,都是在说她的。
而且根据她以往跋扈过往,狠辣手段,这些人都默认这是真的,信了琉璃小婢女的话。
琉璃竟然还懂留白,停顿片刻,等众人议论起来,这才再次向惠安大长公主叩头请罪,声声哀痛其主可怜,漂亮话都说齐了。
她脸上的伤,就是铁证啊。
甘琼英都能想象到,这要是真的端容,那说不定没等听完,就已经被气得发飙了。
让人当场打杀了这小婢女是轻的,说不定一冲动,还会自己上手。
更加坐实暴虐恣睢的性子,然后把大长公主的寿宴彻底毁了,惹了大长公主厌弃。
这么一看,剧情还真他妈的合理。
不过只可惜,此刻坐在宴席之上的端容,已非昔日的端容。
她是钮祜禄端容。
甘琼英听了这一出针对她的精彩诬陷,表情没有丝毫的愤怒。
惠安大长公主看向了甘琼英,甘琼英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尴尬道:“姨母,来时我们确实在路上碰见了。”
甘琼英的话音一落,宴席中的议论声顿时大了。
第60章 可谓是名利双收!
琉璃露出了一点扭曲的笑意,温雪玲装得更加楚楚可怜。
只不过甘琼英并没有看她们表演,继续说道:“雪娥郡主也确实翻了车,把腿给砸伤了怪可怜的……”
甘琼英叹息了一声。
惠安大长公主面皮差点没绷住,端容只要狡辩一两句,她立刻就能把这件事情给圆过去。
惠安大长公主一把年纪了,已经好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生怕端容脑子一热就认了。
甘琼英当然不可能认。
她看了一眼做戏正做的来劲儿的主仆二人,索性直接把钟离正真“好心让车”的事情给扯出来了。
“这件事情我着实冤枉啊,”甘琼英说,“当时金川三殿下也在那条官道上,我们三个人的车驾都是前后行走,我若真的让人扔了钉子,没道理就只扔一颗钉子,还那么巧就让雪娥郡主的马给踩到了。”
甘琼英的语气带着点笑意,十足的阴阳怪气,:“我若真有能精准把一颗钉子扔到一匹马的马蹄子下面,让这匹马受惊,然后又按照我的想法精准地翻到沟里的能耐,这般大费周折地害人……我干什么不直接飞钉杀人呢?”
甘琼英也留了个白。
看向了温雪玲,“雪娥郡主,当时你翻了车,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还好心的要带你来寿宴,你怎能纵容恶仆如此污蔑于我?”
甘琼英的态度并不激烈,但言辞却非常地精准,温雪玲原本专心致志装可怜,眼里都挤出泪花了,生生被甘琼英给问得憋回去了。
“当时这个恶仆就冲出来污蔑我,我身为公主,岂能容忍如此恶语中伤,这岂不是挑拨皇亲之间的关系吗?”
甘琼英说:“这等恶仆自然是立即打杀,但是雪娥郡主说,这个恶仆自小同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同心同德。”
甘琼英说话的重音放在了“情同姐妹同心同德”这几个字上,势必把这两个人钉成一丘之貉。
“是你当时扯着我的袖子软语哀求,我念你离家远,身边无人照料,才放了这恶仆一条性命只是掌嘴。”
甘琼英说:“我倒是非常想问问雪娥郡主,为什么会单凭一个恶仆的挑唆,就认定是我要害你呢?”
“我怎么就不害别人光害你呢?”
“怎么金川三殿下也走了那条路,就完全无碍呢?”
“那条路那么宽,你的车驾为什么就非要在我的车驾后面呢?”
“而且当时你将我的车也给撞了,我同驸马全部都受了擦伤,结果等不到你一句致歉,反倒等到你纵容恶仆几次污蔑。”
“雪娥郡主,我想问一问我与你到底有何冤仇?”
温雪玲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她总不能说甘琼英是为了追求金川质子不成,金川质子对她才更钟情,甘琼英是与她争风吃醋吧?
有些事情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就是不能说出来。
甘琼英就是笃定温雪玲不敢说什么,因为这种场合,只要她敢提一句儿女私情,那就是自取其辱。
钟离正真也绝不会在这种场合,承认他对温雪玲另眼相看。
甘琼英一顿炮轰把温雪玲轰哑了。
又看向惠安大长公主说:“翻车之后雪娥郡主原本腿都瘸了,结果金川三殿下一来,她腿也不瘸了,身上不疼了,竟能小跑过去了。”
“我当时就和雪娥郡主说,男未婚女未嫁,光天化日男女有别……这要是传出去多不好听?”
“还是坐我的车合适呀。”
“但是雪娥郡主执意要坐金川三殿下的车,三殿下为了避嫌,就只好和侍从一起骑马。”
甘琼英用很纳闷的语气说:“我还纳闷,金川三殿下的车驾就那么好吗?”
甘琼英最后看向温雪玲,杀人诛心道:“如今看来果然是好的,金川三殿下的马车坐一坐,这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啊,连摔瘸的腿都健步如飞,这不,还能跳舞了。”
“三殿下,”甘琼英直接对钟离正真说,“待到寿宴结束,三殿下的马车务必要借我用用。”
“姨母到时候同我一块坐一坐,定能长命百岁。”
惠安大长公主有些忍俊不禁。
场中有些人也忍不住哄笑出声,这一下等于把钟离正真和温雪玲架火上烤了。
钟离正真原本只是坐着饮酒,将这件事当热闹看,反正南召国这些皇亲国戚,无论谁跟谁撕扯起来对他都没有坏处。
没想到甘琼英几句话将他拉下水,他端着酒杯的手一顿,脸都僵了。
而且甘琼英话里话外,都是暗指他跟雪娥郡主不清不楚。
虽说平常让车给女子坐,那是君子作派,堪称美谈。
但是架不住甘琼英传承了五千年的阴阳术,是个阴阳人,把话说得让人一听,就觉得这两个逼绝对不清白。
温雪玲被气得快哭了,僵在那里,瞪着甘琼英,险些要咬碎一口银牙。
她求助的眼神望向钟离正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大长公主明鉴啊!”
琉璃见自家郡主吃了亏,到了事关名节的地步,不断跪地叩头,磕得砰砰响,再抬头时,脸上更是泥泞不堪,丑陋无比。
“郡主当时之所以不坐端容公主的车驾,是因为端容公主趁火打劫,竟然同郡主讨要整整一万两乘车费!”
“郡主拿不出那么许多的银钱,便只好搭乘金川三殿下的马车,并非如端容公主所说的一样!”
琉璃的话音一落,寿宴之上再度响起一阵笑声。
因为前面的诬告实在是过于荒谬,加上甘琼英的态度和引导,已经没有人相信琉璃说的话了。
只有骊骅有些紧张的再度捏紧了袖口,因为他坐在马车里面听到了,前面扔钉子的事情子虚乌有,后面敲诈一万两乘车费的事情却是真的。
甘琼英也跟着寿宴上的人一起笑,不似面红脖子粗的温雪玲,她开口声音甚至有些嘲讽,还带着点无辜:“我说跟你要钱才带你坐车,是开玩笑的啊……”
“整个殷都没有人不知道吧,”甘琼英轻飘飘地,甚至带着一些骄傲地说,“我的驸马富甲天下,商会遍布南召国,驸马与我感情甚笃,如今我最不缺的就是银钱,我要你那一万两能用来做什么呢?”
寿宴之上的众人闻言又是一阵轻笑,但是却不含任何的嘲讽。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去回避,去遮掩,旁人反倒越会抓着不放。
一旦你大大方方的开始承认,甚至用一种自我调侃的方式去陈述一件事,就没有人会笑话你。
因此场中没有任何人听到甘琼英说她的驸马是个商人,而像往常一样唏嘘。
因为她的语气听上去,真的非常愉悦。
骊骅听到甘琼英这样说,袖口之中的手指甲紧扣在掌心,疼痛在他的掌心蔓延,但这一次他想压抑的,却不再是痛苦本身,而是难以抑制的愉悦。
甘琼英不仅带他来了寿宴,还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承认他,用这样的语气提起他。
没人知道,这种光明正大,这种与有荣焉,对一个从出生起就被抛弃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眼见着温雪玲主仆两个人再也放不出什么带味儿的屁了。
甘琼英微微收敛神情,做出有些被触怒的样子,说:“雪娥郡主,你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就算了,但是你还专门派个婢女污蔑我两次,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甘琼英起身,对着惠安大长公主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满脸愧疚道:“姨母,实在是惭愧,今日是您的寿宴,却让您看到了这种闹剧。”
她这般一说,惠安大长公主甚至开始心疼她了,看向雪娥郡主的眼神也凌厉了许多。
甘琼英把棋盘子一掀,谁他妈的也别想好过。
跪在地上的琉璃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温雪玲知道大势已去,好歹也不算完全没有脑子,厉声呵斥她:“闭嘴!”
“是雪娥一时糊涂,竟听信了这恶仆的挑唆,”
温雪玲弯腰恭敬对着甘琼英行礼,回头看了一眼,下了决心一般,再回过头时,眼里已然没有了一点温情,“这恶仆几次三番陷我于不义,公主切莫动气,我这便打杀了她,平公主之屈。”
温雪玲这是要断腕自救。
琉璃听到自己的主子要打杀自己,张着嘴开开合合,像一条搁浅在岸边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