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既见公子
也许是因为同吃同住,平时更同进同出,透着一点干净清爽的甜味。
骊骅护着甘琼英,盘账的时候他换了一身宽袍,抬起手宽大的袖子垂落,几乎把甘琼英整个盖在怀中。
他跟摄政王对视,眼神不闪不避,眼中不卑不亢,也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只是从眼底透出了一些幽暗,像沉寂的火山,又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开口,却莫名有一种王不见王的即视感。
然而骊骅却只是一个商人。
司马瑞见状眉头越皱越紧,在他看来骊骅应该对他毕恭毕敬。
但他始终什么都没有说,微微扬着下巴姿态非常高傲。
而骊骅也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人不会畏惧手握权柄的人,骊骅对这些所谓的权贵向来敬而远之,却从来都没有过害怕。
而且骊骅的身份好歹是驸马,原本驸马见到王爷确实也要行礼,但摄政王偏偏是个异姓王,即便权柄在握,也不比真正的皇子封王尊贵。
而且真正的公主还在这里呢,公主就在骊骅的怀中,真的要追究,司马瑞也占不到便宜。
骊骅和司马瑞对视片刻之后,低下头看向甘琼英,把她埋在自己怀中的脸托起来,给她理了理头发,又擦下了她脸上已经干涸的眼泪。
之后骊骅牵着甘琼英,一句话都没说,慢慢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
司马瑞心中极其的憋闷,他这一辈子在朝堂之中呼风唤雨,在私底下所有人也是对他毕恭毕敬。
他根本就没有面对过这种,说不出原由又动不了手局面。
他的人依旧在等待他的指令,但是司马瑞却并不敢真的让他的人出手伤人。
他也已经在这群人进屋之后,就很快看出,这些冲进屋子里面的人,都是一些平民百姓。
他是摄政王,手中握着能搅弄整个朝堂的利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但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双刃剑。
如果他今天真的让人在这里斩杀平民,这把双刃剑很快就会伤到他自己。
朝堂之中虽然寇家势力庞大,他手中的人也遍布朝野,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永远忠于皇帝忠于朝廷,自诩轻贵清高,不与任何人为类。
这些人是最难缠的,大多是言官,甚至是史官,手中的笔口中的唾沫便是利刃,也能轻而易举站在制高点,伤到所有胆敢触犯底线之人。
因此摄政王只能憋闷地看着甘琼英被她那个驸马给带走。
今天他不光没有威胁到甘琼英,甚至还被她反威胁了一把。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
不过司马瑞并不着急,很快便是中秋宴饮,他就不信端容公主不进宫。
到了宫中就是进入他的囚笼,到时候甘霖就在甘琼英的面前,司马瑞有的是办法让她俯首认输。
司马瑞走到了窗户边上推开窗户,自上而下地看去。
正看到甘琼英和她的驸马出了门口。
而在屋子里面紧紧抱着甘琼英的驸马,一出门口便甩开了甘琼英的手,一瘸一拐地径自走在前面。
而甘琼英小跑着跟在身后,两次尝试去抓驸马的手,竟然都被躲开了。
而甘琼英还带着讨好的笑,狗腿似的跟在驸马的身后。
司马瑞眯了一下眼睛。
想到甘琼英刚才对他与对驸马截然不同的态度,胸腔之中燃起难言的怒火。
对一个贱商如此卑躬屈膝,皇族的威仪何在!
然而甘琼英根本不在乎什么皇族威仪,她只知道她的财神爷脚踏七彩祥云,带着“天兵天将”来救她了!
骊骅率先上了马车,甘琼英假哭得眼睛通红,被满月扶着也上马车。
但是主仆二人在马车旁边对视了一眼,眼中的电流滋滋闪现,信号飞速交换完毕。
很快满月就退到一边,直接躲到了马车的后面,假装和惊魂未定的陈瓦去交代事情,甘琼英自己站在马车门口。
隔着车帘可怜兮兮地喊道:“夫君……我的腿好疼啊,腰也疼不敢弯腰,你能不能扶我一把啊?”
第99章 你真的……将我当成你的家人吗?
甘琼英在外面装可怜,马车的车帘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甘琼英瘪了瘪嘴,倒是也没有执着,很快就自己爬进了马车,看了一眼闭着眼睛坐在马车之中的骊骅,坐在了他的对面。
骊骅闭着眼睛,虽然他刚才将甘琼英救出来,甚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可是他现在根本就不想面对甘琼英。
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甘琼英。
他自己已经彻底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轻易,便能够被甘琼英牵动情绪。
他为了她的安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将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那些人在摄政王的面前露面之后,即便是全部都带着遮面巾,也已经不能在殷都继续留下去了。
在进入成衣铺子之前,骊骅早就已经吩咐好,等到事情结束便让他们自行先回到金川那边,先协助金川那边的人撤离。
那些人是骊骅培养多年,能够抽调出来最多的好手,原本的作用就是隐藏在殷都,以防骊骅假死之时,辅助他远走天涯。
而如今……
骊骅闭着眼睛,眼睫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事到如今,他半点没有怪罪甘琼英乱跑,没有怪罪甘琼英不顾危险,就跟摄政王走的事情。
他只是在怪自己,他怪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意动神摇,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为一个人而断自己的后路。
哪怕他根本不相信甘琼英说的,她是认错了人,才跟着摄政王进了成衣铺子。
骊骅根本无法怪她,他现在无比迫切地想要拥抱甘琼英,感受她的存在和安全。
他身体的肌肤,因为压抑这种迫切的渴望,起了一层一层细小的疙瘩。
但是骊骅并没有动,他不允许自己动,他的心已经不听话,至少他的身体还能由自己操控,不会表现得太过卑微急切。
至少在他没有搞清楚甘琼英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之前,骊骅不想让自己陷入一种低贱渴求,还求而不得的窘迫之中。
他能够感觉到甘琼英的视线,一直都在他的身上缠绕,一圈接一圈,像是蚕丝一般,很快便要将他缠绕成茧。
骊骅动不得挣不脱,甚至从头到脚都是心甘情愿。
外面的满月已经把事情全部都交代好了,甚至还顺带着劝说了陈瓦,别老是急着自刎谢罪,活着对公主的用处才最大。
这当然也是甘琼英灌输给满月的,这些封建社会培养出来的忠仆,好用是好用,就是动不动要为主而死。
甘琼英告诉满月,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灵魂都不会留下,想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化为乌有。
就像真的端容公主,除了甘琼英,甚至没有人会再记得她。
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这些都是凝聚了上下五千年的真理,陈瓦一听便茅塞顿开,立刻就不想着去甘琼英的面前寻死,而是迅速去骑马,先行一步回去拦截救兵。
因为陈瓦调来的救兵,是端容公主交代过,绝对不能暴露在人前的人。
方才事出紧急,陈瓦不得不调用那批人,如今公主平安无恙,陈瓦必须在那些人汇聚到一起进入街道之前将他们拦住。
陈瓦纵马而去,马车也缓缓前行。
这马车是骊骅的马车,去往的方向也不是公主府而是驸马府。
马车外面虽然侍从不多,但是此时此刻骊骅的那些脚夫,正隐匿在人群之中,接力一般遥的护送着马车朝着驸马府的方向走。
而马车之中的两个人,从开始到现在只有甘琼英一个人在说话。
“夫君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已经把顾明和顾清打发走了。”
“并没有跟他们如何,只是他们家中亲人有难,驸马掌管公主府之后,他们不能随意动用银钱,才一着急求到了我的头上。”
甘琼英说:“有满月作证,我跟他们共处一室,谈及的全是他们的家人,并没有看他们跳舞也没听他们弹琴。”
“将他们打发走之后,我就立刻来追夫君,谁知道还认错人……”
骊骅听到这里,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甘琼英。
骊骅此时此刻的视线并不凌厉,但是却如同和摄政王对视的那时候一样,幽深如渊,仿佛看穿一切。
甘琼英的话音戛然而止。
在这样的视线之下,她没有办法再硬着头皮说谎。
甘琼英本来也不想说谎,只是有些事情,她真的不能告诉财神爷。
哪怕财神爷刚才救了她一命,甘琼英也必须保持清醒,她会想其他的办法来报答财神爷,却绝不能将甘霖和她之间的一些打算和布置,吐露给任何人听。
甘琼英咬了咬牙,看向骊骅,索性挑一些能说的话说,真假参半。
“好吧我说实话,我并不是认错了摄政王才跟在他的身后。”甘琼英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蹲在骊骅的膝盖边上,双手按在了骊骅的腿上,自下而上地看着他,眼神十分真挚。
她说:“是他诱骗我过去的,我当时正在包房中等你,你一直也不来,我就无聊将门打开朝外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我,他用‘陛下中毒生命垂危’诱骗我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了成衣铺子。”
“你也知道,我根本进不去宫,宫中都被太后的势力把持,陛下的安危我完全无法探听。”
因为这一句话是真的,所以甘琼英的表情满是真切的无奈和担忧。
“陛下是我唯一的弟弟,也是唯一的亲人,如果他真的出事,我要怎么办呢?”
“我到成衣铺子门口的时候已经知道上当了,但是我必须进去必须问清楚。”
“可是摄政王将我引过去之后,就开始发难,因为他的腿被射伤的事情,对我各种威胁,他的人太多了我想跑也跑不出来了……”
“幸好陛下不是真的中毒。”
甘琼英这一部分是说谎,所以她不敢抬头看骊骅的眼睛,就只好装作害怕,抱住了骊骅的腿,将头埋在骊骅的膝上。
甘琼英说了一大堆,骊骅依旧闭着眼睛,除了垂落在身侧,袍袖之中的手越攥越紧,才包扎好不再流血的手指,又因为他用力重新流出血并传来了尖锐的疼痛。
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但是骊骅此刻并不清醒,就连疼痛也不能让他清醒了。
他能看出甘琼英在说谎,骊骅见过那么多的人,除了关心则乱头脑发昏的时候,又怎么会轻易被这种言语伎俩欺骗。
他知道甘琼英在逃避一些事,并没有对自己完全说实话,但是骊骅一点也不想戳穿她,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对甘琼英有所隐瞒。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就连立场也并不相同。
如果他真的说出自己是钟离正真的哥哥,身上有金川皇室的血脉,同甘琼英成婚,也只是为了窃取她的势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