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既见公子
只要是没有皇族标记的东西,只要设法融了便能当成银钱。
她脑中在这一刻飞速转动,在疯狂模拟着他们今后的出路。
而她双眼之中满是对甘霖的鼓励和安抚,端容公主一直都是这样看着她的小孩的。
而甘霖也看着端容,脑中想的,自然和甘琼英想的事情是一样的。
只不过和甘琼英不同的,是他们考虑的人不同。
甘琼英考虑的全是甘霖,甘霖考虑的全都是甘琼英。
他们一如过往,都能随时为彼此豁出命去。
甘霖今日在来之前,便知道今天太后一定是有所安排。
他在得知太后意愿的时候,便已经在心中发誓,他便是粉身碎骨在这皇宫中,也要将阿姊送出青天之上。
因此甘霖看着甘琼英,突然勾唇笑了一下。
然后看向太后,此时此刻,他一身经年累月的伤疤,尽数化为无坚不摧的铠甲,为他的阿姊抵挡风暴,以期能为她撑起一片能自由飞向远方的晴空。
于是他第一次忤逆太后的意愿,甚至是笑盈盈的,不带任何畏惧地说:“朕的心中……没有合适人选。”
第143章 太他妈痛快了!
甘霖的话音一落,整个大殿之中寂静无声。
太后一直保持扭着头的姿势,挂着僵硬的笑容看着甘霖,这一刻她和甘霖的身份位置仿佛调换,好像她才是那个提线的傀儡木偶。
自从寇凝安推举甘霖作为皇帝,甘霖一直都非常听话,无论她说什么甘霖都很配合,就连她让甘霖喝毒药,甘霖也从未有过迟疑。
甘霖唯一不容人触碰之地,便是甘琼英。
可是今日之事,寇凝安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甘霖分明来宴席之前就一口答应了的,为什么要忤逆她的意思。
“陛下难道是饮多了酒吗?”半晌寇凝安再次开口,脸上依旧带着那种用尺子量过一般既标准又恐怖的笑意,问甘霖,“今日在哀家寝宫提起此事的时候,陛下不是还说心中有人选,能够为雪娥郡主匹配一段美满姻缘吗?”
太后的声音又柔又缓,但是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令人肝胆发颤的威胁。
她又给了甘霖一个机会,希望甘霖能够改口。
摄政王也回头看向了甘霖,看着这个向来任他折磨打骂,从不抵抗逃避,从不肯哀叫出声的傀儡皇帝。
甘霖也和摄政王对上了视线,他几乎从来不会这样直视着摄政王,甘霖向来都表现得懦弱而温吞,这也是摄政王第一次看进甘霖的眼中。
他从不知道,这个傀儡帝王竟然有这样的视线,他双眼之中透着深暗和锋利,比先帝惠成帝的眸子还要锐利。
他像一条沉睡多时,终于被人触怒的真龙,微微抬一抬头,眨了眨眼,便让摄政王这个杂种,手指下意识一抖,手中的杯盏“哐当”一声,落在了桌面上。
而这轻微的声音像是一个信号,也像是沉睡的巨龙终于挣脱了绳索,摆尾低啸的先奏。
甘霖甚至对着摄政王司马瑞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意,眼中极尽鄙夷,他虽被摄政王掌控在手中多年,可他从未看得起过这个杂种。
甘霖慢慢侧头看向了太后,眼中带着山火连天的炽烈,说不出的畅快和舒爽。
他在很久以前就在想着这一天,终有一天他将不再受任何人的掣肘,哪怕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也总好过屈居人下做一个提线木偶。
因此他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将面前的这个女人的虚假外壳烧穿,露出她卑鄙无耻的真容。
“太后在说什么?朕听不懂。”甘霖笑着说,“雪娥郡主最终要嫁给谁,自然是由雪娥郡主的父亲,荆西王来定夺。”
“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身大事还是要问过荆西王和王妃的意见,朕总不好夺人家翁的权利。太后也不要乱点鸳鸯谱。”
甘霖看向死死盯着他的摄政王司马瑞,身体放松地靠在座位之上,从未有过的自在,周身帝王威严根本不用刻意去端着,额前垂帘轻晃,却没有半点浪荡不羁之感,自是好一番凛然不可直视。
甘霖声音带着一些嘲讽道:“万一错看了人,误了女子一生,岂非不美?”
“雪娥郡主还是多添件衣服吧,马上要入秋了,受凉了总是不好。荆西王视郡主为眼中明珠,若是知道郡主在外与婢女一道取悦群臣,估计要冲冠一怒,挥兵……挖了今日殿中诸位的眼珠子。”
温雪玲立刻跪下,“扑通”一声,甘琼英怀疑她把膝盖都跪碎了。
“陛下恕罪……”
摄政王司马瑞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指,洒在指尖的酒液烧灼,顺着手指一直烧到他的心中眼中。
他恨不得立刻站起来,抓着甘霖回去,好好让他长一长记性。正好新来的一批五毒虫蛾,已经自南疆运到了摄政王府内!
温雪玲面色惨白。
皇帝的这些话,像一个个巴掌一样狠狠落在她的脸上。
抽的是她不自重不自爱。
更是把让雪娥郡主自己选夫君这条路都切断了,古人皆以孝为先,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压下来,温雪玲嘴里再敢说出她心悦于谁,她就是离经叛道,不孝不贞。
这一场宴席到此,已经是彻底乱了套。
寇凝安气到浑身发抖,甘琼英看着甘霖终于显露了帝王威严,快把老妖婆和小妖王的鼻子给气歪了,心里却没有几分高兴,生怕甘霖被秋后算账。
不过虽然不知道甘霖为什么突然间发威,但是痛快!
太他妈痛快了!
甘琼英像一个糊涂的家长,“孩子”闯下了滔天大祸,她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最开始的时候还害怕,可是见到甘霖竟也能稳住全场,到最后脸上就只有笑容。
甘琼英对着甘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
甘霖也对着甘琼英微微挑了挑眉。
整个宴会下半场,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离开,摄政王不能离开,坐在那里面色阴沉,一会死亡凝视甘琼英,一会又死亡凝视甘霖。
但是无论他凝视的是谁,姐弟两个的尾巴都已经翘到了天上,看他一般都用眼角,司马瑞至少今夜是狂不起来了。
后半部分的歌舞,热闹喧天,皇帝不退场,朝中的大臣无论是谁的人,也不敢提起率先离席。
甘霖直接召唤甘琼英到他的身边坐着,姐弟两个一起看歌看舞。
到最后又看起了大殿之外,放飞到天空之上的焰火,火树银花万星倾落。
他们像当年那一对在荒凉的冷宫之中,坐在台阶上,将泥团成的饼子当成美味珍馐,一同赏月的小孩。
至少今夜,这天下像当初那个荒凉的庭院一样,是属于他们姐弟两个的。
甘琼英喝了两碗老鸭汤,肚子都撑撑的。
不过等到宴席结束,开始散场的时候,这两碗老鸭汤在甘琼英的肚子里化为摇摆不定的担忧。
大臣们陆续出宫,摄政王却以辅助皇帝送朝臣之名迟迟不走。
甘琼英自然也不会走,甘霖倒是姿态很轻松,一点也没有担忧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
笑眯眯地催促甘琼英:“阿姊快些回去吧,等到宫中下钥,可就出不了宫了。”
“这一整个晚上,驸马都在盯着阿姊,看上去像是有话跟阿姊说。”
甘霖竟然也打趣了甘琼英一句,“看到阿姊同驸马夫妻和睦,我也就放心了。”
第144章 等我从宫中回去,我们也该圆房了吧
甘霖喝了一些酒,此刻面色红润,看上去显得正常且健康,今日因为穿的多,他站在甘琼英的面前,确实像一个能为她撑起天地遮风挡雨的帝王。
只不过这些表面光鲜根本瞒不过甘琼英的眼睛。
她是端容,是把面前这个孩子从小养到大的人,自然知道他是在勉力强撑,也能透过他粉饰良好的双眼,穿透他的内心,看到他心中玉碎一样的绝然。
太后身后是整个庞大的寇氏家族,是摄政王权倾朝野的势力网,他们精打细算的小算盘,被甘霖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个粉碎,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至少这一次,甘琼英不会再听甘霖的,扔下他一个人离开这里,让他去承受一切后果。
她才是姐姐。
她要保护弟弟。
无论发生什么,她绝不会退缩。
不过甘霖说起了骊骅一直看着甘琼英,甘琼英当然也感觉到了,她也一直在看骊骅,只是毕竟甘琼英和甘霖已经把老妖婆和小妖王得罪透顶了。
甘琼英不敢再把骊骅叫到自己的身边,这样骊骅也会被他们牵连。
所以甘琼英就一直装着没看见,实际上那两碗老鸭汤都是因为骊骅一直看她,她不好意思才灌了两大碗。
甘琼英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咳……驸马是有一点黏人。”
但是甘琼英就喜欢这份黏人,她甚至喜欢骊骅哭,但是这种事情肯定是不能告诉别人的,连弟弟也不行。
姐弟两个站在丹溪院的偏院,甘琼英看着骊骅就站在门旁边等着她,遥遥的朝着她这边望来,她伸手挠挠挠自己的鼻子。
侧身对甘霖说,“给我一点时间,我去跟他说两句话。”
甘琼英看着甘霖说,“我让人将驸马送出宫,我们姐弟已经好久没见,也好久没有对弈,更没有一起投壶捉鱼,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情,我就在这宫中住几天。”
甘霖闻言面色狠狠一变,立刻道:“不行!”
他的声音本就低哑,又刻意压着吼出,犹如山崩一般响在甘琼英的头顶。
只是甘琼英面不改色,脸上的笑意甚至还在,看向甘霖的视线却像是两把刀一样锋利。
“再敢多说一个字,从今以后就不要叫我阿姊!”
甘琼英抓住甘霖的手说:“还想像上一次将我赶出皇宫?然后一个人缠绵病榻几个月?”
“还是你想今朝中秋团圆宴一别,便是你我姐弟天人永隔之日!”
“甘霖,”甘琼英抓着甘霖说,“无论如何,我才是你的阿姊。”
她执拗看着甘霖,像很小的时候那样,无论做什么事情或者冒险的时候,就会说:“我才是阿姊。”
甘霖眼眶红透,不断地摇头,试图商量:“阿姊……”
甘霖小声说:“我不会死,他们还需要……”
“你不会,”甘琼英说,“但是我会。”
“我会因为今日将你扔在宫中,一个人回到我那‘安乐窝’,然后活活心痛而死。”
甘霖眼皮狠狠抖了一下,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甘琼英这才又捏了捏他的手掌说:“长生奴,等着阿姊回来。”
甘琼英走到甘霖的身后,问李公公要了两个婢女带着。
甘霖没吭声,也没有抬头,甘琼英转身朝着门口的骊骅走过去的时候,他的眼泪从脸颊上滑下来,落在龙袍之上,迅速淹没在衣料中,看不见一丁点的痕迹。
而他身边本来站在不远处的李公公,这个时候迅速上前,递给了甘霖一块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