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春藏梦
“行,这个没问题,那我还每天晚上回来一次,如果有其他情况,我就用邮件通知楼十一。”沈西聆答应下来,看天快亮了,又偷偷摸摸离开。
走出院子之后,沈西聆恍惚觉得,自己一个好好的生物学教授,好像快变成法医学教授了,不是在验尸就是在验尸的路上。
目送沈西聆离开,郁久霏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整理一下主母的信,重新抄到自己的本子上,算是总结归纳,方便后面查找内容。
楼十一飘到她旁边,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能有什么头绪啊?这副本对于底层角色太不友好,所有的线索都是断层的,往哪都不敢细想,一旦想错,就很容易先入为主无法改变思维,还不如什么都不想,等线索再多一点。”郁久霏一边回答一边抄信。
等抄完,刚好天亮,游戏卡显示早上六点,郁久霏打了个哈欠,自从她进了游戏,三不五时就得通宵,迟早猝死。
正房的太太跟西偏房太太没有动静,她们又不用上班,应该是能睡到自然醒,连干活的丫鬟都没起。
郁久霏顶不住了,随手收拾一下东西,去简单收拾一下床铺准备睡觉,楼十一留了监控后也跟着睡了,他们俩作息往往很一致。
睡满八小时,郁久霏一觉醒来又到下午了,差不多是昨天她到的时间,外面没什么声音,只有丫鬟在忙活,两个太太很安静。
熬夜后哪怕补觉了,那种精神不足的感觉依旧会留在身体上,郁久霏感觉自己跟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浑身难受。
“好饿啊,睡一天了,还什么都没吃,楼十一,走,我们去蹭姨太太的饭吃。”郁久霏说完,爬起来收拾好自己的小黄鸡跟被褥,一把抓起楼十一就往外走。
没成想,今天院子里居然有一个新婆子出现,对方那张阴沉中带着狠厉的脸,皱纹里夹的仿佛都是人命,一看就不好惹。
郁久霏猛地在门口刹住,无辜地看着她,余光看见,另外两个太太站在自己的屋檐下,看起来像是刚出来,而丫鬟跟在正房太太身后。
婆子阴恻恻地扫过郁久霏的衣服和乱糟糟的头发,视线又回到正房太太的短发上,语气很冲:“这就是太太管理的情况?是不是疯子当久了,就连规矩也忘了?”
趁婆子在跟正房太太发难,郁久霏悄悄把抓着楼十一的手放到身后,小声嘀咕:“楼十一,你怎么没说有人来了啊?”
跟着婆子来的还有四个丫鬟,郁久霏这么强的听力,居然都没听见,可见这四个人都是凭本事在沈家干活的,放古代小说里,至少都得是大嬷嬷和大丫鬟级别。
楼十一回答:“你冲太快了,下次你要干什么,至少给我一个缓冲的时间好吗?”
两人磨合这么久依旧没啥默契,不坑对方就不错了。
话音刚落,婆子猛地瞪向郁久霏,怒喝:“你嘀咕什么呢?小门小户的,就是没规矩,正房姨太太还没出声,你说什么话?嘀嘀咕咕的上不了台面!”
郁久霏一下挺直了肩膀,干笑:“那、那对不起嘛。”
谁知道完歉,婆子更气了:“你、你真的是——太太!你完全不教她们规矩是吗?”
正房太太打了个哈欠:“你有事就说,来我这耀武扬威的,是觉得主母死了,没人给我作保了是吗?你可想清楚了,没了主母,我还有儿子,沈家唯一的继承人是我生的,就算主母死了,也轮不到平妻顶上,她以为她是平妻,就可以真的跟主母平起平坐了?”
随着正房太太平静的话说出来,婆子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不过确实收敛了不少。
郁久霏整个人都呆滞了,她就说昨晚正房太太口中没有完全说实话,现在对方话中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光是老爷只有一个儿子这点,就让她难以置信。
剧情跟各种信息里明明说,老爷很多女人,睡了一个又一个,平妻还挑选了很多小妾跟姨太太放在侧院里,就为了让她们生下孩子再过继到自己名下,结果老爷一直到这把年纪了,居然就一个儿子!
说他不行吧,他有一个亲生儿子,说他行吧,他只有一个亲生儿子,仿佛薛定谔的行。
婆子双手绞紧了手帕,要不是不能打少爷的生母,估计她已经过去扇正房太太巴掌了,现在她却只能忍下来:“老婆子是来教新人规矩的,就算老爷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她,规矩还是得懂。”
“既然都不会见了,还学那虚头八脑的做什么?”正房太太皱起眉头,她不算喜欢那个剪短自己头发的二货郁娘子,却也不至于把人往火坑里推。
“呵,”婆子冷笑,“每一个进门的太太都要走这一遭,不过到夫人的院子里学还是在自己院子里学的区别而已,姨太太您的身份再高,也管不到老爷的人身上去,不是吗?”
闻言,正房太太沉默下来,她确实没这个权力,在沈家大院里,她是靠生了儿子又直接养在主母名下才留下来的,不然按照规矩,她会“郁结而终”,就是有了儿子跟着主母才保下她一条命来。
可这不代表她能管其他人的事,就算能管,也得主母跟儿子在,偏偏现在主母死了,儿子还在国外学习没回来。
主母突然死亡,老爷还没发丧,至少在郁久霏要学习规矩的时间内,儿子绝对不会回来,正房太太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郁久霏不去学习规矩,这是在忤逆老爷默认的规则。
郁久霏默默探头,发问:“主要是去学什么东西呢?”
婆子估计是让正房太太说不出反驳的话很开心,这次没骂郁久霏不懂规矩:“日常礼仪、沈宅规矩等,就算你一辈子见不到老爷,也得知道见了老爷应该怎么行礼、怎么问好。”
“学这些东西,有钱吗?”郁久霏很真心地问。
“你在说什么胡话?让你进沈家的门就是天大的恩赐了,你居然还能问出这种话来!小地方出来的贱皮子就是没脑子!”婆子直接骂了起来,好像郁久霏犯天条了一样。
郁久霏空着的手揉揉自己的脑袋,想说什么,可担心自己反驳了婆子会被关小黑屋或者被污蔑浸猪笼。
现在重新回看郁娘子的人设,郁久霏总算明白为什么郁娘子能够在第三天独自跑出去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她因为一来就闹腾,所以被迎她进门的婆子关了禁闭,所以推迟了教规矩的时间。
按照正常流程,郁娘子进门第一天跟老爷洞房,完了要去平妻的院子内接受教习,现在老爷没管她,那就是第二天由婆子来教规矩,除非她提前被关起来了。
也就是说,副本给出来的人设,每一步都是贴合得刚刚好的,一旦有所改动,就得接受改动的后果。
来的时候郁久霏以为自己悄无声息度过三天就算了,而且她以为只要不伺候老爷就不用去平妻的院子里接受教习。
所有的文本里,根本没提到小妾还有这样的规矩!根本防不胜防!
如果人设不是在偷看到线索后就没有别的信息了,郁久霏一定能提前想办法躲过去,可现在人都来了,她好像无论怎么样都得去一趟,大不了,让沈西聆远程操作一下。
正房太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没说出来,默认了,而西偏房太太始终没说话,她麻木着脸站在屋檐下,仿佛就是出来看看,根本没听婆子在说什么。
郁久霏有点委屈地回答:“好吧,那您开始上课吧。”
婆子嫌弃地看她一眼,跟自己身后的四个丫鬟说:“去,把她的东西都收拾了,给她换身能见人的衣服,头也是,这成什么样子?”
四个丫鬟眼里带着恶意靠近郁久霏,她们的手都留着尖尖的指甲,不像是为了好看,像专门留着掐人的。
郁久霏缓缓后退,紧急拍拍楼十一,让他呼叫沈西聆,她急需善良!
现在郁久霏才觉得主母boss是个多好用的boss掉落物,但凡她已经拿到主母了,哪里能这么被动?
其中一个丫鬟不耐烦地说:“你躲什么?我们是给你梳妆收拾,还能害你不成?”
“很显然,你能啊。”郁久霏是个实诚的孩子,有啥说啥。
说完,西偏房太太跟正房太太都诧异地看向郁久霏,没想到她到这个境地了居然还能说骚话,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丫鬟都愣了一下,她们没少欺负那些进门后没地位的小妾,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她们会做什么,郁久霏却是第一个把实话说出来的。
郁久霏抓住她们呆愣的机会,悄声说:“其实大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不如这样,咱们好好相处,反正我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院子的,何必为难彼此呢?”
没想到丫鬟跟婆子都油盐不进,她们过了震惊的情绪,又继续向郁久霏伸出手,完全不会被诱惑。
这些婆子丫鬟对人生的定义大概就是沈家大院这样的,每个人的生长环境决定了他的认知与思维,无论别人怎么说都无法改变。
郁久霏退回房间里之后,四个丫鬟关上了门,将婆子跟两个太太的视线都关在外面,就在这时候,郁久霏手中多了一面镜子。
“咦?”郁久霏右手原本抓着楼十一,在让他通知沈西聆后就送开了手,不过依旧背着手,现在她举起手,发现手里多了一把熟悉的青铜镜子。
四个丫鬟疑惑地看她一眼,她们刚才就注意到郁久霏一直藏着右手,还以为她藏什么呢,结果就一面破镜子。
拿着青铜镜子,郁久霏立马有底气了,问道:“咱们真的不可以商量一下吗?”
带头的丫鬟冷笑:“你不是第一个会这么说的,我们姐妹在沈家大院里长大,什么样的小妾没见过,说句实话,你今天说的话,其他人基本都说过,可谁都知道,那就是哄我们玩的,要是不一次就把你们给驯服了,等你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弄死我们。”
在吃人的宅院里,谁也别说谁不是好人,地位不等,你不趁机踩死别人,就会被别人踩死。
郁久霏叹了口气,她真的不想的,可人都打到眼前了,她又不是受虐狂,还真的让她们虐待到傻。
随后郁久霏举起了镜子,让镜面对准四个丫鬟,下一秒,镜子反射出四道流光,分别进入丫鬟的眉心中,原本还充斥着恶意的四张脸,变得呆滞又麻木。
看到这种神态,郁久霏就知道善良的能力起作用了,她叹了口气,对四人下命令:“现在,给我梳头和穿衣服。”
郁久霏不知道穿衣服跟梳头的规矩是什么,她担心自己弄错了,出去会被人发现四个丫鬟不太对劲,让她们来的话,至少不会露出马脚。
四个丫鬟听话地去找衣服跟梳子,又轻柔地引着郁久霏走到梳妆台前,开始给她打扮。
首先是换上规规矩矩的小妾服装,小妾不能穿特别庄重严肃的衣服,正红色也不能穿,由于偏房里什么都没有,丫鬟就让郁久霏穿了还有点湿的喜服。
换上衣服后就要梳头,大宅院的女人就连发型、妆面和头饰都有等级,不能装点得超过自己的位份。
比如说主母可以盘起头发梳发髻,用最好品级的头饰,金、大珍珠、宝石等,平妻就只能用银的,而作为小妾,别说金银,有朵花就不错了。
四个丫鬟给郁久霏梳的发髻在脑袋最低的位置上,意味着她是最低等的小妾,对面的西偏房太太也是每天给自己梳这个位置的发髻,珠花跟流苏会垂在耳边。
哪怕这个发髻挺好看的,在院子里,就代表了连大丫鬟都不如的卑微身份。
梳完后丫鬟找了找,没发现其他的头饰,就给郁久霏戴上了她昨天出嫁时用的便宜珠花,一看就很廉价。
没有伺候过的老爷的小妾不能完全盘头,这用来区别是不是处子之身,丫鬟给郁久霏留了一段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又给她编了小辫子,总体看起来还是很好看的。
等全部收拾完,四个丫鬟退到了旁边,等郁久霏下一个命令。
楼十一这个时候出声提醒:“郁久霏,你是不是应该喊一下?她们过来就是要给你讲讲规矩的,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那婆子跟四个丫鬟原来的表情,她们教习小妾的第一步,应该是趁收拾的时候狠狠教训小妾一顿,最少都得打得浑身青紫和撕下不少头发来,小妾不可能忍住这种疼痛,能忍住的,也是被堵住嘴了。
郁久霏思索一会儿,走到丫鬟面前问:“你们给其他太太收拾的时候,会把太太的嘴给堵住吗?”
“不。”丫鬟回答得很机械。
“不堵住嘴的话,太太又哭又叫怎么办?”郁久霏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群人围着一个年轻女子殴打,还要听对方的哭喊求饶,这不变态吗?
丫鬟回道:“什么时候娘子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哭不闹了,就可以停下来,所以,这是在教娘子规矩,堵了嘴,娘子就学不会了。”
听完,郁久霏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能说什么,这不是学规矩,这是在杀人。
抹杀一个人的人格,用暴力与洗脑的方式让对方失去自我,得多不是人才能想出这种“学习规矩”的办法来?
楼十一听了也觉得很不适:“被这样教出的,都不能算是人了,送进精神病院里都得进重症监护室,还不一定能重新治好。”
“所以,这个大宅院里,后来的小妾跟姨太太,再也没跟主母和平妻抢过位置,她们已经不具备作为一个人的自我认知,像是一个个生育机器,除了听话,没有任何自我。”郁久霏艰难地接上话头。
这样的宅院,真的很想一试管炸平它。
人之所以为人,是有明显的自我认知,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人、知道自己活着、有思考能力,如果连一个人的本能都失去了,那跟植物人没有任何区别。
植物人都知道哭和挠痒痒呢,宅院里的女人们,连哭都得等指令。
“那你要哭吗?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模拟你的声音放出一段来。”楼十一迟疑了一下,轻声提议。
现在郁久霏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上一次见她这样,还是在东湖市私人医院,太生气了的时候,郁久霏是不会笑的。
郁久霏闭了闭眼,说:“不用了,镜子给你,去控制一下外面的嬷嬷,让她把规矩改成每天来我这里教我规矩。”
面对郁久霏难看的神色,楼十一同意了,伸出晶片小手,接过镜子出去。
等楼十一回来,他说:“两个太太回自己的房间里了,好像是默认了你会被打得很难看,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提醒你,这个副本是没办法越过代替老爷找线索的。”
重要角色无法被替代,一旦被替代,线索就可能断裂,导致无法找到凶手是谁。
“但我想改变这样的情况,就算外面再不好,至少拥有自由,那些女子嫁进来,只是想活着,同样是给老爷打工,凭什么她们要被变成现在的样子?”郁久霏不能理解。
明明嫁进来就是想活着,外面战乱四起,日子不好过,都想被沈家庇护,以她们可以想到的方式,问题难道不在老爷身上吗?为什么是那些想活命的女子买单?
况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都是打工仔而已,为什么就要把小妾们变成没有思想的玩偶?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楼十一沉默一会儿,说:“你能怎么解决呢?这个宅院等级森严,你连升职成平妻的资格都没有,不是主母,你根本无法废除这些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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