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春藏梦
“差不多吧,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不过她说了点关于文忆的事,不过我不怎么觉得证据就在文忆手里。”郁久霏说了个似是而非的推测,其实她也是胡诌一下,想看看他们对这个事情有什么想法。
谁知听见文忆的名字,售票员又开始发疯了。
“文忆——我要杀了她啊——文忆她该死——”售票员凄厉的怒吼尖锐刺耳,就连陈枫沣跟月台死者都忍不住捂耳朵。
“文忆不在这里,你别激动啊!”郁久霏捂住耳朵解释。
售票员不听她的,跑来跑去找文忆,月台死者抓都抓不住,无奈地扒拉她。
两个鬼纠缠着从门口打到浴池间,看样子售票员一时半会儿冷静不下来。
郁久霏叹了口气,凑到陈枫沣旁边跟她一起趴着看打滚的售票员,问:“小姐姐,售票员一直这样吗?之前几次她不是挺冷静的?”
陈枫沣晃动一下脑袋,像在点头,随后动手在地上写:我不知道,她不怎么跟我说话,平时我们也不会提到文忆,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地上的血字出现一会儿就消失了,哪怕失去了记忆,陈枫沣依旧谨慎。
此时售票员挣扎到了浴池间门口,眼里都是血泪,嘴里则咒骂着文忆,月台死者的身体本就七零八碎的,很难完全抓住售票员,他自己都被拖得东一块西一块。
郁久霏犹豫了一下,选择蹿到售票员面前,跟她脸对着脸。
无论是人是鬼,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都会愣一下,售票员嘴里的谩骂一下子卡壳了,浮肿的眼睛与郁久霏清澈愚蠢的大眼睛对上,竟是忘记自己原本骂到哪里了。
月台死者当即扑过来用自己的尸块缠住售票员,免得她又逃开。
郁久霏眨巴一下大眼睛,小声问:“售票员小姐,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文忆呀?你告诉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文忆在哪里。”
“喂,你别乱说话。”月台死者呵斥了郁久霏一声,怀疑郁久霏想知道真相想疯了。
“我没乱说啊,我当然是知道才这么跟她商量的,反正她就是希望文忆死,我呢,更想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文忆,那我们交换信息是很正常的事情啊。”郁久霏振振有词。
月台死者看她已经像在看个死人了:“你要是做不到,或者耍她,我们可不会放过你。”
郁久霏直接从地上爬起来,郑重承诺:“我郁霏霏说到做到,应该说我怕你们说假话骗我才对,谁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互相都不信任对方,月台死者思考半晌,准备再谈条件的时候,售票员自己站起来了。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恨文忆吗?”售票员又开始流泪,她牙齿咬得咔哧咔哧响,如果文忆真的在这里,大概会被她咬死。
“呃……我主要是想帮你打开心结,关于真相,乘务员已经跟我说得差不多了,只是我没想到,我一来你就喊打喊杀的,加上希望你能冷静下来,所以才那样说,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郁久霏揉揉脑袋,忽然退了一步。
如果是楼十一,他已经开始考虑跑远点了,因为当郁久霏说想帮忙的时候,证明她开始犯病,圣母病犯病往往不讲道理,看谁都可怜,但她的脑子同时是极端冷静的。
简单来说,就是不熟悉的人会觉得她圣母病特别蠢,从而放松警惕露出线索来,郁久霏犯病时脑子都不会停止思考,刚好就把这些信息整合起来。
很显然,售票员跟月台死者面对郁久霏真情实感的表达都迟疑了,加上先入为主地给她打上圣母病的标签,一时间还真没觉得郁久霏别有目的,就算有,也是心疼售票员发疯。
郁久霏在等待他们回复的时候,从口袋里拿出药盒,各种颜色的糖衣药丸倒在手上,看着就饱了,而郁久霏像是不知道苦一样直接塞嘴里咀嚼,咔嚓咔嚓咬碎咽下去。
这动作看得旁边三个鬼都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要作何表情。
月台死者勉强开口:“不苦吗?”
“当然是苦的,但是……我们正商量事呢,忽然说暂停一下去买水吃药,不是显得我更有病吗?”郁久霏多少还是要点面子的,干嚼好歹能震慑对方。
有些人看似笑嘻嘻地嚼糖豆一样吃药,其实牙根都快咬碎了。
郁久霏吃药吃多了有经验,没花多少功夫就把药都吞下去,除了嘴里去不掉的苦味,其实没有特别难受。
大抵是郁久霏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聪明的,月台死者慢慢把售票员松开,接着说:“你如果真想帮忙,就先听我说一下后来的事情吧。”
售票员一直盯着郁久霏,抖动的嘴唇可以隐约看出来是在嘀咕“文忆”两个字。
这要不是场合不对,郁久霏多少得说一句“这么惦记,一定是爱情吧”,不过看两个鬼的脸色,好歹忍住了。
月台死者推着售票员回到澡房通道里,一人三鬼围着坐下,售票员神经兮兮地老往门口看,郁久霏实在受不了,就坐在面对澡房门口的位置,省得真有什么东西冒出来她来不及逃跑。
坐下后陈枫沣靠在郁久霏旁边,她依旧不声不响的,并不对他们的决定发表意见。
“郁小姐你大概只听了乘务员那边说的事情,我早死一年,知道得也不比她多多少……”月台死者幽幽地从他死前说起。
在月台死者的视角里,他就是个临时工,最开始掺和这些事,是他大哥的孩子生病,需要钱。
郁久霏第一句就听不明白了:“等等,为什么你大哥的孩子需要钱治病,是你用命去换啊?”
乘务员强调过好几次,他们愿意当这个祭品,都是因为火车站给的钱很多,多到他们觉得付出生命也是可以的。
在郁久霏的认知里,如果亲人需要钱,她就去赚钱,但其他人是不应该做到这个程度的,她平等地爱每个人,自己死可以,别人付出生命,她觉得有点不值得。
月台死者给出了一个很令人意外的回答,他说:“因为这是我还给父母的,他们总说,生我出来是我莫大的幸运,那反过来说,不就是我把命还给他们,还多给一笔钱,就两清了。”
“……”郁久霏无法反驳,她是孤儿,小时候听孤儿院里的大人说类似的话而已,十二岁后就没人再对她说这种话了,反而开始说她辛苦、坚强。
随后月台死者把时间线再往前推一点说,补充了他的家庭情况。
一个重男轻女、重大轻小的家庭,讲究长子长孙,哪怕家里没有皇位继承并且穷得揭不开锅了,依旧要讲究这些没用的东西。
月台死者本名贾尔,连名字都被父母起得敷衍,贾尔贾尔,就是贾家老二的谐音。
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家三口只有老大是被父母宠着惯着的,说老大有出息啊,是大学生,两个弟弟就得玩命养着大哥,即使大哥毕业了也赚不到几个钱。
大哥的孩子不健康,加上父母总在说要报答、要补偿、要感恩的话,贾尔死前两年到省城当临时工。
城里工地给的工钱不算少,可城里的开销也大,很难攒下什么钱,好在离家远,贾尔可以每个月寄一部分工钱回家,就不用听家里人各种打压又难听的话,就像是偷来的安宁日子。
他死前一年半,家里人开始闹,要钱,说养他这么大,居然连自己侄子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白养他那么大了。
贾尔每个月本就寄不少钱回去给家里人了,根本没什么存款,那阵子他快被家里人逼死了,就在这时候,同宿舍的员工问他,是不是缺钱。
实在是被父母逼得没办法的贾尔,就这么走上了不归路。
刚开始是跟着室友去弄卖血的中介生意,一单生意抽成百八十,加上工地的钱,勉强堵住了父母的口。
可是渐渐地,父母要的越来越多,原本是一个月要三千块,说家里开销需要、大哥儿子治病,接着是五千、六千,小弟也要娶妻了等等。
贾尔干了差不多五个月,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赚得越来越多,自己却越来越穷,明明跟室友一起干同样的活,他甚至更努力,对方慢慢攒够了钱准备脱身,他依旧陷在泥沼里。
室友准备离开了,他知道自己干的这行当迟早出事,见好就收,还劝贾尔也看着离开,别太贪。
当时贾尔犹豫再三,还是在室友离开当天,告诉了对方自己家里的情况,问自己应该怎么办,以及,怎么拿到更多的钱。
问完之后室友上下打量了贾尔一番,冷笑一声说:“那不叫你父母兄弟,那该叫吸血鬼,你不把吸血鬼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还生怕他们吃不饱、吃得不够好,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到这里,贾尔沉默下来,死前的回忆,无论过去多久,都让他觉得无奈又生气,只是说不出难听的话。
这些事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售票员都睁着浮肿的眼怜悯地看向贾尔。
郁久霏支着脑袋,忽然说:“其实我不太明白一件事啊,你都愿意犯法赚钱了,为什么不带上你家里人?一个人一个月可以赚一万块,你们一家五个成年人,那就是五万呀,只要一起努力,你父母想要多少钱没有啊?”
贾尔愣了一下,从回忆中回过神,下意识回答:“我知道我干的行当迟早出事,所以不能拖累父母啊,让他们一起来的话,一旦出事,就是一家人都得判刑了……”
“你又没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愿意呢?”郁久霏诧异地反问,一副非常不理解的神色。
“这……你等等,不管怎么说,我做的事情见不得光,不应该拖累家人的。”贾尔勉强找回自己的逻辑。
郁久霏歪歪头,认真反问:“这也只是你一厢情愿啊,你家里人说不定特别希望跟你一起努力呢?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有钱一起赚,有牢一起蹲,有缝纫机一起踩,这才叫一家人,不然就是骗你的。”
第92章 治疗第九十二步
贾尔被她这强盗逻辑给吓呆了,嗫嚅良久,居然没找到反驳的话来。
不受宠的小孩出生在吸血家庭中,基本都从小被PUA,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毕竟父母也不是喜欢你才把你生下来,只是当投资,生怕你不回报他们。
很多人反应不过来这个逻辑,加上道德感与付出型思维被养成了,长大后能想到最极端的办法就是贾尔这样,奉献一切去还这份所谓的“恩情”。
郁久霏还准备再加把火:“你别不信,一个真正的家人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就算有不得已的地方,也会选择与你共进退,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虽说郁久霏自己肯定是觉得付出没有任何问题的人,不过面对贾尔,她要尽量把对方拉到自己的阵营来。
不知道是不是贾尔死得最早,他在这些鬼当中,似乎跟谁都能说到一起,排除他擅长社交的可能性,那只能是他对每个人都有所了解,这样才能跟别人说到一块去。
贾尔在郁久霏的撺掇下,确实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理:“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你别难过,人被骗是很正常的事,我也经常被骗的,所以啊,有些事情你做了不是你的错,是你家人的错,他们不想与你共进退,才骗你替他们做这些事。”郁久霏义愤填膺地顺着往下说。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我当时把他们当家人,一心想如何报答家里人,所以,我继续当中介,省城里每天的病人那么多,本地的、外地的,鲜血总是欠缺,买血的生意其实有经验了,收益不算差……”贾尔双眼无神,仿佛又回到了他生前最难过的一段时间。
贾尔室友说得没错,有些生意,见好就得收,不然迟早出事。
后来没多久,真的出事了。
当时贾尔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跟平时一样蹲在阴暗的巷子里等待需要钱的穷人,只要有人需要钱去卖血,他就有提成,有七八个到十个人就可以坐一辆面包车出发。
贾尔蹲了一上午才蹲到七个人,勉强算一单,接着开车送这些“客人”去附近有合作的医院。
有钱的病人有时候会在大医院买,不过这个口子管得越来越严,还是私立医院做得比较多,贾尔室友还在的时候有门路,带着他跑大医院,室友走了后,贾尔基本都在跟私立医院的单子。
也是这一天,警方忽然来查私立医院,说要抓灰色买卖,这东西其实大家手上都不干净,只是有没有被抓到的区别,没被抓到就是没有。
在医院的遮掩下,贾尔算是逃过一劫,那些来卖血的人因为害怕,早跑了。
少一天收益就等于少寄一部分钱回家,现在家里人已经觉得他每个月给六千很少了,还想多要一些,说大家进城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让他别以为在城里就可以大手大脚的。
贾尔看着空空如也的面包车,已经在想,自己没有这一天的钱,下个月要怎么活,或许去要饭才能有饭吃。
医院里的人不知道是看他可怜还是本身就觉得他干了这么久的活挺靠谱的,就给他带了另外一桩生意。
“医院开始让你接触……其他的医疗用品?”郁久霏用了个不会出错的词来描述。
贾尔点点头:“毕竟卖血的路子被打过一次,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冒出头,我为了下个月有钱吃饭,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不是让我去杀人,我都会去做的。”
郁久霏感觉这好像跟吴明峎的线连上了,接着问:“那医院给你的活是什么?送尸体?”
根据郁久霏自己的经验,她过去在精神病院里帮工赚钱,就是打扫、护工、司机等简单且不需要什么经验的工作。
贾尔笑了下,扯动脸上碎裂的肉块:“怎么可能是这么正常的事?正常的工作人人都抢着要,钱也不多,能让我去的,当然是需要玩命的事情,不被钱逼到绝路的人,都不会去做的那种。”
实验品——郁久霏第一反应是这个,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楼十一。
然而贾尔说,他被委任的第一个工作,是去接一个女孩子过来,这个女孩子可能有点特殊,最好不要去看,同时呢,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他带了一个女孩子来医院。
但凡被任何人看到了,医院都不会承认这个事情,并且不会给他钱。
贾尔实在太缺钱,在听医院交代工作的时间里,父母都在用各种方式催促他给钱,明里暗里希望他在寄钱的日子之外也能给家里一些零零碎碎的红包。
刚跑了一天收益的贾尔顶不住父母催促,任命地多给了两百块,这样一来,他连这个月的饭钱都没有了。
好在医院说,单子都是预付加尾款,只要贾尔答应做了,他就能得到五百块的定金,接下来他要是完成得好,立马有大笔款项进账,要是没有做到,那几百块就当是买他的辛苦费,但以后不会再跟他合作。
在金钱的诱惑下,贾尔当即答应下来,并且按照医院的指示,在三天后去省城下属某个贫困县的火车站站点等人。
贾尔出生贫困地区,去省城也不过是很多人说城里机会多、钱多,他想不明白医院为什么要来一个同样贫瘠的地方接人,更想不明白,等的这个人有什么用。
按照贾尔那个时候对城里人生活的猜想,以为来接的是某个私生子女,想着自己的态度要好一点,这样说不定会有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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