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墨心
林随安干笑,花一梦帮林随安套上外衫,贴心系好衣带,莹莹目光含情脉脉注视着林随安的脸,“这次林娘子舍命相?救,花三娘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唯有以——”
“啥都不用,给钱就行!”林随安吓得大叫,现在她听?到?“无以为报”四个字就肝颤,尤其是从这么一个大美人嘴里说出来,着实太考验她的定力了。
花一梦怔了一下,“莫非四郎也?说过?类似的话?”
林随安:“……”
花一梦掩口?咯咯咯笑出了声。
林随安:你们花氏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
伍达推门进来,请方?刻出去验面具人的尸体,一共有一百二十八具,方?刻总算高?兴了,眼珠子放光走了出去。
凌芝颜小心探头进来瞅了瞅,看到?林随安无恙,松了口?气,“林娘子感觉如何??”
“没事儿。”林随安提着千净站起身,“可是花一棠找我?”
凌芝颜颔首,“有些发现,请林娘子一同审验。”
林随安快步走出屋子,却不见凌芝颜跟上来,回头一瞄,凌芝颜站在门外,拘谨得像只煮熟的虾米,半晌憋出一句,“花三娘可有受伤?”
花一梦瞪圆了眼睛,半晌,回了一句,“没有。”
凌芝颜飞快点了点头,转身,一阵风似的越过?林随安走了,以林随安的眼力,清清楚楚看到?凌芝颜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根。
林随安:喔嚯!
别院的大堂已经收拾出来,成了花一棠的临时审讯室,堂下跪着马开成和苏飞章,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大约是刚刚被?凉水泼醒,全身抖个不停。
花一棠懒洋洋靠在凭几上,慢条斯理翻看着一卷账簿,如此简陋的条件下,他居然还?重新洗了脸、梳了头,换了根新簪子,也?不知道从哪搞来的。
林随安瞄了眼花一棠的手里的账簿,看不太懂,条目里写的是“大米”、“粟米”等等,应该是米行的账簿。
花一棠将自己身后的大靠垫放在林随安的坐塌上,噼噼啪啪拍了拍,又倒了杯热腾腾的百花茶递给林随安,上上下下将林随安打?量了一圈,“方?大夫果然妙手,脸色好多了。”
脸色能不好吗?方?大夫那颗药丸都苦出天际了,定是用料十足,十全大补。
林随安暗暗叹气,转移话题,“查到?什么了?”
花一棠有些无奈,“苏大家?死鸭子嘴硬,八成打?算沉默到?底,而这位马家?主——”
马开成一个哆嗦,“我招了,我全招了,马氏卖的百花茶都是赝品,我愿意奉上所?有赝品茶叶和所?得钱银,只求花参军绕我一命,绕马氏一命!”
说完就是一顿哐哐磕头。
花一棠:“花某只是有些奇怪,马氏的赝品茶仓库为何?设在苏氏的别院里?”
马开成和苏飞章同时身体一震,瞠目结舌瞪着花一棠。
花一棠笑了笑,“对,那个仓库已经找到?了。”
马开成脸色惨白,苏飞章面色铁青,咬紧了牙关,“是我们两家?合作的买卖。”
“哦。”花一棠点了点头,“第二个问题,院子里那些面具人杀手是谁家?的?”
马开成:“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花一棠目光转到?苏飞章脸上,“莫非是苏氏养的死士?”
苏飞章喉结滚动数下,“是!”
花一棠眨了眨眼,身体往前探了探,“莫非你就是三爷?”
苏飞章闭眼:“是!”
花一棠和林随安、凌芝颜对视一眼。
凌芝颜:他在说谎。
林随安翻白眼:狗屁,那些面具人根本不听?苏飞章的命令,他若是三爷,我就把千净吃了。
花一棠:“事到?如今花某倒是有些好奇了,这位三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随州苏氏的家?主如此死心塌地跟随。”
苏飞章睁开眼,死死盯着花一棠,“我就是三爷,这些死士都是我豢养的,是我一个人做的,与苏氏无关!”
花一棠低低笑出了声,缓缓站起身,捋了捋袖子,啪一声展开扇子,摆了个风流倜傥的造型,“啖!狗!屎!我、信、你、个、鬼!”
苏飞章脸绿了,气的。
靳若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王氏别院的秘密仓库找到?了,王氏人已经押过?去了。”
花一棠沉下脸色,“走。”
*
王氏别院临山而建,位置偏僻,凭着地势,在一处天然洞穴里建了秘密仓库,众人赶到?的时候,不良人已经将山洞周围方?圆五里都围了起来。
王景禄和几名王氏长老被?衙吏押着跪在山洞前,表情义愤填膺,看到?的花一棠当即破口?大骂。
“花家?四郎你是不是有病,半夜三更将我们抓到?这山沟里作甚?!”
“我王氏一族虽比不上五姓七宗之根基,但?也?是益都城响当当的世家?大族,岂容你一个纨绔蹬鼻子上脸,为所?欲为?”
“区区一个从七品参军竟敢视律法?于不顾,擅动私行抓人,知法?犯法?,简直是荒唐!”
花一棠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叫嚣,将手里的账簿甩在了王景禄的面前,王景禄一怔,“这是什么?”
“你们王氏的暗账。”花一棠冷声道,“就藏在这间荒废的别院里。”
“什么?!”王景禄抓起账簿快速翻看了一遍,“这、这账簿怎、怎么不太对……”
“账簿表面记录的是王氏米行的买卖,但?无论数量、米种、入货地、出货地、买入卖出价格都不对,入货的数量太少,米类太过?单一,入货的地点皆分散贫瘠县村,皆非产粮地。买入价格奇低,甚至有的是免费的,卖出的价格却是高?得惊人,”花一棠道,“很明显,买卖的绝非米粮。”
王景禄愕然看向王氏几位长老,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长老们此时全都没了声,垂着脑袋,全身发抖。
林随安的心脏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花一棠直直望着漆黑幽深的洞口?,渐渐地,洞里亮起光来,靳若和甘红英举着火把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不少净门弟子,脸色都甚是骇人。
夜静得可怕,月光冷得可怕。
净门弟子三三两两走了出来,抬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放在地上,尸体很瘦小,衣不遮体,乱发遮面,一只只小手无力地瘫在地上,有的已经腐烂,皮肉里钻出恶心的蛆虫。
都是不足十岁的孩童。
林随安猛地攥紧千净,刺骨的寒意波涛般席卷过?来,花一棠骤然后退半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他轻声说着,手向后探出,拽住林随安的袖子,死死攥着,攥得骨节都泛白了。
突然,洞穴里传出高?呼,“找到?了,还?有活着的!”
紧接着,一片嘈杂的脚步响起,又有人出来了,林随安听?到?了低低的哭声,是孩子虚弱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渐渐参杂了不良人和净门弟子压抑的抽泣声。
林随安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金手指,只能强迫自己紧紧盯着花一棠的侧脸。
模糊的视线里,一滴泪从花一棠下巴滴落,被?夜风吹散了。
第222章
池太守一觉起来, 天都变了。
大理寺的凌司直不愧为东都第一“卷王”,连夜备好了所有卷宗,整整齐齐平摊在的案上, 还贴心地标注了序号,生怕他看漏了, 最绝的是, 无论?池太守拿起?哪一卷,凌司直大?人都能开启实时旁白解说功能。
“城北王氏以米行生意为掩护,通过王氏的商队在唐国各地拐卖大量孩童,后又贩卖至各世家大?族,这些?孩童待遇堪比……堪比牲畜,故而被称为‘白牲’。卷宗后附上的王氏暗账可以说明王氏做此等勾当已有六年时间,经手的白牲不计其数, 仅昨日从王氏秘密仓库里?搜到的白牲尸体就有八十三具,另有五十六名活着的白牲,最大?的十岁,最小的只有四岁……”凌芝颜深吸一口气, “王氏所为,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池太守冷汗淋漓,“真、真是王氏做的?”
花一棠:“王氏八位长老和王景福都招了, 供词就在?后面。”
池太守急忙翻出?来看了看,飞快擦把汗, 瞄向夏长史和姜文德。
夏长史和他一样,整个人都是懵的,姜文德眉头紧蹙, 面色铁青,“骇人听闻, 令人发指!”
凌芝颜:“昨夜营救白牲之时,我等遭遇面具杀手的攻击,战况十分?惨烈,幸而有净门和五陵盟等一众江湖豪杰出?手相助方能脱身,共剿灭杀手一百二十八人。”
池太守拍案而起?,“什么?!”
姜文德猛地抬眼?,眼?中划过一道戾光。
夏长史:“在?池太守治下?竟然有人胆敢私自豢养杀手,这、这这简直是谋逆大?罪!”
“王氏简直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池太守怒发冲冠,“此等大?罪,当全族枭首!”
“豢养杀手的不是王氏,而是随州苏氏。”花一棠扔出?一句炸雷,“此乃苏氏家主苏飞章亲口承认。”
池太守和夏长史如遭雷击。
凌芝颜:“来人,带苏飞章!”
伍达押着苏飞章踉踉跄跄走了上来,苏飞章满头银发乱飘,面色如土,皱纹如沟壑一般深深嵌入皮肤,扑通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全身隐隐发抖。
池太守一目十行看完苏飞章的口供,脸色比苏飞章还难看,“马氏贩卖赝品百花茶是苏氏指使的?”
凌芝颜:“是。”
“吴氏贩卖青州绣品,背后也是苏氏?”
“苏氏别院搜出?的账簿便?是铁证。”
“连白牲……也是……”
“最大?的卖家和买家,都是随州苏氏。”
池太守瘫在?了椅子上,像根发霉的烂面条。
“吴氏、王氏、马氏三家之所以能在?益都混得风生水起?,皆是因为随州苏氏背后的支持,若想抱紧苏氏大?大?腿,自然要替苏氏做事。”花一棠道,“贩卖龙神果,贩卖人口,贩卖赝品茶叶,桩桩件件都是暴利,桩桩件件都是掉脑袋的买卖,苏氏不仅拉三大?世家下?水同流合污,为了自保还豢养了众多杀手,万一东窗事发,尚可绝地反击,换自己一条生路。花某说的对不对啊,苏家主?”
苏飞章慢慢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波澜不惊,“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夏长史痛心疾首,“苏家主你?糊涂啊!随州苏氏身为五姓七宗,家大?业大?,何至于铤而走险,将自己逼入绝路啊?!”
苏飞章冷笑阵阵,“五姓七宗?随州苏氏还能算五姓七宗吗?朝中无官,商界无依,家族没落,族人颓唐,唯有靠着五姓七宗的血统和低阶世家联姻方能存活下?来,和种|马有何区别?”
众人一片沉默。
苏飞章眼?瞳赤红,好像看着花一棠,又好像透过花一棠望向虚无的未来,“花四郎,凌六郎,你?我皆出?身五姓七宗,定是感同身受,若是离了家族的庇佑,我们不过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根本活不下?去。扪心自问,若有一日,家族存亡和国之律法背道而驰,你?们又当如何选择?”
花一棠怔住了。
“若真有那么一日,凌某自当依律秉公办理,绝不徇私!”凌芝颜定声道。
花一棠仿若惊醒般看过去,但见凌芝颜身姿笔直,眸光坚定如星,“杀人偿命,有罪必罚,此乃国之律法,国之根本!区区一族之利,怎能与国之根基相提并论??!犯罪就是犯罪,任何理由和狡辩都不能掩盖犯罪的事实!”
苏飞章嘴巴张了几张,“你?、你?是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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