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墨心
方刻:“花笺上?的字,笔力轻浮,结构散乱,写字的人恐怕读书不多,也没什么时间练字。”
花一棠:“最重要的是?,十?月初十?是?苏氏家主继任大典,云中月当天?还和林随安打了一架,弈城距离益都快马加鞭也要五日路程,云中月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综上?所述,弈城的这个“云中月”就是?个冒牌货。
林随安叹了口气,“云中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臭毛病着实该改改了,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假冒他的名号招摇撞骗,这样下去,岂不是?全天?下的贼偷都能将罪责赖到他身上?去?”
靳若表情有些无奈,“云中月出道数十?年,江湖上?敢顶着云中月名号唬人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叫燕十?八的盗贼,当年在江湖上?也算有名有姓的人物,就因为他假冒了一次云中月,三天?之后家就被偷了,金银财宝自不必说,衣服棉被桌案凭几全没了,连房子都被拆了,据说发现燕十?八的时候,他光|溜|溜躺在地上?,连条裤衩子都没剩下。至此以后,燕十?八无颜再入江湖,自此金盆洗手,销声匿迹。”
林随安:“……还有一个人呢?”
靳若:“还有一个,就是?师父您老人家了!”
“……”
花一棠噗一声笑?了出来。
靳若:“师父您是?艺高人胆大,云中月打不过你,自然没辙,如今放眼江湖,再无第二人敢触云中月的霉头。”
“谁说的,这不就又冒出来一个。”花一棠笑?道。
靳若哼了一声,“这个贼偷要么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要么是?上?不得台面的九流货色,根本?不知道云中月这厮有多难缠。”
花一棠吧嗒吧嗒摇起了小扇子,“或许也是?一个艺高人胆大的民间英豪,比如,看不惯云中月的所作?所为,打算以身诱虎,为民除害——”
正说着,青龙急匆匆跑了进来,递上?一个信封,“刚刚,大门口,发现的。”
众人一愣,但见?那信封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花家四郎亲启】
字体……呃,颇有些眼熟。
花一棠一把抓过信封,撕开,抽出了一张画着梅花的花笺。
【十?月三十?,子时三刻,贵府最宝贵之物。】
鸦雀无声。
方刻扭头,喷出一声笑?。
花一棠捏着花笺的手爆出青筋,“啖狗屎!好一个卑鄙无耻无法无天?猖狂至极的小贼!竟敢挑衅我花家四郎!我今天?就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撩袍、抬腿、踩椅子,拔高嗓门,“来人——”
木夏、伊塔、四圣和一众护院火烧火燎冲了进来,“四郎有何吩咐?”
花一棠横眉怒目,“今夜花氏要与弈城飞贼决一死战,诸位听?我命令,设下天?罗地网,连一只蚊子都不能放出去!”
“是?!四郎!”
“第一步,速速将家中最宝贵的……呃……宝贵的……啥?”
花一棠卡住了,和众人面面相觑。
方刻幽幽道:“花宅最宝贵之物是?什么?”
“是?那些越窑的瓶子!”靳若跳脚,“白虎玄武,快随我将宅子里?所有的瓷器都包好藏起来!”
伊塔大惊失色,“最宝贵的,四郎的衣服,老贵老贵的,熏香也老贵老贵的,青龙朱雀,收衣服!”
六人分成两拨,前后狂奔而出。
方刻面色微变,“我屋里?有个琉璃缸——”也急匆匆走了。
木夏急得团团乱转,“还有什么?还漏了什么?”
一片混乱中,花一棠却怔怔望向了林随安,林随安一头雾水,“盯着我作?甚?”
花一棠:“最宝贵的……莫非不是?物品……而是?——”
“是?人!”木夏突然大叫道,“咱们花宅最宝贵的,肯定是?四郎!这贼人定是?要绑架四郎!林娘子,今夜你定要贴身保护四郎的安全,万万不可?离开半步,对对对,现在就去四郎房里?,走走走,快快快——”
林随安:“诶?”
诶??
诶???
*
这都什么事儿啊……
林随安哭笑?不得地想。
木夏将她和花一棠锁在了厢房里?,屋前屋后布防了二十?多名护院,里?三层外三层,木夏亲自披甲上?阵,端坐正门,无论何人皆不可?进出。晚膳都是?木夏亲自送进来的,甚至还试了毒,千叮咛万嘱咐让二人务必整夜待在屋中。
这一待,就待到了月上?柳梢头。
“也不至于如此紧张吧——”林随安叹息,目光转向花一棠,不由一怔,“你——很紧张吗?”
“没有。不紧张。”花一棠道。
林随安挑高了眉毛。
花一棠坐得笔直,后背距离靠背起码半尺远,双手扶着膝盖,大腿小腿成标准九十?度,下巴微扬,目视前方,和他平日里?歪七扭八的坐姿完全不是?一个画风,额头甚至还渗出汗来。
林随安失笑?,“你出汗了。”
“咳,这屋子有点小,闷、热。”花一棠道。
屋子小?
林随安环视一圈,这可?是?花氏的厢房,面积起码有三百平,还是?个总统套间,别的不说,内间的豪华大床起码能横躺四个人,床边摆着两个大香炉,缕缕熏香如丝缠绵。
林随安觉出不对味儿了,飞快移开了视线,恰好撞上?了花一棠的目光,花一棠触电似垂下眼皮,睫毛乱颤,喉结乱滚,呼吸都有些乱了。
这屋里?的确有点闷热。林随安用手扇了扇风。
花一棠手掌在膝盖上?擦了擦,为林随安斟了一杯茶,小心推到林随安面前,“喝茶。”
林随安正好觉得口干|舌|燥,端起一饮而尽,花一棠又斟了一杯,林随安却是?不敢喝了,怎么越喝越渴呢?
林随安:“这茶——”
没啥问题吧?
花一棠又斟了一盏白水送过来,“水凉了,茶没泡开,喝水。”
……大约是?她想多了。
林随安端起白水,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房中只点了一盏灯,余下的光源全是?大大小小的夜明珠,也不知木夏是?怎么布置的,每一缕光都恰到好处,朦胧如纱,冉冉如雾,花一棠恰好坐在光束中央,华服胜雪,长腿|蜂|腰,眼波流转间,清澈又多情,当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几时归去不销|魂。
坏了,莫非是?熏香——
林随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突然,花一棠望了过来——林随安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突然明白了,不是?香的事儿,是?眼前人!
也不知道花一棠在她脸上?看到了什么,怔了片刻,又笑?了。霎时间,春|光|艳|艳,霞光灿灿。
林随安只觉两颊滚烫,“你笑?什么?!”
花一棠轻笑?摇头,拿起茶案上?的扇子,对着林随安慢慢悠悠摇着,“你出汗了。”
林随安额头微跳,一把抢过扇子,摇得飞快,花一棠低低笑?出了声,拉起袖子为林随安换了一盏新?茶。
“不喝了!”林随安道,“喝多了方便的时候不方便。”
花一棠手一抖,茶洒了大半个袖子,手忙脚乱擦了擦,越擦越乱。
这次轮到林随安嘲笑?他了。
花一棠耳根微红,掏出一张帕子细细擦着袖子上?的水渍,擦完,又换一张帕子继续擦。
林随安歪头看着花一棠的动作?,心底浮起了一个疑惑。
之前她一直以为花一棠喜欢华服熏香,是?因为本?性|爱臭美,可?最近越来越发现,花一棠对衣着、配饰和熏香的讲究,已经近乎于偏执,比如现在,她能明显感觉到,花一棠因为半条湿袖子坐立不安。
“你若实在难受,去内室换一件吧。”林随安道。
花一棠停住了动作?,收起了帕子,“无妨。”
话虽这样说,自己又把袖子小心藏在了桌下。
“你……”林随安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话题,“其实木夏也不必如此如临大敌,即便是?真的云中月来了,也打不过我。”
花一棠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林随安,良久,微微叹了口气,道:“木夏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我幼时曾被人绑走,卖去了妓馆。”
*
小剧场
木夏耳朵贴着门板,暗暗攥紧了小拳头:
天?时地利人和,外加五十?颗夜明珠烘托气氛,再加上?“朝朝暮暮销|魂|香”,今夜肯定能成!四郎,加油啊!
第230章
烛芯“啪”炸开一朵小火花, 林随安仿若从梦中惊醒,“你刚刚……说?……什么?”
花一棠不自在捋了捋袖子,喉结动了动, “你可还记得,我?六岁时, 曾想找个地方寻死?”
林随安沉默片刻, “记得。”
“当时家中盯我盯得很紧,我?便偷偷换上木夏的衣裳,从狗洞钻了出?去,思来想去,还是跳河死得舒服些,便去了扬都郊外的次水河,选了个安静河段下?水, 刚走进水里没?几步,河水变红了,水里浮上来一具尸体。”
林随安:“……”
“然后,我?后脑一凉, 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被人五花大绑扔在了一辆马车上, 车厢是个密封的大木桶,里面还有十几个孩子, 都是被拐来的,有的是和家人走散了,有的是乞儿?, 有的是孤儿?,最小的孩子, 大约只?有三?岁,金发碧眼,是波斯人。”
林随安倒吸凉气,“难道是——”
花一棠的眼瞳映着烛光,微微闪动着,“那个孩子不?会说?唐语,无论和他说?什么,他只?是‘伊塔伊塔’地哭着,所以人贩子便叫他‘伊塔’。”
林随安惊愕:万万没?想到,花一棠和伊塔竟是这样相识的。
“原本,人贩子是要?将我?们卖到更远的都城,后来却被迫改了主意。”
林随安眉头不?自?觉皱紧,“因为花氏发现你不?见了,开始大规模找人——不?对,若被人贩子发现你是花四郎,他们定会投鼠忌器,杀你以绝后患,甚至还有花氏的敌人——所以,花氏定不?会大肆宣扬花四郎失踪之事?,只?会暗中搜寻。”
花一棠看着林随安眉头上的疙瘩,轻轻吸了口气,语调突然变得轻快,“那些倒在其次,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吃得太多了,快把他们吃穷了。”
原本空气挺凝重,花一棠突然神?来一笔冒出?这么一句,什么气氛都没?了,林随安瞪着他,着实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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