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墨心
明?庶上前?附在万林耳边嘀咕了几句,万林瞪圆了眼珠子,口中?哎呦两声,不再追问这个问题。
“你们最后见到单远明?都是什么?时候?”凌芝颜又问。
陈问寒:“我们用?完饭就回房歇息,一直再未出门。”
凌芝颜:“你住在何处?”
陈问寒:“我住在一叶居下厅。”
张青运:“我与陈兄同屋。”
马秦:“我住在三叶居下厅,早早睡了,再未见过白苹。”
齐溪抬手:“大约酉正时分,我在园圃内读书时,见白苹步履匆匆从外归来。”
凌芝颜:“他一个人回来的?”
齐溪:“对。”
“可有什么?异常?”
齐溪想了想:“大约是走得?太急,面色有些发红,我与他打?招呼,他都未曾听到,急匆匆回了霜叶居。”
“之后可曾再见过他?”
“白苹性子执拗,我自是不敢招惹,稍后也房歇息,直到——”齐溪顿了顿,“戌正三刻左右,听到有人喊霜叶居里死人了,而霜叶居里只住着白苹一人——”
四人叹气,神色黯然,衣袖掩面,低声哭泣。
花一棠眯眼瞅着四人的表情:“我有个问题很好奇,为何坊内有人传闻说是我杀了单远明??还将花某的容貌衣着描绘得?活灵活现?传的偏偏还是花某入城时穿得?那?身衣衫?”
四人的哭声猝然消失了。
“莫不是某些人因为白日辨理之事,对花某怀恨在心,苦于报仇无门之际,恰好与花某结过仇的单远明?死了,正好趁此?良机给花某按个杀人的罪名解解恨。”
说这句话的时候,花一棠嘴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但瞳光如冰,音色沉凝,雪白的衣袂的仿佛被夜色浸透,散发出一股子妖冶之色。
四人吓得?扑通扑通跪地?,全身抖若筛糠。
“是是是是我们一时糊涂!”
“我们只是过过嘴瘾!”
“我们不是真的想害花家四郎!”
“花四郎宽宏大量,绕了我们吧!”
万林大怒拍桌:“简直是荒唐!枉你等?还是读书人,简直是是非不分,轻重不明?!”
花一棠眼角拉得?高挑纤长,嗤笑一声。
林随安第一次见到花一棠这般表情神态,觉得?颇为神奇,这般的花一棠……嗯……颇有些黑化的质感,漂亮得?更?有层次了。
靳若和方刻显然跟不上林随安的审美水平,面有忌惮,连凌芝颜的脸色都有些变了,撞了花一棠一下。花一棠神色一动,那?种妖冶之色倏然消散了,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唯有林随安颇为遗憾。
“无故散发谣言,干扰案件侦破,按律笞十杖!”凌芝颜冷声道,“明?日自行去?京兆府领罚!”
四人连连磕头?:“是是是!”
凌芝颜吸了口气,继续问案:“单远明?常去?什么?地?方?喜欢做什么??”
齐溪:“他都与我们在一起,去?……去?大理寺……”
靳若:“去?大理寺找麻烦呗?”
四人羞愧难当,头?垂得?更?低了。
花一棠:“单远明?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如何?”
四人现在一听花一棠的声音就抖个不停,尤其是这个问题还如此?怪异,四人目光交流数次,才回道:
“回花四郎的话,白苹家境不好,平日里甚是节俭。”
“节俭?”花一棠冷笑一声,“他一身装扮都是花氏成衣铺的货品,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皆为上品,长衫一千文一件,靴子两千文,幞头?五百文,腰带四百文,也就是你们这帮眼瞎的看?不出来罢了。”
此?言一出,四人皆惊了。
“怎么?会?!”
“他平日里连饭都舍不得?吃——”
说到这,马秦怔了一下,神色微变,“这么?说来,白苹与我们一起时,说是为了省钱,一日只食一餐,我们还甚是担忧他饿坏了身体,常想着接济他一二,但每每都被推辞。此?时想来,他不但没瘦,似乎还胖了些。”
靳若:“他定是瞒着你们吃独食!”
凌芝颜:“你等?且仔细想想,单远明?这些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
四人皱眉思索片刻,得?出结论。
“大约是十月初,有一日他换了新衣,说是有贵人买了他几卷书画,他要穿的体面些去?大理寺,方能为天下学子讨个公道。”
“对对对,也就是从那?日开始,他日日游说被迫离开冯氏的寒门学子为冯氏鸣冤静坐。”
十月初……
林随安心中?暗暗计算了一下,也就是冯氏舞弊案刚审定之时。
凌芝颜:“他可曾说过那?位贵人是谁?”
四人齐齐摇头?。
花一棠:“除了你们四人之外,他平日里还与谁走得?亲近?”
四人继续摇头?。
“白日里我们都在一处。”
“坊门开后便去?大理寺门前?静坐,直到坊门关?闭前?才归来,入夜后皆是各自回屋歇息,并未见过他与旁人亲近。”
*
万林唉声叹气,“什么?都没问出来啊。”
“这倒未必。”凌芝颜道,“起码知晓了四条线索,其一,有人在暗中?资助单远明?,与他见面甚是秘密,见面时间多半是在入夜后。其二,资助的内容大约与冯氏一案有关?。其三,背后之人与单远明?第一次联系应该在十月初。其四,今日单远明?曾出过一次门……”
花一棠慢悠悠摇着扇子,喃喃道,“他孤身一人去?了何处?是去?见什么?人,还是做了什么?事——”
单远明?最后去?的地?方定是重要线索,可惜无人知晓他去?了什么?地?方。若是东都净门的眼线还在,查到这些易如反掌——林随安不由看?了眼靳若,靳若显然也想到了,皱紧了眉头?。
就在此?时,方刻突然将他的大木箱哐当一声放在了桌案上,默不作声摸出了一个白瓷坛,吓得?花一棠、林随安和靳若好似火烧一般跳起身,呼啦啦连退十步之外,心惊胆战瞪着那?个白瓷坛。
林随安:好家伙,他又在坛子里装了什么?玩意儿??!
只有凌芝颜和万林毫无所觉,万林还颇为好奇凑上前?问道,“此?中?为何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随安的错觉,当万林问出这句的话的时候,她似乎看?到方刻的嘴角微微向上牵了一毫米,就仿佛一个恶作剧的笑脸。
他从木箱里掏出长柄的木勺、一个白瓷碗,起开白瓷坛的封口,用?长木勺从瓷坛里舀出一勺黏糊糊的液体,盛在瓷碗里。
纵使隔了老远,众人还是被瓷坛里的味道熏得?两眼画圈,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仿佛是呕吐物发酵了三天三夜再配上两百个臭鸡蛋熬制出来的东西,万林急退数步,哇一声吐了,靳若扭头?干呕,花一棠忙甩出两张帕子递给林随安,自己用?袖口捂住口鼻,这才避免了二人重蹈吐出胆汁的覆撤。
“这是单远明?胃里剩下的东西。”方刻盯着凌芝颜道。
凌芝颜面色发白,后退两步,但表现明?显比林随安等?人镇定多了,喉结滚动两下,问道,“方仵作有何发现?”
方刻顿了顿,眉梢眼角微微下压,似乎有些失望,“他死前?吃了顿好的。”
众人:“诶?”
“有鱼有虾、有肉有酒。”方刻搅动着碗胃液残留物,“根据消化的程度推断,应该是死前?一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前?吃的,大约在申正前?后。”
万林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也就是说,他最后一次出门是为了吃饭?”
林随安:“申初回来,申正前?后出门吃饭,酉正回房——这地?方不会太远。”
“秋苑客舍赏风楼入口处楼牌写的晚膳供食,只有羊汤馎饦、蒸饼、胡饼、胡辣汤,并没有鱼虾——他不是在客舍用?的晚膳,应该是在坊内或者隔壁坊,”花一棠狂摇扇子散去?空气中?的怪味儿?,“这个季节,鱼还好说,虾的话,价格定然不菲,绝非客舍可提供,须得?是特等?食肆。靳若,永太坊内有几所特等?市肆?位置都在何处?”
“不必查那?些食肆了。”靳若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南市红俏坊排名第一的樊八家今日办了场红袖添香宴,其中?有一道名菜,华盖蒸水龙,承包了洛南城所有的虾品供应,还有——”他挑起眉毛,“举办此?宴的人,就是随州苏氏的苏意蕴。”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皆是一震。
万林吞了口口水:“红、红袖添香宴,传闻中?那?个能吃一天一夜的流水宴?”
凌芝颜:“苏……单远明?最后写的笔画倒是有些像草字头?的起笔——”
花一棠:“南市就在隔壁,啊呀,这不是巧了嘛!”
方刻:“我就不必去?了吧。”
林随安拍案而起:“即刻出发!”
第70章
红俏坊, 虽然?名为“坊”,但其实只偏居南市“东曲之地”的一部分坊区,所谓“东曲”, 可以?理解为“东区”,面积仅有南市的?六分之一, 以内曲门将其与南市市集分隔, 白日南市开市之时,内曲门开启,可畅通无阻,入夜宵禁之后,南市闭市,内曲门关闭,红俏坊便成了一处独立的内坊, 满街华灯亮如白昼,照得街道熠熠生光,但路上人?迹寥寥,因为凡是入夜来此处的?客人?, 目的?绝不是在街上闲逛,而是红俏坊内鼎鼎大名的妓坊。
东都?最有名的?三十六家妓坊皆坐落于此,放眼望去, 并无林随安万分期待“满城红袖招”之盛景,这些妓坊皆是几进几出的大宅院, 黑檐赤柱,低调坚实的?夯土外?墙,门上挂着诸如“郝六家”、“贾七家”、“张三家”、“水五家”的?门牌。
樊八家乃是此行中翘楚, 当家名妓法樊八娘虽然年过二旬,但风姿倾城, 才华盖世,颇得文人?墨客、世家子弟的吹捧。樊八家的“红袖添香流水宴”更是东都?一绝,可从第?一日?黄昏吃到第?二日?日?落,足足十二个时辰,一百零八道主菜和七十二道配菜绝不重样,每隔一个时辰还有樊八家妓人?率队献上风格多?样的?表演,可谓是一场“色香味形意”俱全的盛宴。
从内坊门入东曲,一路向东抵达街巷尽头便是樊八家,万林带着京兆府人?马前方开路,林随安等人?继续蹭坐凌芝颜的马车压阵,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大约还需一刻钟便能抵达目的?地。
马车摇得方刻昏昏欲睡,脑地撞得车壁咚咚作响,靳若捧着盘子吃着最后几?块点心,面色颇有些哀怨,大约是饿了。
花一棠挑起窗帘,街景灯光掠过他俊丽的?眉眼,流光溢彩。
凌芝颜:“四郎莫非想下车去逛一逛?”
花一棠:“这红俏坊与永太坊虽然?只隔了一条坊间路,但实际走?过来比想象的?要远。”
“东都?不比扬都?,自是没有胆大妄为的?商铺敢在坊墙上凿门洞,从永太坊过来,要绕行两道坊门和一道内曲门,自然?费些时间。”
花一棠长长“哦”了一声,放下车帘,闭目养神。
此时已?接近子时三刻,林随安也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决定先寻个话题提提精神:“一场红袖添香流水宴要花费多?少钱?”
凌芝颜:“听说是一百五十金。”
林随安立刻精神了,方刻啪睁开了眼睛。
花一棠闭着眼哼哼了两声,颇为不屑。
林随安:“凌司直对价格这么清楚,莫非来过?”
凌芝颜还未回话,花一棠先回答了,“就他?有这心没这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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