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南以南
棠梨的眼眸微微睁大:“真是五子?”
他淡淡看她一眼:“岂会诓你。”
有了裴时清的让步,局势很快再次明朗起来。
棠梨将最后一枚白子落下,语气故作淡然,却没压住翘起来的唇角:“先生输了。”
虽然是他让了她五子的结果,但这也是她第一次赢他呀!
裴时清的唇角也不自觉地勾了下:“嗯。”
一场棋局下完,雨势却不见停。
眼看天色越发昏暗,棠梨担忧道:“今年春闱怎会碰上这般天气?”
垂眸捡着棋子的裴时清动作微微一滞,抬起头来看她。
少女扭头看着窗外,半边脸隐在黑暗之中,半边脸则被融融烛光照亮,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心。
他心中某个地方像是被一根尖刺扎到,有些许不适。
就这么担心那位陆公子?
裴时清不自觉开口:“应试的地方还能漏雨不成?”
棠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发觉的确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又不是在露天的环境下应试,外面下不下雨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只是今日到底没上成香,也不知是不是一个坏兆头,总不能前一世既定的结果发生变化吧?
说起这个,棠梨有些好奇地问道:“今日在闻煌庙前遇见的那个姑娘,裴大人可认识?”
“她乃大理寺卿之女,自幼养得娇纵,在上京也算是闻名。”
大理寺卿之女?难怪那么跋扈。
棠梨随之心中一揪,今日自己算是得罪她了……对方有来头,今后会不会给哥哥他们使绊子?
裴时清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无需担心,她不敢招惹你。”
棠梨先是一愣,随即眼底漾开笑意:“有个名声赫赫的老师还真是好,京中贵女都不怕……裴先生,我这算不算是狐假虎威?”
老师。
是了,要让她不在这上京受欺负,还得早日宣明他们的关系。
然而不知为何,裴时清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他的手指在那枚白子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才将棋子轻轻抛入棋篓:“改日向你引荐我的老师。”
棠梨呆滞了片刻,整张脸都因为开心晕染上一层薄薄的红,像是夏日成熟的蜜桃。
然而她没有忘记有关这位当世棋圣的传闻,开口问:“陶大人如今不是深居简出,不大过问旁事吗?”
“我若要求见,还是见得的。”
棠梨知道他这话一点都不假,陶大人乃朝中清流砥柱,门生遍布朝廷,但若论他最喜欢的学生,非裴时清莫属。
她记得前一世曾有人笑称,若不是陶大人膝下只有一子,定会考虑与自己最喜欢的学生结为儿女亲家。
遇到这么喜欢的后生,当师生怎么够?自然是要如父如子。
裴时清见棠梨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间都是笑意,随口问:“在想什么?”
棠梨便笑着将自己听到的传言告诉了裴时清。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裴时清脸上并无一丝笑意,反而问她:“就这么希望看见我结亲?”
棠梨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而出?但还是耿直道:“自然希望裴先生早日找到知心之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裴时清默默将这八个字念了一遍,字句在舌尖缠绕,竟生出异样的感觉。
看来她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八字。
起了风,庭院里的芭蕉在风中无力地颤抖。
缠绵下个不断的雨似乎又更大了一些,深灰色的乌云笼罩在整个落云湖面上,阴郁的色泽几乎要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裴时清的眉眼上似乎也沾染了窗外风雨,变得阴沉一片。
棠梨不知道为何裴先生看起来忽然就有些不悦。
她又想起上一世那些人是如何议论这位首辅的亲事。
自他在上京展露头角,便有无数高门贵女为之芳心暗许,据说一度时期裴时清府邸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了。
甚至陛下最受宠的九公主也明里暗里表示过自己的意思……
然而不知为何,这朵高岭之花偏偏无人攀折而下。
棠梨听过一些不好的传闻。
有人说他天生不喜女子,嗜血凶残,手段阴狠,妄想攀折这朵高岭之花的人,只会沦为他脚下白骨。
当然这些话都是她在流放途中听人说起的。
彼时裴时清已是新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身居高位却始终孤零零一个人,自然会引人猜忌揣度。
棠梨当时听过,也只是过脑不过心。
他的经历,他的政绩已经足够传奇,又何必在这些经历之上添上一位女子的名字?以增加此人的神秘色彩?
上一世说到底,棠梨与裴时清也只不过是泛泛之交。
然而这一世却不同,她与裴时清亦师亦友,羁绊已深,自然会发现那些传闻漏洞百出。
裴时清虽然看起来冷心冷清,实际上却心思细腻,有时甚至堪称温柔,绝非那等不懂风月之人。
那些传闻又是怎么来的呢?
棠梨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到底没敢发问。
裴先生虽不过弱冠之年,莫非此前已经有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棠梨明白自己和裴时清之间的界线,眼看就要越界,她连忙将自己往回拽了拽:“不说这个了,裴先生今日带我回府,是有什么事情吗?”
总不能就是为了带她回来下一局棋吧。
的确有事。
想到过几日春闱结束,棠梨马上就要跟陆辰远议亲,到时候便不便再见外人了。
故而他是想提前让她到自己的库房挑几件礼物。
云纹玉灯灯火飘忽,少女的长睫如同一只蝴蝶,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阴影。
她小心翼翼瞧着自己,分明是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此刻眼底带了一些小小的讨好。
裴时清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她可知,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绝不该用这种表情望着对方。
便如猎物将纤细的脖颈主动袒露在野兽的尖牙利齿之前。
不会惹来垂怜,只会引得野兽牙根发痒。
他凝望她许久,忽而一笑:“你到上京之后还没来过我的府里,故而带你来坐一坐,认个门。”
棠梨见他面上雨过天晴,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也笑起来:“嗯,只不过今日天气不好,不然还得让裴先生带我在府上逛一逛。”
她指着外面的落云湖:“裴先生的湖极美,若是晴日无风,泛舟于其上,想必乃是美事一桩。”
棠梨不知道,裴时清刚刚拜入陶知禾门下那一年,在国子监引人记恨。
十三岁的少年被同门设计,从游船上掉了下去,险些溺死。
此后他便再也不会参与游湖,就连水路也很少考虑。
然而裴时清却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目光凝在那片波澜起伏的湖面上,淡淡道:“倒是个好建议。”
“不知改日天晴,棠姑娘可愿来我府中游湖小叙?”
白雨如珠,从天幕铺天盖地倾洒而下,落入黑沉的湖水之中。
棠梨正畅想着那片湖水放晴的时候会是怎样一般光景,听闻裴时清这么问,下意识挑了挑眉,然后轻快一笑:“好呀,裴先生。”
第44章 中举
◎我想尽快向棠小姐提亲◎
棠墨晚此前租赁的小院本就是为了科举而准备的, 春闱结束之后,租期也到了。
殿试之后就会封官,上一世陛下亲赐了徐江松状元府, 至于哥哥则成了翰林院侍讲学士,翰林院离国子监距离远,左右也得重新租赁房子。
棠梨一合计,索性让他们把小院退了, 不再续租,暂时先搬到裴先生的宅院里来。
棠墨晚和徐江松考完之后在家里大睡了几日。
每日只有用饭的时间才会露个脸。
春闱放榜那一日, 才过午时, 便有人敲锣打鼓来到宅院外,管家出门相迎,那人问:“请问徐江松徐老爷和棠墨晚棠老爷可是住在此处?”
管家心里有了计较, 道:“正是。”
那人眉开眼笑说:“恭喜徐老爷、棠老爷!”
平日里安静的宅院霎时间热闹起来, 两个正在呼呼大睡的举子被激动的拍门声吵醒, 揉着惺忪睡眼开了门。
秋月激动不已:“中了!中了!!”
小丫头拽着棠墨晚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两人好不容易从中揪出重点,徐江松中了杏榜第二名, 棠墨晚则是杏榜第七名。
棠梨正在书房中画画。
这书房的位置极为巧妙,从步步锦窗棂中看出去, 一棵已经抽出花苞的西府海棠正在迎风招展。
再往远处看去, 则是一弯小池,最远处假山流水, 绿瓦白墙, 相得益彰。
可谓近处自成一道风景, 远处也自成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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