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南以南
倒是棠梨体贴,说:“我们自个看看,你去忙吧。”
伙计的确忙得脚底翻天,听棠梨这么说,感激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今儿个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带着朋友来逛,的确是有些忙。”
棠梨注意到不远处那个身着宝蓝色缎面直裰的少年,点点头。
少年被一大群同龄人围着,正在看弹弓。
柜子上铺了十几个各式各样的弹弓,任凭他挑选。
旁边的少年们叽叽喳喳,这个说这款弹力大,打鸟定然一打一个准,那个说弹弓上镶的宝石好看,更配得上他的气度。
棠梨收回视线,淡淡一笑。
五花马,千金裘,勋贵之家的公子们,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秋月却在旁边嘟囔:“都多大年纪了,还在玩弹弓。”
棠梨一愣。
旋即想起裴时清十七岁三元及第,如今也不过弱冠的年纪。
只是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见过对方少年意气的模样。
棠梨心底泛起一丝淡淡的疼,也不知道裴时清……都经历过些什么,才会养成如此八风不动,沉稳有余的性子。
当初在滕州被掳走,棠梨似乎窥见了隐秘一角,但到底也只是浮光掠影,更深的东西,她却是没能触及。
这么想着,棠梨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
她似乎又看到了前一世那个只会怯怯朝着裴时清笑的自己。
不纯是讨好,而是明白这个人比她想象得复杂太多,所以骨子里对他有些怯。
这一世,她自诩比前一世了解他,却真的如此么?
棠梨的情绪低落下来,但还是仔细挑了一块羊脂玉,打算设计个花样子,找匠人雕琢一块玉佩送给他。
阿苍看出棠梨兴致缺缺,飞快挑了几批布料就说可以了。
棠梨看了他怀中抱着的布料一眼,又拿了两匹上好的墨蓝色蜀锦:“你穿这个颜色肯定好看。”
棠梨转头又继续挑起其他布匹。
秋月也在一旁帮腔:“阿苍穿这个颜色肯定像极了世家的小公子!”
两人一唱一和,倒叫阿苍耳尖发红。
他从背后扯了扯正在挑布料的棠梨,轻声说:“够了。”
棠梨笑盈盈回过头:“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得多做几套衣裳。”
阿苍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已经够高了。”
棠梨笑起来:“还得长!”
前一世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可是比现在还高了足足一个头呢。
阿苍看着棠梨忙碌的背影,嘴唇微动,最后轻轻说了一句:“花了好多钱。”
棠梨听到这话,扭过头瞪着他:“给我弟弟花钱怎么了?赚钱不就是拿来花的嘛。”
鎏金面具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一垂,露出一点失落的情绪。
几人很快便挑好了东西,大包小包抱着往楼下走。
然而才到二楼拐角的位置,忽有一队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阿苍侧耳倾听片刻,连忙拉着棠梨和秋月往楼上躲!
他拽得急,棠梨险些摔了一跤,又被秋月挤了下,一个踉跄撞到少年的肩膀上。
对方的肩膀硬邦邦的,一下子把棠梨撞得泪眼婆娑。
阿苍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
棠梨忍着痛,和秋月瑟缩在他身后。
很快一队身着甲胄的将士踏着楼梯往上冲,手中红缨枪泛出森冷光泽。
不少人来不及闪避,被撞得七荤八素。
棠梨看着那队人,一瞬间白了脸。
秋月悄悄问:“好大的阵仗,是要来抓人的吗?”
阿苍察觉到身侧的少女在轻轻颤抖,他低声说:“不用怕,不是冲我们来的。”
棠梨冲他勉强露出一个笑。
她只是想起了前一世成亲之日,忽然间也是这么一队人闯入陆府,将宾客团团包围的场景。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没事的,这一世陆家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不会再有那样的结局。
阿苍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往前挪了下,将人彻底挡在自己身后。
楼上很快传来惨叫声:“我乃堂堂兵部尚书的公子!你们谁敢动我!”
有人阴冷笑道:“对不住了,奉命前来,抓的就是你!”
随即有人高喊:“兵部尚书钱裕骅曾与前太子勾结,意图谋反,如今又贪墨数百万,数罪并罚,已被陛下发落死牢!钱家株连九族,违者,斩!”
“你们放屁!!我爹怎么会谋反!你们放开我——”
“我乃堂堂兵部尚书之子!你们放开我!!”
此前围在他身边的公子们纷纷树倒猢狲散,躲在暗处不敢出声。
方才还被众星捧月的贵公子在挣扎中发冠歪斜,披头撒发,如同彘豚般被人拖了下来,□□下的骚臭了蜿蜒一路。
铁甲摩擦声中,来人渐渐远去,楼下一片安静。
惊慌失措的众人才纷纷走了出来,有人后怕极了,要立刻回家禀报这桩大事,有人唉声叹气:“最近朝廷动作频频,实在是令人不安啊。”
另一人讥讽笑道:“莫不又是与那位裴大人有关?”
“慎言……”
在一片议论声中,棠梨听到不少人提到裴时清的名字。
她抱着布匹,心一点点沉下去。
兵部尚书的倒台像是一个信号,世家勋贵们接连出事,很快上京便人人自危起来。
与之相伴的,是一个反复被提及的名字,裴时清。
当年惊艳朝野的三元及第状元郎,以最快的方式成长为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刀,斩金截玉,削铁如泥。
棠梨是经历过前一世的人,自然知道后来裴时清锋芒不敛,搅弄风云的手段。
但这一世……一切都太快了。
如今风雨满城,人人自危的场景,应当是要在太子谋逆案之后才出现的。
那时她和陆辰远正在议亲,对外面紧张的局势不是没有感知,但马上就要成为新妇的羞怯和欣喜压倒了一切。
当初棠梨唯一的遗憾,便是陆微雨得罪了孙朝洺然,被早早送走,可能要很久之后才能见到她了。
然而不只是她,陆家也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忽然卷入了太子谋逆案,最后落得个满门流放的下场。
两辈子加起来,棠梨对政事都没有过多涉猎,但毕竟是经历过动荡之人,这一次她隐隐约约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一日棠墨晚回来,说起裴时清今日在朝廷上被人参了一本。
对方说他谗佞专权,结党营私。
棠梨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失声问棠墨晚:“他没事吧?”
棠墨晚笑起来:“你太小瞧他了,那可是裴时清裴大人。”
若论心思手腕,他居第二,谁敢称第一。
棠梨松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手心居然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棠墨晚若有所思:“今日参他之人,乃是周家的党羽,陛下不但没责罚裴大人,反而斥责对方不要听信谗言。”
棠梨自然也听说近日裴时清同周家有几分撕破脸皮的意味,但今日周家党羽在朝廷之上参他,算是彻底坐实了这事。
“外戚为患,若不加遏制,恐怕周家就是下一个谢家。”棠墨晚叹道:“也难怪陛下如此重用裴大人,他实在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刀。”
棠梨垂眸不语,刀是好刀,但更是一把饮血而疯狂的刀,说不准什么时候用刀之人便会魂亡于其下。
棠墨晚又自顾自地说:“不过长公主此前向来与周家交好,如今却隐隐约约与周家有了几分对立之意,反倒是站在裴大人这边,实在有些古怪。”
棠梨眼睫轻颤,蓦然想起那日大雨滂沱,从长公主府中失魂落魄而出的裴时清。
他们之间……必定是达成了什么约定。
棠墨晚叹了口气:“最近朝堂之上乱得很,就连我和徐兄这种初初入仕的人,也有人妄想将我们纳入其党羽。”
棠梨不赞同:“哥哥,形势未清,不可乱站队。”
棠墨晚笑笑:“我自然明白,只是有时是不遂人愿。”
棠梨并非不谙世事之人,几乎立刻就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是因为裴先生?”
棠墨晚看她一眼:“这些都与你无关,我和大哥多得裴大人照拂,若是有用我们那一日,也不可推辞。”
棠梨的心却因为他这句话沉甸甸地坠到了肚子里。
第66章 风月
◎她喋喋不休的唇忽然被一根手指按住◎
或许是因为万宝阁的事, 棠梨接连几日噩梦不断。
一会儿梦见哥哥被吊死在午门,一会儿是青骊姑姑死在流放路上……
夜半惊醒数次之后,便是漫长的辗转反侧, 导致她这几日眼下都浮现着淡淡黑青。
她一边告诉自己,这一世陆家的威胁已经铲除,亲人们不会有事,一边又惴惴不安。
那日棠墨晚的话到底是让棠梨有些如鲠在喉。
若真有人因为裴大人和自己的关系, 针对哥哥和大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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