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南以南
“你当时已经受了重伤,又去接从高处跌落的我,你……”他尾调藏了一丝无法轻易觉察的颤抖,“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么?”
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不,她比谁都爱惜自己的性命。
若是不爱惜,当初被流放之际,她就应该学着那些官宦家的小姐,在出京的路上便一头撞死。
与之相反,哪怕备受煎熬,她也依然选择了活下去。
棠梨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可是你是裴大人。”
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呢?
她没有说出下半句话,裴时清却已经尽数明白。
她已然将你的性命……放到了她的性命之上。
脑海中一道声音无比清晰地告诉他。
某种失控的情愫就要冲破胸膛,叫嚣着占据他的身体,蛊惑着他将眼前之人狠狠揽入怀中。
然而最后,他只是语调冷淡道:“无论在任何时候,自己的性命永远比他人的重要。”
少女白瓷般的脸拥在被子之中,一双含星目看着他,唇角带着浅浅的笑。
裴时清偏偏在她的表情中读出了她要说的话。
她在说,你不也和我一样么。
裴时清岔开话题:“我已经命人递了消息到你府上。”
棠梨这才忧心起来:“我姑姑……”
他淡淡道:“我说邢小姐要去京郊别院避暑,邀你小住两日。”
棠梨这才松了口气:“裴大人顾虑周全。”
见他不说话,她又问:“那我们去哪里养伤?”
“我在京郊有一处宅院,你便在那里养伤。”
棠梨点头:“又要叨扰裴大人了。”
只是还是得找机会跟姑姑他们说一声。
她不打算离开上京,但姑姑和秋月他们得回扶梨。
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个人在上京,便多一份危险。
哥哥已在朝廷任官,自然没办法离开,倒是大哥的娘亲可以一并和姑姑他们回扶梨。
姑姑肯定不会愿意她一个人留在上京,便只能寻着机会把自己手摔断的事情过个明路,然后告诉姑姑,回扶梨舟车劳顿,她得在上京先把伤彻底养好再回去。
棠梨在心里捋了一遍,安定不少。
裴时清见她烧退,便说:“再歇息一会,我先出去了。”
“裴大人。”
在他起身之际,棠梨忽然喊住他。
少女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欲言又止。
裴时清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绷紧,面上却云淡风轻:“还有什么事么。”
棠梨抿了抿唇角:“裴大人,我为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道歉。”
裴时清的手指又倏然放松:“如果是关于你要离开的那些话,不必道歉。”
话毕,他提步往外走。
“裴大人……我不离开上京了。”少女声线缠绵,像是无形的蛛网,缠住他的脚步。
裴时清背脊微微一僵,随后他转过身子,眼中甚至含了些笑意:“是么。”
“为何又不离开了。”他又接了一句话。
棠梨却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眸子望着他,因着受了伤,棠梨脸色比平常苍白几分,便越发衬得那双眼如同雾气横生的湖面,水光潋滟,波澜四起。
她红唇微启的那一刻,裴时清忽然开口:“日后再论此事,你先好好歇息吧。”
棠梨被他打断,愣了片刻,却也明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点点头:“等伤好后,我会将宅院的租金一并送给裴大人,那宅子我想继续租赁。”
这一次,裴时清微微弯了下唇:“可。”
裴时清是什么人,若他想隐藏情绪,轻而易举便能瞒过他人。
棠梨自然没察觉到异样,像是卸下了心防,笑得眉眼弯弯:“谢过裴大人,裴大人也快去休息吧。”
裴时清略微一颔首,撑着树枝走出了营帐。
直到走到自己的营帐前,他才失了力气般踉跄着抓住帘子。
撑着身体的树枝歪斜倒地,挺直的背脊一点点佝偻下去。
他双手微颤,死死抓住帘子,披散在肩背上的墨发都在轻轻颤抖。
然而只是片刻之后,裴时清复又一点点直起身子,面无表情走进了营帐中。
只是方才才包扎好的伤处不知何时被崩裂,洁白如雪的衣袖上,洇开一团殷红的血迹。
第73章 寻她
◎怎会不愿◎
虽说可以天亮之后再起身, 但棠梨只浅浅阖眼一会儿,便毫无睡意。
天色尚蒙蒙亮,有半明半暗的光漏进营帐。
棠梨正盯着那道光看, 营帐外忽然喧闹起来,有人呵斥:“来者何人!”
一片争执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请问棠梨棠姑娘在此处吗?我是她的友人……”
棠梨先是一怔,随即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陆辰远?他怎么来这了!
守卫警惕地核实着陆辰远的身份,不肯轻易放人进来。
然而陆辰远焦急不已, 两拨人一时之间发生了口角。
“陆公子。”直到一道声音横插而入。
众人循声望去, 棠梨脸色苍白,半揽着帘子站在营帐门口。
看到陆辰远的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前一世若是得知陆微雨摔下悬崖的事, 想必他也一定会来崖下寻找的吧?
哪怕……是为她敛尸。
而如今, 他同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棠梨心中一声叹息。
守卫见是那位姑娘, 连忙行礼:“姑娘,此人自称是你的友人。”
天光疏疏, 一抹淡金色的光刺破云层,洒在陆辰远身上。
他浑身泥泞, 似乎摔了许多跤, 衣裳破了好几处,发冠也歪了。
然而在看到她的那一瞬, 他眸子里爆发出光亮, 竟是推开人群朝棠梨走过来, 最后不管不顾一把抱住了她。
恰逢此刻, 金乌越过云层, 万道金光落到他们二人身上。
日出而林霏开,天际浮动着大片大片瑰丽的云彩,就连风都温柔小意。
裴时清站在自己的营帐门前,将金光灿漫中两人相拥的画面收之眼底。
落在他白色袍角的光微微有些刺目。
息邪屏气凝神立在他身旁,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裴时清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雨后初霁,想来今日是个好天气。”
他折身回了营帐:“一会儿便安排上山吧。”
息邪看了一眼推开陆公子的棠姑娘,抱拳道:“是。”
几乎是在棠梨做出推开陆辰远动作的那一瞬,他便急急松开了手。
陆辰远往后退了半步,脸渐渐涨得通红:“抱歉,是我逾矩了。”
棠梨明白他的心境,自然不会过多苛责,只说:“陆公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低头看她,语气中尽是自责:“你都伤到哪了?”
他刚才抱她的时候,虽然没用太多力气,却分明察觉到她身子轻轻一颤。
棠梨笑了笑:“伤到了手,不碍事。”
陆辰远冷静下来,自然嗅到她浑身的药味,也明白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怎么可能只伤到了手。
但她此刻不愿说,他便也不好咄咄逼问。
棠梨见他衣袖处隐隐沾了些血,开口:“我让人来给你处理下吧。”
陆辰远是摸着黑一路下山的,也不知道这一路有多危险。
说不为所动自然不可能,但棠梨心知他们二人早已划清楚河汉界,此刻她不能表露出更多关心。
陆辰远却倏然抬眼,薄薄的眼皮显出些锐利,又含着万般歉意:“棠梨,我不该让他带你走的。”
裴时清身份特殊,如今乃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裴时清在京郊遇刺,马车翻下断崖这么大的事,几乎是立刻就传遍了上京的权贵圈。
陆辰远那时正因为白日里的不欢而散而郁郁寡欢,却忽然接到消息说裴时清的马车在京郊坠落悬崖。
那一瞬,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利爪狠狠捏住,连呼吸都不能够。
他满脑子都是棠梨跟着裴时清离开的那道背影。
小厮还在如实陈述:“听说是刺客围追堵截,来势汹汹,裴大人不得已之下只能往悬崖边上冲,哪知道马车连带着人翻下悬崖,裴大人此时生死未卜……”
那些话在他脑海里化为一道道利刃,搅得他眼前都血雾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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