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雨千汀
佩玖就趴在床上,扯过春日里盖的薄被,折了两层严严实实的盖在头上!
她知道大哥刚刚救了她一命,也知道那些话只是为了让歹徒不伤害她才说的。可是若异地而处,今日被挟持的是大哥,便是她能想出能用践踏大哥的方式来打消歹徒伤他的念头,她也想不出说辞啊!
为何?因为她平日里没有想过那些,故而事态紧急下,就算逼着她去说大哥的坏处,她也说不出来!
可大哥却能侃侃而谈……
是,身世那些东西皆是明于表面的,人人都知的,或许大哥也不必如何去细想,脑子里便可轻易冒出一堆轻贱她的话来!
便也是如此,佩玖才更来气。她将被子在耳边捂得更严实了些,不想听见半点儿大哥的动静。
捂了许久,佩玖觉得大哥应是走了,因为没有叩门声,也没有大哥唤她的声音了。佩玖撩开被子,爬起来,掀开床帐,顿时傻了眼。
穆景行就直立立的站在她床前!
顿时惊得佩玖往床里面缩去,同时本能的将被子又拽了过来,团在身上。哆哆嗦嗦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穆景行侧了侧头,瞥了眼窗户。
佩玖跟着看去,看到那窗户敞着,顿时明白过来,蹙眉急道:“大哥你!爬窗可是君子所为?再说你就不怕被这屋里‘不人不鬼的玩意儿’给吓着?!”
“我是你兄长!”穆景行义正言辞道。
佩玖却也不退让,辩驳道:“莫说是兄长,便是父母也要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若是事事以德服人,对歹徒也去讲些大道理,你认为你的这张脸蛋儿还能保住?如今还有力气跟我在这里使性子?”
“我……”佩玖一下语塞。对刚刚救了自己的恩人这般无礼,似乎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可是要她现在对大哥感恩戴德,她也委实难做到。
垂下头去,佩玖不再犟嘴,算是在大哥面前服了个软儿。
穆景行也自知先前说话难听,这会儿也不是来让妹妹道谢的,只想哄了她别再置气。想了想,便提起:“那位姜公子,我留在府上了,方才大夫给他看过了。”
“怎么样?”佩玖猛的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大哥。
就见穆景行略微低了低头,似有些惋惜:“于性命倒是无碍,只是胳膊手的不行了,怕是这辈子也握不了笔了。原本想要问问他可知泼绿矾油的是什么人,只可惜他口中也入了那东西,大夫说嗓子烧了,以后有口难言。”
听完这些,佩玖一言不发,只呆愣愣的坐在床上,脸色比平时还要白些,没有血色。
对于姜翰采,她的确怨过,恨过,也想要让他吃些苦头出出气。可是她没有想到,有一日姜翰采竟会为了救她,而失去嗓子和手。
他本应是这届科考的榜眼,如今却手不能提笔,口不能念诗。对于文人而言,无法执笔写字,无法辩论言语,无异于死去。
“玖儿?”看妹妹这副愧疚万分的样子,穆景行不禁担忧起来。
佩玖抬起眼帘看看大哥,两颗泪珠子立时滚落。她向大哥跟前爬了几步,坐在床沿儿上拽住大哥的前襟,求道:“大哥,咱们得把幕后的那个人找出来……”
穆景行握上佩玖的手,顿时掌心里攥进了一股子冰凉!他也在床边儿坐下,免她跪对着他。温言安抚:“玖儿放心,大哥一定会为你、为姜公子,将这个人找出来!”
便是无需佩玖求,穆景行也是定要揪出此人的。不为姜翰采报仇,也得为自家妹妹考虑,毕竟那人是冲着佩玖来的。雇来的人便是死了,也还可以再雇第二个,第三个。
有这样一个背后掌舵的人在,叫穆景行如何能心安。
况且姜家,总是要给个交待的。不然这怨恨,便要加诸在佩玖身上了。
这时香筠叩门进来,手里端着穆景行让大夫开的安神汤。接过药来,穆景行亲自给佩玖喂下了,又塞了她几个蜜饯清口。
宽慰上几句后,见佩玖已是昏昏欲睡,穆景行便起身离开,嘱她好好睡上一觉。
***
夜幕带来的湿气渐渐浸润了天空,密而繁多的星星,好似被人胡乱洒下的一把碎金,璀璨闪耀且布罗随意。
一座老宅院孤调调的笼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冷清。
这原是穆家的旧宅,祖辈儿几世寓居,对穆家人而言很是重要。故而在穆阎官至镇国大将军,圣上赐了现在所居的府邸后,穆阎也未舍得将这座旧宅变卖或是拆除。而是将这诺大的宅子,改成了祠堂,供奉着穆家几代先祖。
“喀嚓——喀嚓——”静谧的夜里,突闻几声金属擦撞声。
原来是几个飞虎爪勾在了院墙上!
墙外的三个黑影相互递了个眼神儿,又用力拽了拽那链条,确定勾结实了,便攀着那绳索蹬墙而上!
第57章
月色凄淡, 院中静寂。
三个黑衣人轻手轻脚的走过前院儿时, 手中长刀映出萧萧寒光, 好不刺目。
没多会儿, 他们便来到一间最为破旧的独立屋舍前, 这是个废弃的柴房。油灯的微光自小窗透出, 一个黑衣人先爬上树透过那小窗往里看了看。
柴房里一个粗壮的大汉被绑着胳膊腿儿, 斜在地上,像是睡着了。门旁放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个看管的人, 看打扮该是个普通的小厮。耷拉着脑袋,像是也睡了过去。
再看看四下,全是不知扔了多少年的枯柴, 并无第三个人在。
黑衣人从树上跳下, 先是朝另两个同伙点了点头,表示要找的人就在里头!之后又竖了一根手指, 意思是就一个看管的。
如此, 另两人也放了心, 相视一眼, 从对方露出的眉眼中看出了笑意。皆心道:这趟买卖, 接的容易。
三人来到柴房门前, 不再像先前那般轻手轻脚的。既知里面只有一个人,那他们便是闭着眼也能干成了!
一人上手推了推那扇破门,原本没想着如此顺利, 可偏偏真就一下推开了, 而后两人侧身挤了进去,留下一人在门外放风。
进去的两人,一人过去帮那倒在地上的歹徒松绑,另一人则驻步在那看守的小厮身后,以防他随时醒过来。
歹徒被黑衣人松着绑,忐忑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见歹徒发出声音,那驻步于小厮身后的黑衣人猜测小厮可能会醒,干脆举起了手中大刀,先发制人,一下劈在那小厮脖颈上!小厮当即倒地。
闻声,那个正在帮歹徒解绑的黑衣人回头看了眼倒地的小厮,心道唯一的看管人都死了,他也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了,便干脆边解边应道:“我们是季家小姐派来救你出去的,放心吧!只要你出去了,明日将军府的人就没法送你去府衙受审了!”
“噢,那快点快点。”歹徒急声催促着正给自己解绑的黑衣人。
“行了!”那黑衣人将最后一个死扣解开,扔了麻绳,站起身来准备调头往外撤。
偏就在他转过身去的一瞬,“梆”一声,他应声倒地了……
先前杀小厮的那个黑衣人顿时傻眼,看到竟是刚被他们救下的那个歹徒拾了地上的刀,用刀背将为他解绑的黑衣人敲晕了!
“你!”黑衣人嘴巴动了动,刚想骂那歹徒句什么,旋即意识到多说无用!
况且见那歹徒耍刀的样子也像个高手,当前局势突然生变,黑衣人也是心下打鼓,便想着先退出去与外面的同伙汇合为妙。
黑衣人转身往门外跑去!跑出柴房,却不见放风的那同伙人影!
再仔细一找,那同伙竟不知何时被吊着脖子悬在了一棵大树上!那粗粗的绳索卡在他的脖子上,他两手拼力挣扯着,只能容自己间歇喘息上几口不至被勒死。却是一点儿多余的呼救声也没办法发,难怪他们在柴房里竟不知外头出了状况。
黑衣人仰望着树上的同伙怔然之际,前后已被人堵了去路和退路。后面是他们刚救的那个“歹徒”,而前面,则是将他同伙吊上了树的恭六。
黑衣人回头看看那个歹徒,气愤不已:“我们是来救你的!你竟帮着他们来害我们?”
那“歹徒”笑笑,将假胡子随手扯下,以一种戏谑的语气问道:“你们想救的,是那人吧?”说着,他指了指柴房里倒地的那个小厮。
黑衣人先是面上怔了怔,接着便明白过来!他们中计了。
他就是再蠢,如今也看明白了整件事。原来被绑着的“歹徒”,是将军府的人假扮。而睡在椅子上的“小厮”,才是真正的歹徒。
显然,那被换上小厮衣服的歹徒不是睡下了,而是早就没气儿了。难怪先前他砍那一刀时,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这些人刚刚说,他们是被季家派来的!”扮作歹徒的那人向恭六禀道。
恭六眉头一蹙:“季家?哪个季家?”他看向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咬着牙别过头去,心中还存有侥幸。做他们这行的不能出卖雇主,若是出卖了,便是讨了活命,也无法再吃这碗饭了。他们方才只说了季家,并没具体指名,京城姓季的也非一家两家,也不能算是出卖。
“不知道!雇主只说是姓季,其它我们一概不知!”
“噢,这样……”恭六冷冷应了句,也不急。接着慢吞吞从袖袋里掏出一把苦无,背着身儿极随意的往身后一丢!
“啊——”就听树上的人一声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
恭六玩笑似的喃了句:“中哪儿了?”说罢,猜疑着回头去看。却见那把苦无是刺穿了树上那黑衣人的□□。
夜里显黑红的血,顺着那树杆淋漓而下,染出一片污秽。那苦主的惨叫声也是弥久不衰,想是痛苦至极。
“大哥!”站在地上那黑衣人发出一声哀鸣。
恭六又慢吞吞从袖里掏出一把苦无,边在手中摆弄方向,边喃道:“再试一回。”
“别……别别!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眼前的黑衣人已腿软的跪在了地上,彻底吓破了胆儿。
他们兄弟几人接的多是些以多欺少,以强敌弱的便宜买卖,并不似那些死士般真豁了命去拼。故而恭六的这点儿教训,于他们很是受用。
那黑衣人老老实实的交待了他们被季芙菱雇佣的经过。
原来季家小姐打小脾气爆,受不得半点儿憋屈,有时为了出气又怕落把柄,便私下去雇些泼皮无赖暗了。一来二去的,也和黑市上熟了。这回恨上佩玖,便玩儿了一把大的。
天亮后,恭六回将军府将一切禀报给大公子。
这桩事的来龙去脉,倒与穆景行此前判断的无二。既已查出幕后之人是官眷,穆家也不便动用私刑,于是命恭六带着三人的供词,绑着他们去了府衙。
同时也将这罪状誊抄了一份,随姜翰采一同送去姜家。如此,姜家人既怨不上佩玖,佩玖也承不着姜翰采的救命之恩。
论起来,倒是佩玖受了姜翰采的牵连险些遇险,穆家不去兴师问罪,已是大度。
被送回姜府的当晚,姜翰采苏醒过来。
他下床想找铜镜,却发现家中的铜镜全被收了起来。最后他只得打了盆儿水来,看着那平静的水面渐渐映出自己的脸庞。
他伸手摸了摸唇边,还有脖颈……凹凸不平。慌张下,他解开了缠在手上的棉布条,看到更为狰狞的一幕!
一屁股瘫坐到地上,姜翰采只默默的流着泪,没敢叫喊出声。因为他不想引来下人看自己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哭了一会儿,姜翰采又意识到一些不对劲儿!先前他是怕下人发现他醒来,而不敢哭叫出声。可如今他觉得喉咙火辣,想要清清嗓子,却还是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呃——咳——”姜翰采捂着脖颈,很用力的去发声,却像个哑巴似的只发出些不成调儿的动静!
难道他连嗓子也烧了?他哑了?姜翰采眼底显露出更加绝望的惊恐状!
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一是写得一手好文章,二是长了一张讨姑娘喜欢的俊脸。仕途与情途,两相助益。
可如今他手不能提笔,口不能言语,脸也毁了!
那他还如何……活?
姜翰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坐回到床上,将自己缩进被窝儿里,干瞪着两眼。
他在想,他还能以什么样的方式继续下去。可想了整整一夜,眼看着天色一点儿点儿亮起,却还是没有找到一条活路。
之后,他两眼一阖,那泪水不断流下,流经烧伤的唇边及脖颈时,带出一阵儿阵儿火辣……
***
天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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