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生啖脑花
也许没了他,他们的人生,才是精彩的人生呢?
他茫然地走在河边,耳边回荡着父亲落下那一巴掌时,怒斥的话:
“你老子一辈子是个副厂长,就是因为没有学历!那个正厂长要经验没经验,要人缘没人缘,不就是因为一个狗屁学历,骑在老子头上?”
“你学文科有什么未来?你就是要学理,把他老王家的儿子狠狠压一头,让他老王家的儿子永远在你的下面!”
“你懂个屁!你有个屁的理想?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老子比你知道什么才是对你好!”
“等你什么时候当上国家领导人了,再来谈要不要自己做主的事儿!”
母亲的哭泣声适时响起:“你就听你爸的吧!”
“你爸也是为了你好啊!”
“儿子啊,你怎么就不能做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呢?”
扑通。
攥着笔记本的少年跳入河道,放弃了挣扎,顺水往下游流去。
然而就在他将自己的脑袋沉入水底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古怪的东西。
肉团子一样,却有一只大眼睛。
大眼睛流出血泪,瞳孔振颤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却明白它是在求救。
于是他伸出手,将它捞了上来。
而后,未来的一切篇章,都在此刻悄然画下了句号。
尧七七本以为童谣最后的母子相见指的是男孩的母亲发现了男孩,将他救出,却没想到这个母子相见,指的是怪物母子。
为了感谢男孩的救命之恩,怪物母子答应,将他改造成他许愿的模样。
他听话懂事,成了人如其名的大孝子,每隔两日就会放下手中所有事情陪父母吃饭,风雨无阻。
他学了理科,在意识到怪物母子的能力绝无仅有时,设计将他们囚禁起来,用彼此的性命和安危牵制住他们,建造了好孩子培训中心。
他以公司法人和决策人的优渥条件忽悠来了王厂长的儿子,将他迭代,迭代,再迭代,杀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让王厂长的儿子,变成了如今的小王。
他向厂区里的所有孩子伸出橄榄枝,让他们成为自己的职员。如父亲所期待的那样,他比他们都强。
现在他只剩最后一步,他要将所有能改造的人都进行改造,这样他就能控制所有人,成为国家领导人,甚至是世界的领导人。
这样一来,他父亲就可以放心让他自己做主了……吧?
尧七七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男孩,明白了他在意识中为什么会是小孩模样。
因为早在摔下田埂的那一天,他就没办法自己长大了。
他不是他,他是爸妈的好孩子。
第152章 你还记得自己是一个人吗?
尧七七看到了想看的一切, 知道了所有的信息,于是缓缓起身,重新闭上双眼,将意识和所有的副本样本连接。
她之前就觉得那些被改造的孩子少了点儿什么, 除了自我, 他们还少了很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无条件的爱。
哪怕是王家乐那样令人厌烦的魔鬼孩子, 也曾在父亲家暴的时候勇敢地站在母亲身前。
只是年少的他在如此父母的家庭教育下,逐渐把母亲的隐忍当作了情愿,把父亲的暴虐当作了男子气概, 把这一切令人窒息的生活,当作了平常。
其他孩子也是一样, 那些被送入好孩子培训中心的孩子, 没有一个是先天坏种, 没有一个是纯粹的恶毒, 他们只不过是一面镜子, 反映出了各自家庭的痛苦。
所以就算镜子上贴上了美好的纸花,家庭的痛苦也并不会减少半分。
来到好孩子培训中心饱受折磨时, 他们对父母的爱会化作一道道利刃, 一遍一遍割他们的心,甚至让他们误以为, 自己恨他们的父母。
但单纯的恨意不会让他们心脏酸痛,物理上的虐待从来不会伤痛他们的心,只有感情会。
他们下意识将每一次折磨都当作对父母的偿还。就像那个自愿离开的本科生,像那个晕厥前抓着李慕云说“带我走”的孩子, 她们不是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只是她们以为, 这样就能偿还父母的“无私奉献”, 和多年来的“劳苦功高”。
而唯有他们将那份爱彻底消磨干净,甚至连自以为的恨也荡然无存的时候,就是他们认为还清了的时候。
只有这时,他们才能做到真正的不因父母而悲喜,做到不受情绪干扰,做到听话得像是一个机器人。
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好了,机器人不需要问为什么。
尧七七不打算问,也不打算让他们问。她不认为几句振聋发聩的问话能够改变一个形成多年的家庭,也不认为几声声嘶力竭的啼哭能够唤醒装睡几十年的家长。
她没有通天的本领,能让那些孩子饱受折磨的精神恢复平和,也没有天大的本事,能让那些父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她知道自己的语言在此刻苍白无力,也知道无论说什么来安慰,都十分多余。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眼睛,放飞思绪。
一朵花,一只蝴蝶,一声清脆的啼鸣,一轮火红的朝阳。
她回忆着,构思着,想象着无数美好的情景,将这些分享给所有孩子。
灿金的阳光洒在身上,将头发染成了橘红,身体暖融融的,四肢开始放松。
天边的云悄然舒展,微风吹拂树梢,卷起翩飞的花瓣,掠过脸颊,痒痒的。
她感到心口闷闷的钝痛,知道这是共感,是某个尚未将自己完全封闭的孩子的微弱情绪,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引导着自己关注这个情绪,走近这个情绪。
钝痛变成了刺痛,她注视着这个情绪,认真地,仔细地,注视着。
共感让所有孩子也这么做了,他们看着那个情绪,难以判断是不是自己,于是都当成了自己的。
“深呼吸。”尧七七这么说。
“跟着我吸气,憋住,好,慢慢吐气。”她的语气就像是温煦风一样,舒缓,轻柔,温和。
“再来一次。”
在呼吸中,痛感越发强烈,几乎刺得每一个孩子都蜷缩起来,捂住心口,眼角溢出泪光。
“没关系。”她说。
“没关系。”那些孩子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说。
“我会爱你。”她说。
“我会爱你。”那些孩子疼得哆嗦,却当真看见了痛感的来源,并逐渐清晰,越来越近。
“我会陪着你,抱着你,永远和你在一起。”这一次,尧七七的声音和孩子们重合了起来。
痛感的来源站在他们的面前。
赫然是他们自己。
只是与现在不太一样,这些自己哭泣着,瑟缩着,眼睛中的绝望快要让人窒息。
“如果没有人无条件爱你,我会无条件爱你。”
当这句话话音落下的时候,孩子们眼前的自己停住了哭泣。
他们对望着,不再需要尧七七的引导,自己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了自己。
如果稚嫩的花朵必然要以爱意浇灌,那便自给自足,方可源源不断。
他们无疑是受伤的,也许终其一生也得不到父母的认可,也许挣扎彷徨也换不来父母的疼惜。
但至少,他们可以爱自己。
禁锢和束缚开始动摇,机器对丝线效果的放大作用,让这些孩子们的共感也放大了数倍。
于是在此刻,所有挣扎在茧里的孩子唤回了意识,他们的情绪剧烈波动,将之前压抑的,埋藏的,抹消的一切都重新唤醒。
所有副本孩子都僵住了,阉割了情绪和无限可能性的他们才是残次品,当样本开始掌握话语权时,副本毫无还手之力。
下一秒,所有副本孩子轰然倒地,哗啦啦散落成一堆没有意识的石块沙砾。
被老头甩飞的鸟笼掉在地上时,砸开了一个豁口,那只已经与死亡无异的鹦鹉,突然焕发了生机。
它的翅膀被折断,无法起飞,于是它拼尽全力用两条腿,一下一下挣扎着向那道豁口蹦去。
压在笼子下面的羽毛被扯断,踩在碎瓷盅上的脚变得扭曲,狼狈的脑袋高高扬起,发出折羽以来的第一声啼鸣。
折断翅膀的鸟儿终要冲破牢笼。
佩戴枷锁的孩子终要挣开锁链。
啾啾。
它出来了。
*
强谨孝惊讶地看着身前挡住自己的两个职员,本应该押着苏甜和卢凯泽的两人,却在这一瞬间同时冲了上来,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我的时间不多。”两名职工同时开口,“温煦风已经准备引爆这里,你们快带着尧七七离开!”
“只剩九分钟了!”
尧七七让孩子们的副本全部断联,这让怪物恢复了不少力量,以至于可以瞬间控制这两个职员,让他们阻止强谨孝。
苏甜和卢凯泽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思索这两个职员为什么突然反水,连忙冲到机器旁边,想要将尧七七解救出来。
屏幕上的进度条归零,刚刚还纹丝不动的机器,突然自己打开了。尧七七坐起身来,蒙住脸的红丝全都化成了水。
强谨孝阴沉着脸怒吼:“你们这群残次品,我要把你们全都销毁!”
他看向主管,松了口气,好在这个迭代多次的尚且还算理智:“你,去把他们两个销毁!”
主管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理了理衣服,走上前来。
强谨孝勾唇,轻蔑地看着那两个造反的职员,正准备欣赏他们面目狰狞的死状。
却见主管坐了下来,双手放上键盘,劈里啪啦敲击起来。
强谨孝皱起眉头,那两个职员也是一愣。怪物的能力有限,尚且不能随便控制主管级别的副本,那他这是?
“我想起来了,那两个职员想起的更早,迭代次数越多,藏得越深,想起来的可能性就越小。”主管面不改色,一边迅速敲着键盘,一边说。
当最后一个回车键落下时,所有的门都打开了,疏散模式开启,走廊里响起无数道指引离开的声音。
主管从屏幕前抬起头,直视着强谨孝的眼睛:“在我死了如此多次,杀了无数个我,又被无数个我杀死后。”
“我终于想起来,我是一个真正的人,正常的人,而不是无限迭代,能够面无表情杀掉自己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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