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恭安
一双隐藏在桌子下方的手不自觉收紧, 面上却风轻云淡, “咱们是夫妻,不应该互相帮忙?”
那语气,仿佛这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听得于佩一阵沉默。
这样幽静的环境,这样温柔的灯光, 这样贴心的话语, 本该往更加浪漫的方向发展, 于佩却想岔劈了。
她垂着眸子细细思索这句话, 莫名给她品出几分不对味。
“夫妻”、“互相帮忙”几个字眼让她成功露出职业嗅觉。
她一脸狐疑盯着对面的人,几乎不敢相信, “等等,你该不会惦记我的财产吧?”
那套新房子是她在婚姻存续期间购买的, 之前也没有特别明确的说明过,那应该是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也就是说, 她出钱买的房子, 谢屹也有份。
通了,全通了!
难怪谢屹要偷偷摸摸介绍房东给她, 感情他自己也有利呢。
再想想谢屹这次积极给她推荐程春望的业务, 正常来说, 她的工资也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于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是不是她回国这段时间太高调了?
又是要买房, 又是要买车,当着谢屹的面也没避讳过自己的经济水平,所以这人惦记上了?
没必要啊。
谢屹现在的资产也不少吧?
她都没惦记他的资产,他还能先惦记她的?
转念一想,谢屹以往的种种行为似乎的确有些过于低调了。
连许志远都买了小车,谢屹不买,他只有一辆摩托车。
摩托车能值几个钱?
普通型号几千块钱就能拿下,好一点的上万块,达到三万的售价已经算是天价,和小车动辄十几二十万的销售价不可同日而语。
再说说这房子,她回国之前,谢屹就一直待在魏春兰身边,和父母妹妹挤在同一间屋子里。
要说谢屹是个爱家崽崽,喜欢和家人天天黏在一起,那也罢了。
可谢屹不是。
三天两头往外面跑,一周难得回来两趟,魏春兰有时候找不到他,还得通过许志远做中间人。
这样的情况下,谢屹为什么不搬出去住?
他也不是没有这个财力购置房产,宁愿一直听魏春兰的唠叨,也要赖在几天都不回去一趟的家里,这是什么原因?
要知道,连还未成婚的谢玉溪都自己在外面有房,谢屹一个成婚的人想要搬出去,家里人不会多言。
可他偏不。
等她一买了房,他倒是跟着出来了。
嘿!
于佩越想越觉得奇怪。
还有那日在东华大学的老校区,明明有能力捐一栋楼,当着众人的面怎么都不肯承认。
仔细思考谢屹的种种行为,他似乎一直都很低调。
低调得有些过分了吧?
再反思一下自己对于财力状况毫不遮掩的大大咧咧的行为,于佩抬眸看向谢屹时,总觉得他怀有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坐在对面接受于佩审视目光的谢屹:“……”
他也弄不懂,于佩是怎么由这一句话引申出他惦记她的财产。
他惦记的可不是财产。
谢屹重新拿过菜单,慢慢翻阅,头也没抬地淡淡开嗓,“就当我惦记吧。”
这低头不敢相看的模样简直坐实了他心虚的心理。
于佩紧紧盯着他,轻笑一声。
惦记她的财产?
呵。
那就走着瞧吧,再过几年,等他的积累财务的速度攀升,到最后还不知道是谁受益呢。
那天晚上,用过餐后,两人并没有在望华酒店休息。
前台服务员退还押金,热情地欢迎他们再来。
于佩递还房卡,接过押金,笑道:“恐怕没时间再过来,接下来得为你们老板好好办事。”
程春望的案子握在她手中,她耽误不得。
这个耽误不得,主要是后面有个大老板在盯梢。
李勤年已经过来问过好几回,和王展延商量之后,于佩打算约对方出来谈一次,看看有没有调和的可能。
那个隐瞒抵押情况,将房子出售给程春望,最后生意失败导致房子被法院查封的老板叫做张志华。
这位张老板请个了一个重量级的律师,方朝祥。
方朝祥来自东方律师所。
这个东方律师所便是前些天让李勤年头疼得要命的竞争对手,对方崛起的势头很强劲,目前不少业务被对方抢了过去。
流失业务的李勤年耐不住心理的压力,才在早会上鞭笞大家,要积极开拓客源,不要墨守成规。
不怪他压力大,东方律师所的模式几乎全盘借鉴勤年律师所。
对方律所也有一个类似王展延这样的顶梁柱。
方朝祥便是这位顶梁柱。
他同王展延一样,也毕业于东华大学。
于佩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忍俊不禁。
同行圈子真是小,国内的律师所恐怕要被东华大学出来的学生全部占领。
出于这套关系,于佩让王展延做个跑路人,约对方及其当事人出来见面详谈。
地方是方朝祥选定的。
一间不怎么大的会议室。
选在双方律师所,两边都不会同意,选在其他咖啡厅或者茶馆,又不够严肃,方朝祥最后在朋友的一家小公司的会议室里安排了这场谈话。
于佩跟着王展延一同奔赴过去的时候,一眼看到站在会议室门口的方朝祥。
方朝祥和王展延差不多年龄,面相却比较老成。
皮肤油黑,一双眼睛却泛着精光。
大概成了家的缘故,看上去要比王展延更具备一种中年男人的气质。
瞧见两人过来,方朝祥做足了欢迎的架势,朝着王展延热情地伸出手。而后,象征性地握了握于佩的手。
于佩没在意方朝祥这种细微的区别。
在外面这种人情世故的地方,同为一所大学出来的校友自然要比其他人特殊些。
方朝祥对待王展延更热情,也算合理。
她将捧着的资料轻轻放在桌面上,刚放下,发觉米色的桌面灰蒙蒙一层。
拿食指轻轻划过,指腹沾上一层肉眼可见的微尘。
于佩一下子没敢立即往椅子上坐。
她扫视一圈,企图在会议室里找出一块能清理桌面灰尘的抹布。
在这期间,方朝祥和王展延已经谈起另外的事情。
趁着两位当事人还没来,方朝祥先对着王展延开口:“你收到邀请了吗?”
“什么邀请?”王展延不解。
方朝祥望他一眼,不知道对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半个月后学校30周年校庆,学院准备请人回去做演讲,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邀请?”
“没有。”王展延直白地说。
听到这个回答,方朝祥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我也没收到。”
片刻后,他又笑着补充:“去年已经请了你,今天无论如何该轮到我了吧?”
从法学院出来的人才中,目前就属他和王展延名气最大。
去年学校办校友交流会,已经请了王展延作为杰出毕业生代表出席演讲,今年怎么说也该轮到他。
更何况,这都只剩下半个月的时候,学校还没有来通知王展延,那大概是没戏。
王展延以为方朝祥将他拉着一旁是有重要的事情讨论。
一听,竟是为了校庆发言演讲的事情,瞬间起了脸色,“我不在乎这个,今天过来只聊案子相关的事情。”
这严肃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方朝祥神情一愣。
他和王展延是同级生,当初在学校就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出了社会又服务于不同的律师所,竞争关系相当强烈。
偏偏两人又是同学,本该算是有点友谊的。
奈何王展延并不理会客套虚伪的那一套,直接拂了他的面子,方朝祥脸色不太好。
察觉到会议室里还有另外一人存在,他怕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下意识朝于佩看去。
瞧见于佩躬着身子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东西,似乎没听两人对话,方朝祥心里稍稍放松一些。
在王展延面前吃了瘪,方朝祥心里憋着一股闷气没法出。
看到这个跟着王展延过来的实习律师,他眉目一挑,慢慢踱步过去,准备在这位新人面前找找存在感。
细看之下,他这才发觉这个实习律师长得似乎有些过于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