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恭安
她走到阳台,帮着魏春兰把干净的床单扯开,仔细一看, 竟是她婚房里的桃红色凤穿牡丹图纹床单。
“妈, 你这是替我们洗床单?”于佩问。
魏春兰从晾衣绳上取下两只粗厚的木衣架, 将床单穿过衣架, 挂在晾衣绳上之后才接话。
“可不是么,你俩住了新房子, 十天八天也不回来一趟,我寻思着你俩房间里的床单也不必铺着, 铺着落灰,洗了收起来罢, 你们要用的时候再铺上。”
于佩心思一动, 顺着话题往下问:“妈,我记得这床单是我结婚的时候备着的吧?”
提到这事, 魏春兰来了兴致, “亏得你记性好, 还记得这茬事, 这床单的确是你结婚的时候备着的,是我亲自去商场挑的呢,瞧瞧这颜色,多鲜艳啊,这么多年也没褪色。”
当年流行凤穿牡丹的图纹,象征富贵吉祥,美好幸福。
若是换做现在,魏春兰决计不会再次选择这样的图案,她会选择八月桂花图、蝶戏葡萄图、榴生百子图……
于佩顺着她的话道:“妈,说起当年的婚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魏春兰没太在意,一边接话,一边从盆中扯开一件衣服准备晾晒。
于佩取下晾衣绳的衣架,自然地递给她,问:“妈,当年谢屹为什么会同意这门婚事?”
话音一落,魏春兰接过衣架的手微微一抖。
她扬起脸,面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笑容,“佩佩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于佩将她手中的衣物接过来,随手挂在头顶的晾衣绳上,“哦,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当初谢屹怎么会同意家里定下的婚事。听说是爸给了压力,妈,你说这压力得多大啊,让谢屹都低了头。”
魏春兰呵呵笑了两声,“嗐,他爸当时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呢。”
“断绝父子关系?”于佩诧异,“爸这话说得是不是太重了些?”
她没料到当初的婚事,谢岩朋教授竟然逼迫到这个份上。
要真是这一点的话,谢屹同意也不足为奇。
谁知道魏春兰摆摆手,笑着道:“这算什么重话。”
这话也就能威胁威胁谢玉溪和谢雪容,对谢屹根本不管用。
家里三个小孩,和谢岩朋最不亲近的人就属谢屹,谢屹小时候是三个孩子中最不听话的那个,成天调皮捣蛋,不爱学习,不像他一个斯文人的后代。
反倒是谢玉溪和谢雪容,与他十成像。
像与不像,总归是自己的孩子,谢岩朋没因为长相、脾性等原因对谢屹有偏见,最令他头疼的是谢屹的不服管教。
在他面前,谢玉溪和谢雪容简直是乖宝宝的化身,谢屹不同,整天和他对着干。
做教师做久了,谢岩朋身上总带着一股为人师表的强势气度,遇到调皮捣蛋的孩子,职业病犯了,总要不服气地管教一番,恨不得将其训练成彬彬有礼的乖孩子。
更何况这调皮捣蛋的娃还是自家的。
所以在谢屹成长的过程中,他扮演的大概是一位严父的形象。
哪知道谢屹这性子与谢家大哥和三妹全然不同,越是逼迫,就越是反抗,两父子一路走过来,感情淡薄得可怜。
谢岩朋拿断绝父子关系威胁谢屹,谢屹指不定躲在角落里偷笑呢。
这威胁毫无震慑可言。
魏春兰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笑出声,“估计谢屹他爸当时也纳闷呢,早知道这招好用,当初逼着谢屹不退学的时候就该用用。”
于佩沉默着没再接话。
魏春兰给了她回答,又似乎没给。
谢屹似乎是因为谢岩朋教授的话答应了婚事,又似乎不是。
于佩心情复杂地回了家。
思来想去,谢屹身边也就一个许志远一直陪着,这事还得去和许志远探探口风。
第二天一大早,她借着买车的借口,特意约了许志远去车行。
许志远开着他那辆拉风的红色桑塔纳停在小区门口时,左顾右盼,只瞧见于佩一人,顿时懵了:“你没叫上屹哥?”
“没他,就我俩。”于佩说着拉开车门坐进去。
许志远立即局促起来。
被于佩单独叫出来,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去车行,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偷偷觑着身旁的人,“咱们今天真的只是去车行?话说,你对车的熟悉度比我高,应该不用我给你出建议吧?”
当初他买车的时候还想于佩给他出建议呢。
于佩没接话,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从高中毕业就跟着谢屹了吧?”
话题突然转移到谢屹身上,许志远心里一愣。
来了来了,熟悉的感觉来了。
这样的问题他听过不少,那些经常一起去喝酒的朋友怕家里老婆不答应,总要拿他做幌子,一来二去,那些家里的妇人也察觉不对劲,纷纷来他这里问话查岗。
于佩这架势,很有查岗的风范。
只是,谢屹没跟他去外面花天酒地过啊。
于佩这是查哪门子的岗?
许志远心里稍稍有些忐忑,回了一句:“嗯,的确是,高中毕业就跟着他混,也得亏是跟着他混,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混出头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说点好话总是没错的。
许志远很有觉悟。
于佩听完他的话,又问:“那你一定是最了解他的朋友。”
“哟,这个最了解可不敢当,不过咱俩属于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个大院出来,出了社会也在一起,可以打保证,我绝对是他最信任的朋友。”许志远面带得意。
于佩默默垂下眼眸,“既然这样,那你一定知道他很多事情。”
“那是当然!”许志远自豪地回答。
于佩轻轻瞥他一眼,“那我问你,谢屹和他爸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没想到于佩铺垫这么久,就为了问这样一个问题,许志远有点懵。
他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思索于佩的用意。
都说女人的话得拐着弯儿来理解。
于佩的问话肯定不只是想知道谢屹和他爸关系怎么样,她肯定是想了解谢屹这人孝顺不孝顺,对长辈是怎样的态度。
是了,一定是这样!
“嗐,谢屹和他爸关系很不错啊,你别看他表面上和他爸不和,其实他心里可在乎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是在乎他越不说。”
最后一句话许志远加重了音,说完还特意看了于佩一眼,怕她不上心又重复一遍:“他就是闷罐子,越是在乎他越不说,得慢慢去体会。”
于佩没接收到许志远传过来的信息,她沉着脸,冷不防出声问:“谢屹有喜欢的人吗?”
这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冒出来的一句,吓得许志远差点踩了刹车。
整个车身猛地抖了一下,正如此时此刻许志远的心情。
忐忑得不行。
这么突兀的一句,谁听了也得犯嘀咕啊。
这得亏不是在高速上,不然真容易出点什么事情。
许志远扶稳了方向盘,面色如吞了一只苍蝇那样难看,“姐,我叫你姐行不行?你下次再问这种问题,你得提前通知一下,不然我小心脏受不住啊!”
于佩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直接下结论:“通常,不正面回答问题本身也是一种回答,你反应这么大,事后还一堆找补,看来谢屹有喜欢的人。”
许志远:“……”
这让他怎么回答?
天呐,今天就不该跟着于佩一起出来!
许志远后悔了,非常后悔。
早知道于佩是要来朝他打听这样的问题,他就算躺在家里装病也不会这么痛快地出门。
可是,这问题不回答不行。
不回答的话,于佩心里要误会,要是回答的话……
他可以直接把谢屹这些年的老底抖出来么?
干脆把谢屹从学生期间就暗恋于佩事情一五一十全抖出来得了,反正这也都是事实!
许志远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把一切和盘托出。
脑海里闪过谢屹那张淡漠的脸,许志远及时地止住这种疯狂的想法。
不管怎样,这种事情不该他一个外人来揭露。
况且这些年,他一直在谢屹面前装作不知情,要是被谢屹知道他故意瞒着,后果可能有点严重。
为了避免谢屹找他秋后算账,许志远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妙招。
他一脸严肃地承认:“对,谢屹的确有喜欢的人。”
从许志远口中得到肯定回复的于佩面色一沉,“是谁?”
许志远看她一眼,坚定地说:“这个你得亲自去问他。”
得,兜兜转转还是要转向谢屹本人。
于佩讪讪一笑。
她要是愿意去询问本人,哪里还会这么拐弯抹角地来向许志远打听。
接下来于佩没再询问,许志远不愿细细回答,她也没勉强,安静坐着,一路开到车行。
从车行里提了一辆早前看好的白色桑塔纳,于佩咻地一下钻进去,摸摸久违的方向盘,开始在城市里乱逛。
好久没开车,得先试试手感。
一下午,于佩的时间几乎都花在那些错综复、蜿蜒曲折的大道上。
找回熟悉的感觉后,她调转方向盘,准备回家。
途中路过律师所时,瞧见律所的大门敞开着,好奇心驱使,停下车进去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律所里好几位同事都在,王展延和李勤年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