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如初
这一举动,让那些无故出了笔大血的人家来说,勉强也算是安慰。
“这陆夫人可真是个厉害的,不声不响让我们吃了这么大个亏。”
“而且这亏吃得实在憋屈,竟是没处说理去。”
毕竟宝物送的是佛祖,还是自愿的,没人逼你。再说这钱也不是进苏绾的口袋,而是捐赠到抚州。
宛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众位贵夫人聚到一处,除了叹息也不敢明目张胆抱怨。毕竟抱怨了就是对佛祖不敬,对抚州百姓不仁。
算了算了,好歹有块功德碑,也算挣了点名声。
大家如是想。
可没想到,两日后,他们的功德碑旁边立着一块更大更气派,连名字也比他们更显眼的功德碑。
而这些功德碑上刻的名字不是哪家权贵,甚至有的连名字说出来都不认识。
功德碑上是这么刻的:
“李富贵功德无量.”
“刘多鑫功德无量.”
“张大财功德无量.”
“.”
众人傻眼。
“这李富贵是何人?凭甚刻在这么大的功德碑上?”
“是啊,完全不认得这么个人啊。”
一些官宦人家开始派小厮去打听,小厮在大相国寺街转了一圈,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老爷,那些人不是官宦之家,而是东京城的商户人家。他们私底下给大相国寺捐了香油钱,所以给刻在功德碑上了。”
商户?
商户的名字为何刻那么大那么显眼?居然还盖过了这些官宦人家。
小厮道:“因为他们捐的钱多,所以功德碑立得大,名字刻得显眼。”
“嘶——”
一听这个消息,众人脑壳疼!
时人最是重视地位和身份,士农工商本就是阶级铁律,如今,一块功德碑却将此反过来,让商户将这些官宦人家比得死死的,谁受得了?
反正有人受不了。
长信侯府是这次捐赠宝物价值最高的,约莫价值三万贯。原本就有些肉疼,被刻在功德碑第一个名字也算得了个安慰。
哪曾想,隔了两天,居然还有人的功德碑比他们家的名字还显眼。
遂,赶忙吩咐小厮:“快去打听打听,他们都捐了多少香油钱。”
小厮又去了,大相国寺的香油钱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除了功德碑上的名字,还有门口告示栏上张贴了榜单,榜单上记录着捐赠人和捐赠数额。
仔细一辨认:
“李富贵,陆万贯”
“刘多鑫,伍万贯”
“张大财,伍万贯”
“.”
按着捐赠数额排名,往下依次是:
“长信侯府叁万贯”
“昌得侯府贰万叁千贯”
“吏部尚书曹府,贰万贯”
“.”
有人不解:“为何贵人的名字还在末端,不该放在最前头吗?”
站在一旁负责守榜单的僧人解释:“捐香油钱只认功德,不论地位和身份,在佛祖眼中众生平等无贵贱之分。”
说得在理!
佛祖不愧是佛祖!境界就是不一样!
可道理大家都懂,就是心里不大得劲。
优越了大半辈子的达官贵人们,如今却被那些铜臭味满身的商户压一头,这搁谁心里舒坦?
反正长信侯很不舒坦。
他府上捐了价值连城的宝物,风头却被那些低贱的商户抢走,自然不干。
想了想,既然捐都捐了,不妨捐得多点。
“再捐四万贯,”长信侯说:“既然是挣功德,咱们家可不能落后于人。”
是以,长信侯府咬牙再添四万贯,合计以前的那就是七万贯了。
围观的人见榜单上,长信侯的名字放在了第一位,再瞅后头捐赠的数目,个个瞠目结舌。
“长信侯乃大善人啊。”人们说。
“是啊是啊,长信侯府仗义疏财,活该他家老太君长命百岁!”
“正是!正是!”
长信侯府的小厮在人群中听了一耳朵,午时赶回去禀报。长信侯听了后,总算是满意了。
随着长信侯府第一个添加香油钱,其他人家暗暗斟酌后,也陆陆续续地再捐,不为别的,就为名次好看些。
还是那句话,捐都捐了,那不妨多捐点也挣个功德。
只不过,达官贵人家再有钱也比不过世代经商的商户。
这些人手上有钱,奋斗一辈子就缺个名声了。如今只要捐些香油钱,自己的名字就能刻在大相国寺街的功德碑上,而且还能压那些达官贵人一头。
这荣耀,这风采,憋屈了一辈子的商人们乐意得很,纷纷踊跃捐钱。
砸钱就能刻在功德碑上被世人瞻仰歌颂,还能为子孙后代积福。往后谁人走过大相国寺街,都能瞧见“某某老爷功德无量”字样。
这份面子,岂是钱能买来的?
砸!给我使劲砸!
是以,两天不到,大相国寺街头又立起了几块功德碑。甚至还忙不过来,索性请了两个工匠驻守在那,从早到晚刻名字。
这一场捐香油钱的热潮成了东京城最时兴的话题。每天都有许多百姓集聚在大相国寺街头,看又有哪些人砸钱,且砸了多少。
凡是砸上万贯的,众人纷纷赞扬。
砸上数万贯的,则是热情叫好。
若遇到砸上十万贯的,那便是听取“哇”声一片了,各种羡慕称颂接踵而来,完完全全满足了砸钱人的虚荣心。
连续半个月的时间,大相国寺街头立起了无数块功德碑,上头密密麻麻刻满了捐赠人的名字。渐渐没人再关心名字大小,而只在乎名字能不能刻上去。
毕竟,平头百姓砸几千贯也能有个名字,这些名字还能跟贵人们刻在一块功德碑上,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啊。
是以,事情发展到后来,竟是连普通百姓们也参与了进来。
这还没完,为了筹集更多的香油钱,苏绾还搞了个“福池”,并雇工匠雕刻了许多鸡蛋大小的石龟。
龟乃长寿和福气之意,凡是在大相国寺添加香油钱的百姓,皆可领一个福龟刻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扔在福池中。美其名曰福龟养在百年寺庙受佛祖庇佑可使福气连绵。
这活动一出来,简直轰动了整个东京城。
不只东京城的百姓,连城外其他州郡的百姓们也闻风赶来,一时间福池中堆叠的福龟居然高如小山。
甚至一度出现福龟供不应求的局面,后来有人笑谈“东京石贵,一龟可抵百金。”
这场轰动朝野的捐赠足足持续了两个月,而这两个月,一共筹集的香油钱居然多达千万贯。
这数据,连龙椅上的皇帝都惊呆了。
他自然也听说了东京城在搞捐赠活动,可没想到居然能筹集这么多钱。
皇帝惊讶得很:“没想到朕的子民们比朕还有钱。”
户部尚书乐呵呵附和:“百姓富足说明皇上治国有方,百姓仁善也更说明皇上治国仁道。这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也是皇上之功啊。”
皇帝满意点头,这马屁拍得舒坦。
须臾,他问:“这主意全是苏氏女出的?”
户部尚书点头。
“那福龟也是?”
“也是。”
皇帝不禁莞尔:“一个陆安荀,一个苏氏女。这两人一奸一诈,真是天造地设般配。”
户部尚书也笑:“可不是?福龟这般促狭的主意亏她能想得出来。”
关键是还挺好使。如今不只大相国寺用,其他寺院也纷纷效仿大建福池,听说香火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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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州,陆安荀收到苏绾的信时,已经是十月中旬。
这会儿,他站在田埂上边看信边笑。
东京城大搞捐赠他听说了,也听说了苏绾立功德碑和福龟祈福的事,这么刁钻的主意确实像她能想出来的。
可此时信中却对捐赠之事只字未提,整整五页纸全是她生活日常的碎碎念。一会是富贵前些日叼了只老鼠放在她屋子,她早上起来吓得大跳逮着富贵狠狠揍了一顿。一会是萧珉小朋友居然也学会爬墙了,知道偷偷从苏家爬墙头跟她讨要零嘴儿,抑或是与她说诉苦背诗太难。
信中还说到夏氏如今腹部大得快,才五个月就隆得老高把林大人吓得不行,便常常待在府上看着夏氏,生怕她走路不稳摔了或是喝水呛着了。苏绾每回去正院请安,瞧见两人腻歪就肉麻得不行。
陆安荀看到这好笑,心想这算什么,他从小看到大,已经麻木了。
读到后面,信的末尾说苏绾做了个梦,梦见陆安荀回东京城了,两人坐在院里撸富贵吃烤肉日子快活。可梦醒后她很是失落,她说,她想来抚州。
看完信,陆安荀也失落,他也很想苏绾了。
两人才新婚就分别,如今满打满算居然分开了好几个月,这日子都不敢想是怎么熬过来的。